夏明朗是认得高逸尘的,但仅止于认得。因为有几次他跟傅明月在一起的时候遇到了高逸尘,傅明月给他介绍过。
对于这位样样出众活像男人标杆一样的高总,夏明朗心里从一开始就是防备的,总觉得他会跟自己抢女人。为什么?因为在别人看来,如今的傅明月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早就不能高攀了。但在夏明朗眼里,她始终是最好的,很讨男人喜欢。
夏明朗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位高总,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脑子都是懵的,然后就是生气和不爽,很想厉声质问。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傅明月的男朋友了,傅明月跟谁在一起都不是他能够干涉的。
他们是真的完了。
她会属于另一个男人,完完全全,彻头彻尾!
这些认知让夏明朗心如刀割生不如死,可他还得维持着表面的从容淡定,可那太难了。他没有打招呼,维持着支离破碎的淡定落荒而逃,丢脸至极。
一口气走到停车场,站在自己的车子旁边,夏明朗作为一个坚强的男人居然有种脆弱得想要哭出来的心情。
明月,明月……对他来说,她真的就像夜空中皎洁的明月一样,那么美好,他做梦都想将她据为己有。他明明已经成功了,却偏偏阴差阳错,又痛苦地失去。
自从分手之后,夏明朗每个夜晚躺在床上都在想,如果我能够再无耻一点,什么都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那该多好?
然而,人生在世总是要遭受这样那样的束缚,他也不能例外。他知道,他是用道德把自己给绑死了。可他就是这样的想法和性格,很难去改变了。
明月,明月……
夏明朗拉开车门坐进去,一头趴在方向盘上,久久也没动一下。他的力气都被失去傅明月即将属于另一个人,从此跟他再无瓜葛这个可能给抽走了,涓滴不剩,连抬头都变得困难,更狂论开车。
病房里,傅明月倒是很快就缓过来了。
高逸尘本来就是那种冷淡到极致的性子,能够看到他一闪而过的那么一丁点呆愣已经很奢侈了,别指望能观看多久。
傅明月有点欲盖弥彰的说了一句:“高总,我发现你最近工作都不是很忙啊。”
高逸尘不置可否,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进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拿过椅子坐下。他这人霸道惯了,坐着的姿势都有点大马金刀的意思,霸气得很。
高级病房的单人间其实挺宽敞的,但是多了他这么一个人,傅明月顿时就觉得空间满了,空气也在减少,实在要命。
其实,傅明月从小就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摸爬滚蛋,见多了各种大人物,她也甚少有紧张害怕的时候。面对高逸尘,她也不像别人那样胆怯害怕,就是会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女人面对出色男人的那种不由自主的紧张,而是怕惹这位大Boss不快,被炒鱿鱼的那种。但自从意识到高逸尘可能对她有那么一点心思之后,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就变了,总觉得这人的存在感太强,叫人吃不消。
这个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逸尘也没待多久就走了,简直来去如风,倒是搅和了傅明月心底的那一池春水。
傅明月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门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下滑了一截,软软地靠在枕头上。
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她都快闷死了。
傅明月拿过手机,随便刷刷。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几个同事又来看她,病房顿时热闹起来。
“呐,电脑。夏总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带过来的,怕你在医院闷出毛病来,回到公司脑子不好使。”
“最后那句是你加上去的吧?”傅明月斜睨张超一眼。
张超立马哈哈大笑,也没辩解。
傅明月也跟着笑,又怼了他几句。
然后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好得像是开party。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KTV包厢,而不是病房。
同事们就是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过来的,所以待了半个小时就得走了。
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酒店给傅明月送来了午餐。她吃完就躺下睡了,一口气睡到日渐黄昏,整个人神清气爽。
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傅明月就去厕所洗了个脸,打算下楼去遛弯。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又来了。一个傅明月根本不想见的人。
“你来干什么?”
