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涂在脸上,凉丝丝的,很是清凉。
秦栀也觉得很舒服,之前虽说没觉得太难受,但到底是在发热,不如眼下这凉丝丝来的舒坦。
元极旋身坐在她身边,将她的腿重新搬到火炕上,因为她在外头冻了太久了。
“这回事情大了,死了太多的人,皇上知道了,估计会大发雷霆。”萧四禾倚靠在火墙前,屁股底下和背后都是热的,无比舒服。
“那这应该是武将军的责任最大啊,作为当地守将,他可是大大的失职。”元烁姿势慵懒的卧在火炕上,脸上还有干涸的血,看起来倒是充满了男人味儿。
“也不能这么说,他作为守将在守卫边关的职责上从未出过错,没设防司徒康,也只能说明他是个宽厚的人,不猜忌同行。如果说他时时刻刻都抱着防备对方的心思,那问题才大了。”秦栀立即为武将军辩解,说的是有道理的。
“看来你还真打算和武将军日后做亲家,这会儿就开始为他辩解想理由了。”元烁很无言,秦栀这么说,那元极也不会逆她的意思。只要他们俩在元卫面前说话,武将军也就不会有事儿了。
“我说的是事实,如果有一天你造反,而我却早早做好了提防,你说皇上会如何判断?是会完全的认为你是叛徒,还是会认为我也十分狡诈,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秦栀觉得,如果她是皇上,她就会这么判断。
元烁果然哑口无言了,谁又能猜得到皇上的想法呢。
“世子妃说的是有道理的,当然了,武将军肯定是会遭到一顿责骂就是了。”萧四禾觉得幸好是武将军性子算敦厚,又有儿有女的,元卫倒是也不会将他如何。
“不过,到底死了多少人?”大营入口的情况秦栀没看到,昨天司徒康又杀了多少人也是未知,他们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显然是死了不少。
“你要去看看么?”元极看向她,淡淡道。
眨眨眼,“可以么?”他这么大方,不合常理。
“不可以。”果然,元极自然是拒绝的。
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就知如此。
“算了吧,不去看我也能猜出来,那么浓的血腥味儿,如此冷的天气都遮盖不住。”耸耸肩,不去看就不去看了,那么血腥的场面,看了心情也不会好。
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元极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脸,似乎因为药力,她的脸消了一些,而且也没那么红了。
顺着他的力气扬起脸,“好些了吧。”
“嗯。”元极仔细的盯着看,一边微微颌首。
他们俩是旁若无人,元烁和萧四禾盯着他们俩看了一会儿,随后不得不扭过头去,又开始残害他们的眼睛。
虽说这么多年来经常看到这种事儿,可他们还是适应不了,他们俩简直太黏糊了。
房门从外打开,甲字卫出现在门口,虽是什么都没说,但元极和萧四禾却有默契的同时起身。
给秦栀交代了一句,元极便同萧四禾出去了。
元烁从火炕上跳下来,“我去洗洗脸,总觉得这脸上好像糊了一层什么东西似得,气味儿怪怪的。”
“你是应该去洗洗,脸上都是血。”秦栀上下的看了看他,只要不把自己思想简单那一面露出来,他现在就是个威武的将军相。
“这是荣誉,上阵杀敌,多少叛徒做了我的刀下亡魂。”说着,捡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衣服,那上面都是血。屋子里暖和,衣服上本被冻住的血又化了,眼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
“你最棒,给你点赞。”面无表情,秦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元烁扬了扬下颌,一副骄傲的姿态,随后便拎着衣服傲慢的离开了。
秦栀无语,身子一歪直接躺下,享受这火炕的热度。
外面不时的有说话声传来,隐隐的很嘈杂。
秦栀躺在那儿,不知不觉间却睡着了,几年间都没这么惊险了,她忽然发觉自己是老了,不然不会仅仅这么一点折腾,就让她承受不住。
待得再次醒来,天都亮了,她躺在被窝里,衣服也不知何时被脱了,暖融融的,无比舒服。
元极不在身边,不过根据她所躺的位置来看,之前有个人睡在她身边来着,只是他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抬手轻抚自己的那半张脸,好像已经好多了,而且摸着也不疼了。再摸向脑门儿,稍稍有些疼,这是打架后遗症,昨天打的太激烈了。
她还从没打过这么丑的架,往时还在乎过形象,但昨晚彻底忘记这事儿了。
起身,穿上衣服,随后下了火炕。
打开门,外头守着两个甲字卫。
“世子妃,您醒了。主子说,外面冷,叫您等在屋子里吃早饭。”甲字卫如实道。
吸了吸鼻子,早晨的空气很是冷,可以说是冷气逼人的那一种。只不过,这冷之中却渗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气味儿,很腥,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焦糊味儿,很难闻。
仔细的闻了闻,秦栀不由得皱眉,“是不是在烧人呢,这么难闻。”比烧动物要难闻的多。
“是。”甲字卫点点头,的确是在烧人,尸体太多了,以至于气味儿这么浓,在这里都闻得到。
“还真是让人心情不好,的确是得躲在屋子里才行,不然这一整天都不会好过。”而且,知道这是烧人的气味儿,她忽然觉得有点恶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住了她的喉咙,无比的粘腻,得用刀子才能刮下去。
最后看了一眼清早时这寒冷的大营,秦栀又转身回了屋子,这气味儿太恶心了。
躲在屋子里,却不知外头的情形,比她想的要更恶劣一些。
在大营入口处的半山上,大白天的火光冲天,黑色的烟气在半空中盘旋,散发气味儿的正是它们。
数不清的尸体被扔到了火堆里,因为极冷的温度,他们被冻得僵硬。
为了让他们快速燃烧,所以负责火化的那些兵士不断的在上头洒油,使得火苗跳跃的更加猛烈了。
接近晌午时,这里的燃烧才接近尾声,不过那熏人的气味儿不曾消散,整个崎山好像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也正在差不多的时辰,武将军带着大队人马回来了,而且,一匹马的后面还拖拽着一个人,他不敌马儿的速度,所以整个人是躺在地上任凭拖拽的。但幸好的是,眼下正值大雪堆积,所以这般拖拽他也不会吃太多的苦。
