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语气于是也越加理直气壮。她受得了别人给她委屈和闷气，却受不了牧野对她的冷淡，哪怕才这么半天，她感觉就要疯了。

“我承认胡思乱想还不当面问清楚是我的不对，我承认我不该丢下离婚协议书就跑得不见人影，可是……你要打我骂我，怎么惩罚我都行，但你不能这么冷着我！我受不了，我最怕你这样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明明那么爱你，我明明那么想一辈子守着你，结果却不得不一个人黯然离开，你以为我心里不难过吗？我心里比你还疼，我……你不能把我弄得离不开你了又不要我……”

向暖一开始还是有策略，只是一开口脑子就已经死机了，乱七八糟地说了许多，甚至有点颠三倒四的意思。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只剩下满满的委屈，还有恐惧。

她在信里说遇到合适的人也会结婚生子，但事实上，从她决定离开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了要一个人度过余下的悠悠岁月。

牧野被她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看着她从雄赳赳气昂昂到委屈落泪，明明他才是挨骂的人，结果她倒先委屈上了。关键她委屈还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含着眼泪要掉不掉的，男人最受不了自己女人这个样子了。这么看着她，连牧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以至于她委屈成这样。

对于向暖要离婚这件事，牧野是真的气得不轻。前几天还被自己压在身下百般温存千般怜爱的媳妇儿，转头就给自己留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然后消失得不见踪影，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得生气。当时若是能亲自去把人逮回来，牧野肯定要将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再这样那样的狠狠惩罚一番。

那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让向暖等着，就是等他忙完了去逮人。谁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等他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逮人的决定就变成了重新拟的离婚协议书。

至于受伤的事情，牧野从来没想过要让向暖知道。既然她要走，要开始新的生活，那就让她毫无负担地走。只是他也没想到，向暖居然知道了，而且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

早上向暖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牧野看着平静，实则内心正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向暖自己没什么自信，总觉得配不上他，但牧野知道自己心里装着这个女人。至于是不是爱情，他从来不会纠结这样的问题，反正一切都很明确了：他想要独占这个女人，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身体还是内心……那还有什么好想的？他又不是将风花雪月、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没事儿悲春伤秋的文艺青年。他的逻辑就是，我想要这个女人，那就将她一辈子禁锢在怀里，没得商量。

让律师将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送给向暖那一刻，牧野是真的想要放手。因为她都已经跨出去那一步了，他也不忍心将她拖回来，一辈子受着一个残废的男人过活。

可向暖回来了，而且是带着跟他死磕一辈子的决心回来的。他没办法再高风亮节地将人往外推，也推不开。他了解向暖，她是个死脑筋，一条道走到黑。

不过，不把人推开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惩罚还是要的，否则她不长记性。刻意的冷淡，新鲜出炉的离婚证，就是牧野对向暖的惩罚。原本还还以为她能撑上一段时间，谁知道才半天就熬不住了，真是个没出息的小笨蛋！

“这么说，错的还是我了？媳妇儿扔下我跑了，是因为我做得太糟糕，是这个意思吗？”

向暖原本真觉得挺委屈的，但被牧野这么一反问，她顿时又觉得理屈词穷，望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呐呐地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瞪着一双水润晶莹的眼眸，无措种带着点无声控诉的意思，叫人难以招架。

牧野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差点儿没忍住伸出手去抹她的脑袋，因为这样子的向暖看起来实在像一只等着主人爱-抚的小宠物。“傻看着我干什么？说话。”

“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再说，这件事你也有责任的！”

怎么又倒打一耙了？

“我有什么责任？”

“谁让你不肯告诉我你跟杨子君的事情，让我一个人在那瞎猜，这不就猜出问题来了。你说你有没有责任？”向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顿时又理直气壮了。她跟牧野同床共枕这些年，早已经学会了辨别这个男人的情绪，知道他这会儿嘴上凶巴巴，其实态度已经软化了，于是就有些乘胜追击的意思。

听她这么控诉，牧野也觉得自己好像真有错误。他以为表明杨子君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就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谁知道在她那里这根本就不够。女人这种生物，果然就是能胡思乱想！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既然大家都有错，我也认错了，这件事就这么翻过去了，好不好？人生苦短，咱们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多不值得啊，对吧？”

说着，她自己还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牧野这下是彻底哭笑不得了。她这是把他当幼儿园里那些小奶娃，连哄带骗吧？

向暖鼓起勇气，大胆包天地在床沿坐下，腆着笑脸往他面前凑。“牧大长官，牧大爷，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个小人物计较了，好不好？”

“不好。”牧野手一伸，虎口就卡住了她的额头，将她继续往前送的脑袋固定在半途中，跟突然被施了法术一样。

这样被卡在半途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向暖于是试着推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最后忍不住鼓起两颊瞪他。“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都有什么死法，你说出来吧，我选就是了！”

牧野静静地望着她小青蛙一般的模样好一会儿，终于松开手。“关于我的伤势，妈跟你说了多少？”

咦？

话题转变得太快，向暖大脑运转没跟上。呆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个……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你伤得不轻……”很可能会瘫痪在床。

后面那句话，向暖不敢说出来，怕刺激到他。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接受自己从身体健全、行动自如变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何况是牧野这样战功赫赫、被人当成了神话一样的沙场悍将？

“向暖，如果运气不好，我余下的半生可能就这么躺在床上过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种状态，你明白吗？”

怎么不明白？她决定千里迢迢从南城赶回来那一刻，就什么都想得清楚明白了。

“那又怎么样？你还记得我们领结婚证时宣誓的誓词吗？其中有一句不就是‘无论贫穷、疾病还是痛苦，都要不离不弃地陪伴在彼此身边’吗？你能够好起来，当然是我最想看到的。但若是真的运气那么好，那咱们就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陪着你一起就好了。说起来，你以前天天忙得昏天暗地的，连歇口气的时间都很难抽出来。以后可以闲下来，多一点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也挺好的。你要是愿意，咱们还可以计划来个环球之旅什么的。先说好，我英语水平很差的，只能指望你了，我记得你英语口语很不错的……可惜果果要上学，否则可以把她也带上。不过让她请假也可以，不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向暖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变相地在安慰牧野。虽然看起来笨拙得很，可越是这样，才越是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情真意切。

结婚誓词，每一对新人都曾经照本宣科地读过，但真正把它当作誓言当作承诺来对待的，又有多少？

“无论贫穷、疾病还是痛苦，你都要陪伴在TA身边，不离不弃”，这句话说出来再简单不过，说的时候或许也是真心的，但真到那个时候，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不离不弃？

牧野还记得民政局里的这段誓词是贴在桌上的，领证的新人只要对着念就行，很多人恐怕念完就忘了，还谈什么当做誓言去牢记去践行？

但很显然，向暖还记得，他也还记得。

“对了，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我喜欢欧洲，好想去看看那些靠着政府补贴就能环游世界的发达国家。偷偷告诉你，我一直很好奇，如果大家都不用辛勤劳动就能正常生活，难道不会造成人人都躺着混吃等喝啥都不干的情况吗？那国家靠什么发展呢？还有，我不喜欢M国，侵略性太强，不过倒是对赌城很好奇，听说……”

“向暖。”牧野突然出声打断。

向暖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无措地望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居然惹得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