傅明月立马皱了眉头,语气相当不好。
来的人是陆琛。
眼前的陆琛不像傅明月刚出狱时见到的那么成熟稳重,神采飞扬,一派成功男人的样子。而是看起来有点憔悴,有点无精打彩,特别符合一个人遭受了重大打击之后的形象。
想到明日科技的事情,傅明月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这副样子了。这个肆意践踏她的感情伤害她的家人的男人,终于也尝到了痛苦的味道,她应该高兴才是的。可是她没有,反而在复杂的心情之内竟然能有那么一丝丝的可怜。
有人说过,初恋是最美好最难忘的,哪怕曾经有过多少的不愉快甚至痛苦,日后回想起来仍会叫人怦然心动。
傅明月倒不至于怦然心动,但对这个叫陆琛的男人,她很难单纯地只有恨意。毕竟,她几乎透支了自己所有的热情与爱意去喜欢他,就算被背叛了被伤害了,当初那种强烈到仿若火山喷发的感情也会留下那么一点痕迹。剥去了外面那层恨意,其实里面还是有爱的痕迹,尽管已经很薄弱蝉翼,一碰就碎,却不能当作它不存在。
陆琛笑了笑,将手里的花和水果放在桌上。“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来看看。”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吧?慢走,不送。”
陆琛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用一种复杂得傅明月难以招架的眼神。这使得他的眼睛突然像变成了一个漩涡,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里头,爬都爬不出来。
傅明月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她很快转开视线,冷着一张脸。至于心底那些波涛汹涌暴风巨浪,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无情地将它们封存在角落里,谁都不会知道 。
陆琛就跟化成了一座雕塑似的,杵在那半天也没吱声,也没动。
傅明月很想当他不存在,直接忽视掉,可是她做不到。最终,她还是有些气呼呼地将视线转回来,落在那张憔悴的脸上。“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陆总,你不心疼你的时间,我还不想被无聊的人逮着机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明月……”陆琛突然喊她的名字。
傅明月心脏一震,心情没出息地动荡起来。算起来,他们认识十年了,陆琛很少喊她的名字,基本都是连名带姓地叫,语气还硬邦邦冷冰冰的那种。
八年前,她做梦都想有一天他可以温柔地看着她,温柔地对着她笑,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可惜她等来的是无情的伤害。
八年后,他突然用她曾经无比期待那种语气喊她的名字,真是讽刺。
“陆总,咱们没那么熟,所以请你还是叫我傅明月吧,谢谢。如果你能够现在就离开我的视线,我会更感谢你的。”
傅明月注意到,自己说出这话时,陆琛眼里闪过的疑似痛苦的东西。她愣了一下,继而又嘲讽一笑。痛苦?他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感到痛苦呢?
“明月,在牢里的那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傅明月再次愣住了,像见鬼一样瞪着他看了许久,接着又是嘲讽一笑。
“陆总怎么突然关心起我这些年怎么过来了?能怎么过,就一分一秒地这么熬过来呗。监狱里面说忙也忙,干活的时候也是很辛苦的。像我这种娇气的大小姐,从小没干过活,那种流水线式的工作真的太难台辛苦了。但说闲也闲,因为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我跟其他犯人又聊不到一块儿,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回忆着自己的愚蠢,然后让它们像刀子一样在自己的心脏上一刀接一刀地捅,捅得鲜血淋漓。忍得住的时候就忍着,反正哭是哭不出来的。忍不住了就拿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就不觉得那么痛苦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是不是很精彩?”
陆琛眼里暴露出来的情绪更加纠结,痛苦也更甚,甚至身体紧绷,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傅明月看着竟然有种扭曲的快意,但又觉得无比讽刺。
“陆总,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啊?要不是我脑子还清醒着,我还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呢。不对,你对我根本就没情,哪里来的了未了?那陆总这副样子,难道是在愧疚?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被人当枪指哪打哪吗?如果是的话,那真是恭喜你了。现在发现也不迟,难道不是吗?”
傅明月手里仿佛抓了一把刀,还是淬了毒那种。她收起所有的善良,抓着刀狠狠地往陆琛最脆弱的地方捅进去,带着深深的恨意。她永远也忘不了被人背叛和践踏的痛苦,永远也忘不了失去父亲的那种绝望,永远都忘不了监狱里那生不如死的八年!所以,她为什么要对他善良?
陆琛用力地闭了一眼眼睛再睁开,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你都知道些什么?”
声音似乎也在颤抖。
傅明月耸了耸肩头,一脸无辜,再到一脸的愉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不是等着陆总给我解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