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错位人生(四)(1/1)

此为防盗章

他的身量像是抽了条的柳枝, 一下子向上拔了大半头,整个人的身形匀称而修长, 透着点年轻独有的勃勃生机;被好好养了这么久, 少年时期那种病弱不堪的姿态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皮肤。

他将手中的手提袋松松挂在手腕上, 换了鞋, 问:“哥回来没?”

保姆显然也习惯他一进门便问寇秋的情况了,回答:“还没呢,大少爷说他今天有单子要忙,可能会迟点儿来。”

两年前, 夏家大少爷夏清然抛下了自己家族的公司, 毅然决然去考了公务员, 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整个富二代圈子里头的人说起来, 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简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他居然跑去当了公务员?他这么身娇肉贵, 肯定干不满一个月!

——然后夏大少爷便踏踏实实地从那时干到了现在, 干的乐不思蜀, 俨然是要一直做到正无穷。

那、那种大少爷,就算去当, 肯定也是去混日子的!

——然后夏大少爷便胸前佩戴着大红花,举着荣誉证书出现在了官方网站。

可以说, 夏清然刷新了整个B市人的三观, 并为所有的富二代指出了一条全然不同的发展道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伟大道路。

夏新霁听他还未回来, 眉心不动声色蹙了蹙, 上了楼准备今晚赴宴的着装。

他十八岁的成人礼,最终在寇秋的强烈要求下准备大办。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接到了邀请函,可以说是向整个上流社会正式承认了夏新霁的身份。

而这一切,却都是寇秋为他争取来的。

他唇角慢慢挂上一丝笑,手指摩挲着自己拎着的包装袋,眼眸中的情绪深不可测,半天后才含着笑,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时候了。

------

结束了最后一份报关单的交接,寇秋只来得及跟身旁的同时说了句“明天见”,便匆匆忙忙赶回了家里。他打开小孩的房门时,夏新霁的手指正在一排西装之中梭巡,瞧见他进来了,顿时瘪瘪嘴,声音软软的。

“哥来晚了!”

“抱歉抱歉,”寇秋满怀歉意道,“工作突然间有点多......还来得及吗?哥帮你一起挑吧?”

他甚至连制服也没来得及换掉,合体剪裁的布料流畅而贴身,愈发衬得腰细腿长。寇秋的面容原本便是极为清秀的,在这金灿灿的肩章与端正的款式的衬托下,更显得清朗正气,薄薄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被他伸手扶了一把。

夏新霁的目光慢慢地从他的发丝梭巡下去,缠-绵了许久,方若无其事地移开:“哥喜欢哪一款?”

寇老干部有点犹豫,手指在各件里头移动了许久。

“我选......”

他最终从其中拉出了一件白色的燕尾服,不知面料究竟是用什么制成的,泛出点点的银光来,就像是一把捏碎了、洒在上头的细小星辰。

“这个好,”他伸手,往小孩身上比了比,满意道,“衬你。”

夏新霁本就白的皮肤被衬的愈发白了,一截手腕像是用玉雕成的似的,透着点半透明的莹润感。他挑挑眉,接了过来。

“正好这款还有一个黑色,”他似不经意道,“哥穿那件?”

寇秋也没多想,对上他含着盈盈水光的眼,张口便道:“好。”

两人到达宴会时,邀请的宾客早已陆续就席。门口的豪车络绎不绝,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珠光宝气。年轻的富二代们大多是自己开车来的,随意地将车钥匙在手里抛了抛,一面闲谈着一面向里走;而女客则小心翼翼提着自己的裙摆,高跟鞋笃笃地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

这一晚,来访的女客额外多。整个大厅中香风扑面,处处都能听到丝绸的摩挲声与柔和清亮的女声。

寇秋一踏进来,就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资本主义的销金窟,浑身都不自在。夏老爷子精神矍铄,正与人说些什么,瞧见两个孙子进来,便招了招手,点头示意。

“爷爷,”寇秋好不容易才挤过来,皱眉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想把上头萦绕的香气拍下去些,“这比您之前计划的宾客数多太多了吧?”

