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向暖回了一趟温暖幼儿园。
幼儿园一切如常,仿佛从来没发生过那件骚动一时的事件,也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向暖缓缓地走在幼儿园里,走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心里百感交集。但是透过窗户看着那些天真可爱、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她的嘴角总是忍不住高高地翘起来。
走出幼儿园的时候,向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通之后,她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马玉凤。
“我想跟你当面谈谈。”
向暖同意了。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是带了司机兼保镖的,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如果马玉凤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足够对付了。
地方是向暖选的,是她常去的一家茶餐厅,在六楼。
因为不是饭点,茶餐厅没什么人。
向暖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下就是车水马龙的道路和人潮涌动的广场。
跟着她来的人就在旁边那桌坐下,位置却是跟向暖相对的,保证马玉凤有什么不轨举动都能第一时间将她给制服。制服施暴者,比保护受害者更为直接有效。
等待马玉凤的过程中,向暖就要了一碗粥和几样点心,点心放到邻桌,自己只留下一碗粥。她一边看着窗外的景物,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粥,虽然胃里还是翻滚,可到底还是吃下去一些。
又过了十多分钟,马玉凤终于匆匆赶到。她像是跑过来的,气息喘得厉害,连头发都有点乱乱的感觉。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个多星期,可向暖愣是觉得马玉凤明显瘦了。脸上因为赶路而有点潮红,但仍给人一种脸色很不好的感觉,眼底也看得到明显的青黑。
这些天,她想必也不好过。
“我点了茉莉花茶。你看看,还要吃点什么吗?”
空气里,茉莉花的味道芬芳怡人,丝丝缕缕沁入心底。
“不用了。”
向暖了然地点点头,手缩回来,将菜单放到一旁。“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马玉凤意外地沉默起来,她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继续盯着茶杯沉默。
向暖也不催她,安静地搅拌着碗里的粥,安静地等她想清楚想明白。
“你……跟潘颂阳真的没有什么吗?”
向暖放下手里的勺子,拿起纸巾缓缓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抬眼直视马玉凤。“如果你是指分手之后,那确实没有。如果不是潘明昊恰好选了温暖幼儿园,我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
“你肚子里——”
向暖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不想再听到上次那样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如此深的误会,但我跟潘颂阳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瓜葛,我肚子里的孩子更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请你不要再污蔑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马玉凤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好像在审视她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向暖坦然地与她对视。虽然马玉凤相信与否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但她还是希望能够解开误会,这对他们夫妻来说终究是好事。
终于,马玉凤缓缓地移开视线,缓缓地低下头,再次怔怔地望着端在手里那嫩黄色的茶水。
自从潘明昊出事之后,她跟潘颂阳每天都在吵架,两个人都把语言当成了利剑狠狠地戳向对方,吵得激烈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动起手来。潘颂阳甚至对着她吼,说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了,要跟她离婚。
离婚。
这两个字,马玉凤也说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她心里是认定了两个人不可能离婚的,所以才有恃无恐地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有些情侣总是喜欢将分手挂在嘴边,以为那就只是生气时候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没有人会介意,却不知道有些话重复的次数多了,对方会当真。
“离婚”二字也是一样。
但以前都是马玉凤说,从潘颂阳口里说出来,而且是以这么激烈的方式,还是头一次。吼完之后,潘颂阳就摔门出去了。
马玉凤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他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她慌了,是真的慌了。
今天潘颂阳终于接了电话。在她哭着认错,承诺以后不会再拿向暖的事情做文章之后,他回了一句:“这件事跟向暖没有关系,在向暖出现之前,我们之间就已经存在问题了。如果真的过不下去,就离婚吧,别互相折磨了。”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甚至没等她出声。
马玉凤确实对潘颂阳诸多不满,而且经常将自己的不满摆到脸上,可她从来没想过真的要跟他一拍两散。她已经这把年纪了,既不漂亮也没多大本事,要是离婚了,她根本没有信心还能找到一个更好的。
一个人心慌意乱地胡思乱想了很久,马玉凤才决定约向暖出来谈谈。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找茬的,还是来找安慰的,反正就是打了电话约了人。
刚刚走到餐厅门口,马玉凤看到向暖安静地坐在那,安静地吃着东西,周围萦绕着娴静而幸福的气息。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生活得很幸福的女人。
有人说过,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遮盖不住的,一是幸福,二是爱情。心里揣着这两样东西,不管怎样努力克制,一个眉眼吊梢就会不小心泄露出来。
她是一个嫁给幸福的女子。
马玉凤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嫁给幸福的女子……
马玉凤再反观自己,蓬头垢面、眼睛浮肿、无精打采,一看就过得不好。即便再怎么收拾打扮,恐怕也骗不了人。
这样强烈而鲜明的对比,简直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戳在了马玉凤的心尖上,鲜血淋漓,疼得她喘不过气。
“啪——”马玉凤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中的茶水都洒了出来。她瞪着向暖,眼睛泛着血丝,模样有些吓人。“你为什么要出现?既然你都消失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出现?”
“我就是荣城人,在这个城市生活再正常不过。我活得好好的,谈不上消失,也从来没有刻意地出现在谁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办幼儿园?你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办幼儿园?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知道潘颂阳有个三岁的孩子而且就住在附近,对不对?”
马玉凤越说越激动,将桌子拍得啪啪响,服务员和周围零星的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向暖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等她拍够了,情绪勉强控制住了,才缓缓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认为,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我问心无愧。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能走!我话还没说完呢!还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才急巴巴地想要离开?”
邻桌的男人身体绷紧,蓄势待发。
向暖直接被气得笑了。果然,人钻进死胡同里就会变得特别的不可理喻,跟她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好,我不走。潘太太,马女士,既然你还想说,那就继续说下去吧。”
既然马玉凤要说,那她就听着,免得以后还要继续纠缠。
马玉凤眼睛睁得很大,用力瞪着向暖。面对向暖这样配合的态度,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你表现得气急败坏,对方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让人抓狂,又叫人无力。
向暖叫来服务员,让她给上了一份鸡汁小笼包。等服务员走了,她又将视线转回马玉凤脸上。“你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你——”马玉凤又拍了一下桌子。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理会你的,可我还是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向暖停顿了一会儿,但并不指望马玉凤真能明白。
果然,马玉凤冷笑一声。“不就是来耀武扬威,用我的一团糟来反衬你的幸福,以此来获得优越感吗?”
“你平常跟潘颂阳也是这么说话的吗?我指的是,语气很冲,说出的话句句都带刺。你别误会,我对你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和细节没有任何兴趣。虽然你把我当成了敌人,但是同为女人,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婚姻的城堡从来都不是从外面被人攻破的,而是从内部开始根基动摇直到土崩瓦解。我不是你婚姻和生活的阻碍,从来都不是。当然,如果你仍执意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可我当真不欠你什么。”
向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招来服务员,付了钱。
鸡汁小笼包刚好送上来。
向暖将它放在桌子的中间,然后站起来。“抱歉,我真的要走了。”
她答应了果果,晚上要去接她放学的。到时间见不到人,小家伙该失望了。
向暖拿起自己的包,迈步缓缓地朝门口走。餐厅的地板可能有油迹,所以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意外。
“站住!”马玉凤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腾地站起来,大声喝道:“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