夏老爷子笑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寇秋睁着清朗的眼和他对视,黑黝黝的瞳孔里写满了迷茫。半晌之后,他试探道:“因为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坚定的革命友谊?”

“......”夏老爷子一口红酒成功地呛进了气管里,咳得整张脸通红,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半晌后,他一巴掌拍到了孙子背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看!”他把寇秋的头掰向另一边,“看英杰的孙女儿,你看出什么名堂来没?”

寇秋睁大了眼。视线中的女子身形楚楚,乌发雪肤,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一团圣光里。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来捋了捋垂下来的一缕卷发,冲着他盈然一笑。

夏老爷子问:“看出什么来没?”

寇秋只好点头:“看出来了。”

禁锢在他后脑勺处的力量这才松了劲,夏老爷子收回手,神色终于满意了些。

“还好,”他欣慰地说,“还没傻。”

寇秋端着酒杯,深沉道:“她穿的衣服是丝绸的。丝绸,按照女装中的桑蚕丝原料分类,应当归到6204.2910。”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女子的头饰上,继续道:“水晶,按照海关编码的分类原则......”

系统笑的几乎癫狂,夏老爷子的手一把按上了胸膛,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别说了,”他疲乏道,挥了挥手,声音轻飘飘的,“别说了——走吧,去随便找个人一块待会儿,让我静静。”

寇秋于是立刻头也不回去找他的宝贝弟弟一块待着了。

夏老爷子看着他让走真走的背影,更加觉得难以言喻的心塞。

......他丝毫不怀疑。

他早晚有一天,得被这小兔崽子气出心肌梗塞来!

二十四孝好哥哥跑去了自己另一个崽旁边,给他投喂了几个虾仁,顺带把方才夏老爷子的问题说了。夏新霁的唇角慢条斯理向上一勾,问:“哥说什么了?”

寇秋把自己的回答复述一遍,随即蹙眉道:“可我觉得,爷爷看上去好像不大开心......”

“没有,”夏新霁含笑道,“哥哥这么努力工作,答得很好,爷爷他一定很为你骄傲。”

寇秋成功地被弟弟安抚了,他伸出手,扶了扶眼镜,道:“这都是为人民服务,说不上什么骄傲。毕竟我们都是新时代社会主义的建设者,就该在各个岗位上发光发热,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小孩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濡慕地望着他。寇秋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更畅快了。

有了他的以身作则,小孩一定能在马克思主义道路上越行越远!

夏新霁如今在公司的市场部工作,常需要和客户打交道,因此也得跟着夏老爷子去应酬。他望着寇秋,嘱咐:“哥,你就在这边转转,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他平日里本就是这种缠人的性格,寇秋早已习惯,点点头。

夏新霁一步三回头,还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就这边两张桌子,别走远了。”

系统咋舌:【你瞧他,跟给唐僧画金圈的孙悟空似的。】

寇老干部好脾气地冲小孩招招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他不出去,自然有人来找他。之前夏老爷子指给他看的老人带着他的孙女一同走过来,冲着寇秋笑盈盈举起了杯子:“清然,好久不见,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敬老爱幼一向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寇老干部更要贯彻到底,端正地鞠躬,“许爷爷好。”

“好,好......”许英杰笑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我听你爷爷说,你真不准备进公司了?”

“对。”寇秋回答。

“为什么?”许英杰啧啧两声,瞧着他,“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喜欢尝试点不一样的......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事业啊,还是得往自家公司这样发展好,不然,打下这么大的基业,不都给人作嫁衣裳了?”

寇老干部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

“人生价值的实现,”他一板一眼地说,“是要与社会的需要和个人的理想信念相结合的。国家需要我这样奋斗在海关第一线的关员,我又怎么能推卸我肩上的社会责任和为人民服务的大义?”

“......”许英杰听的一愣一愣,难以想象一个22岁的年轻人时刻把社会责任和大义挂嘴边上。他一个花甲老人,现在都不这么说话了。

又不是1980年!

一旁的许小姐倒是饶有兴致地听着寇秋说话,忽然问:“那夏大少之后有什么规划?”

——她就不信,还真有人放着市值上十亿的公司不要,跑去说什么为人民服务。谁也不是傻子,哪有这样丢了西瓜捡芝麻的?

“职业规划......”寇秋略一思忖,随即道,“也有。”

他在两人的目光里严肃地竖起了几根手指。

“我打算今年先入党,四年做副主任科员,六年做主任科员,十年内争取处理超过十万份报关单,为我国的进出口事业,奉献自己的力量!”

许英杰:“......”

许小姐:“......”

这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

“确定。”夏新霁含笑道,“哥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天南地北都可以。”

他倾了倾身,眼睛里面的情愫浓的几乎滴出来,“说吧,我都听你的。毕竟,这也算是我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呢。”

事实上,他已在市里的几家高档餐厅都预定了席位,并特意挑选了靠窗的座位,准备演出一场好戏。

寇老干部想也不想,立刻说:“好啊,那我们就去海关吧。”

“......”

夏新霁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去海关吧,”寇秋认真地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又带了点忧心望着他,开始叨逼叨,“你当时帮我请了几个月假?我手头可还有几单货物没有处理玩呢,万一耽误了,岂不是要给企业带来损失?”

夏新霁一顿,眼看他又要开始进出口常识教育,忙从中打岔:“哥,我说的是约会,不是上班。”

最后这四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口中迸出的。

而且,“你去上班,那我要在哪里?”

寇秋想了想,还真给了他个答案:“你坐在大厅里?”

夏新霁:“......”

想象中红酒蜡烛的浪漫场面被粗暴抹去了,变成寇秋这个政府人员严肃地坐在窗口后,叫号叫了半天才叫到自己的号码。

“夏新霁,下一个!”

他就颠颠地跑上前,隔着一层玻璃,和自己的爱人在约会中深情探讨怎样正确地填写报关单......等等,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啊,摔!

这叫什么鬼约会!!!

“不行,”夏新霁一口否决了,“换一个。”

寇秋瞪大眼,张嘴便想提出抗议,可小孩眼力见强极了,立刻果断凑上前,“啾”的亲了一口,亲的响亮极了,眼睛亮闪闪望着他。

“换一个,好不好?”

寇秋只好另选地点。

“那我们去教育基地!”

多有教育意义,说不定能让小孩感悟到生命的真谛!

“......”

去看什么,成群结队听课的小学生吗?

但为防止寇秋下一个地点定到市政-府,夏新霁还是咬牙果断道:“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再往下去,他真不知道寇秋还能说出什么来。

隔了许久之后,两人再一次共同出门。夏新霁将太阳眼镜架在他脸上,手始终牵着他的,一刻也没放松,“咱们先去吃饭?”

寇秋点头:“好。”

直到此刻,他还未察觉到小孩的用心——直到吃饭时,他突然在餐厅里撞见了两个人。

杜和泽和陈婷婷望着他们亲亲,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仿佛世界崩塌.JPG。

人的习惯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东西。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短短的二十一天,可寇秋都已经不知道在那沼泽里头待了几天了。这些日子里,夏新霁几乎每天都能软磨硬泡,找出无数个理由来亲亲。

今天要吃虾,亲亲。

要吃鱼,亲亲。

等下要睡觉亲亲。

用了冰块或别的小玩意儿,亲亲亲亲亲......

要是中途挣扎一小点,这小孩立刻就能发疯,一边做还能一边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活像是那个惨被按在地毯上狠狠日了的人是他自己。三番五次下来,寇秋总结了教训,每回他嘟起嘴的时候,就乖乖地由着他亲——这样,起码能少点折腾的时间。

系统说:【怎么样,小心机的舌头是不是能给樱桃梗打结了?】

不懂这个梗的寇老干部:【......什么?】

系统:【......】

它只好明着说:【他的技术是不是很好?哦,如果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刚刚脑海里的想法被马赛克了。】

它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说说吧,都爽到想了什么被和谐的?】

寇秋眼睛望着天花板,幽幽道:【党和人民。】

......骗子!

系统悲愤地想。

说好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不撒谎呢!

这才几年,就彻底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带坏了!!

寇秋没有看见到来的两人,夏新霁却是看见了的。然而他对旁边两人完全崩裂的表情视而不见,还意犹不足抽回那一点猩红的舌尖,在对面人的唇珠上舔了舔,若无其事勾回一点粘腻的水色。杜陈两人看着他如此动作,神色更加木然了,以全身上下所有细胞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呆若木鸡。

......哦呵。

我刚刚,到底看见了什么?

陈婷婷张口结舌了半天,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脖子的小动物,许久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夏新霁......你......”

她动了动嘴唇,满脸难以置信,痛心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那可是你哥啊!!”

相比之下,杜和泽便要冷静的多。他早已从私家侦探那里听说了寇秋的情况,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也被彻底印证了。只是如今亲眼见到,冲击力还是非比寻常,让他的神色也不由得扭曲了下。

“好久不见,清然。”

寇秋终于看见了这两个一直发着光的电灯泡,目光慢慢移到两人亲密挽着的手臂上,眉头也不由得蹙了起来。

“杜和泽?”

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皱眉看了眼旁边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夏新霁像是没看见两人,还凑着脑袋嘟囔着要再亲一下,被他伸出只手臂直接推开了,“杜和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杜和泽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头发一丝不苟抹了发胶,愈发显得文质彬彬。他整了整袖口,面上现出几分笑意,像是笃定了什么。

“清然,”他轻声说,“你很在意?”

吃醋了,这是杜和泽的第一个想法。

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志得意满的小孩冷哼一声,猛地把手里的叉子叉进了香肠里,使劲戳了戳。

寇老干部面色更冷。

一个性取向始终为同性的人,突然间这样靠近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这其中透出的意味让寇秋无比反感。他看向杜和泽,又看了眼他身旁娇娇嫩嫩的女孩子,抿紧了嘴唇。

“杜和泽,”他直言道,“你这是在骗婚。”

陈婷婷一怔,目光在几人之间游移不定,显然是没有听懂这句话。

“......骗婚?”

杜和泽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阻拦道:“清然,你——”

可寇秋已经说了出来:“他的性取向,一直为同性。”

陈婷婷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人。杜和泽神色狼狈,避开了她的目光。

同性?

那为什么还要来接触自己,这样频繁地献殷勤,甚至谈婚论嫁?

他是想让自己做一个只能拥有形式上婚姻的同妻???

杜和泽胸中的最后一点期冀也终于像气球似的爆掉了。他原本以为,寇秋兴许对他还是有情的,还是可能像之前那样对待他——可眼下,对方的眼神里全都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像是在看一条在地上挪动的蠕虫。

胸膛强烈地起伏着,他口不择言:“那也比你们乱-伦强吧!恶心!变态!”

强烈的恶意让他不顾一切捅了出来:“你以为我没看见?不知道?你们在那屋子里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当时不让我碰,结果被别人上了多少次,我TM都知道——你哪来的脸!和我装正经!!”

夏新霁一下子瞪大了眼,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看着就要蹦起来。寇秋按住他,竖起几根手指。

“第一,”他语气淡淡,“小霁并不是我的弟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众人都是一愣。

“第二,”寇秋说,“你对这位小姐隐瞒了自己的性取向,并妄想在隐瞒的前提下走进婚姻殿堂——这是骗婚,是错误的,违背法律和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