大军回营,动静不是一般的大,和乔姬吃完午膳的秦栀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有人往那边跑,脚步匆匆很急的样子,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走吧,去看看。”翻找出藏在衣服里的口罩戴在脸上,秦栀担心外面还会有烧人的气味儿。人的肉体经过燃烧之后,散发出来的气味儿真的是无比的难闻。说不出来的感觉,真是让人全身都不舒服。
乔姬倒是无所谓,动物的气味儿她闻得多了,总体来说,还是人的气味儿好闻一点。
裹着元极的披风,秦栀和乔姬走出房间。披风太长,随着她走路,下端很长一段都拖在了地上。
朝着人跑过去的地方走,很快的,便瞧见了武将军的身影。
他本就长得很威武,而如今脸上一道很长的伤口,半张脸上都是血,更是一眼就瞧得见他。
多人围成了一圈,有萧四禾和元烁,而武将军正站在不远处的元极身边说着什么。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他有些激动,能亲手将司徒康抓回来,还是元极给了他这个机会。
直接走向元烁,靠近了便瞧见了被他们围在当中的司徒康。他双手被捆绑在一起,整个人躺在地上,脸上有血,身上则都是雪。
他眼下可很是狼狈,和当初他趾高气昂一副胜者姿态的样子判若两人。
从元烁身边挤出来,秦栀微微歪头看着他,“还真抓住了。”她本以为会抓不到呢。
“若是连他都抓不回来,武将军也没脸回来了。”元烁哼了一声,事关重大,武将军必须得使出全力来才行。
“来接应他的那些人呢?”只见司徒康一个人,却没有其他人了。
“都杀了吧。”再说,活着抓回来也没什么用,只要把司徒康带回来就行了。
秦栀几不可微的摇头,眼下对司徒康不免几分同情,人家一代枭雄奋起没落都能编成一本小说来,可这司徒康总共嘚瑟了不过一天,即便有心之人想编小说,素材都不够。
按理说他也不像个特别笨的人,怎么就会和公冶夫人扯到一起去了,难不成这公冶夫人真给了他巨大的利益,导致他禁不住这诱惑?
“元烁,你过来。”蓦地,元极的声音传来,低沉又有力度,让姿态懒散的元烁瞬间就直起了腰。
“在这儿。”转身,两步跑了过去,要说这世上谁最积极,那当属元烁,尤其是在他大哥叫他的时候。
扭头看了一眼,秦栀忍不住笑,这个时候元烁显得特别狗腿。
收回视线,秦栀继续看司徒康,他躺在那儿,看起来根本动弹不得。糊了一脸的血,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给他点儿教训,让他知道知道女人惹不起。”乔姬忽然说道。
“我若是现在去欺负他,会显得我特别没品,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世子妃。”秦栀微微摇头,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没品的事情。
“那我来,自然有法子让他痛不欲生。”乔姬的招数可是很多,尤其是和吴国那些药师学来的本事,她正愁没有用武之地。
秦栀没阻拦,若是乔姬去做,会更解气的。
那边,元烁已经听完了元极的指示,转身走了回来。
秦栀后退了两步,正好和他走在了一起,“你大哥又有什么指令?”说着,她一边摘下口罩,没闻到难闻的气味儿,舒服多了。
“让我去暂守这边的关口。”元烁小声回答,但掩藏不住他内心的兴奋。
歪头看向他,秦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你是挺乐意的。”
“在南方待的时间太久了,常年一样的景色,一点意思都没有。再说,这北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发生一场战斗,我时刻准备着。”守着关口距离西棠最近,若是发生战争可第一时间就出动,他喜欢。
“那接下来你大哥准备做什么?”扫了一眼那边,武将军还在和元极说着什么,半张脸上都是血,但似乎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了。
“他说要武将军依旧守着这里,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元烁想了想,说道。
“你不会猜么?”看脸色就猜的出来啊。
皱眉,元烁低头看着她,“我怎么猜?他脸上又没写字儿。”
“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脑子,算了,不和你说了。”翻了个白眼儿,再次谈崩了。
“你什么态度?现在表演长嫂如母么?”元烁也不太乐意,他怎么可能会猜得到元极在想什么,整天一样的表情,像被熨斗熨过似得。
“你信不信我真给你表演个长嫂如母?”仰头盯着他,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她也能接受。
元烁抬起拳头虚空的在她脑袋上挥了挥,作势要打她的样子。
结果他还没嘚瑟两下呢,啪的一声,一只手敲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忍不住一声怪叫,然后迅速的收回了手。
“没大没小,干什么呢?”元极的冷声呵斥随之传进耳朵里,秦栀立时笑了出来。
扭头,果然瞧见元极站在他身后,他正走过来,便瞧见元烁没大没小的在她头上乱挥拳头。
“大哥,不是我没大没小,是她要我做她儿子。”元烁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小声告状。
秦栀歪了歪头,并不辩解。
元极几不可微的皱眉,“女人都不与你一般计较,你还有脸在这儿告状。赶紧去和柳将军交涉,然后尽快带兵去往关口。”
“哦。”元烁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最后朝着秦栀瞪了下眼睛,便转身走开了。
秦栀也不示弱的悄悄吐舌头,两个人十年如一日的没友好几天便开始斗气。
“别看他了,咱们也收拾一下,赶在消息送到帝都之前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元极单手扣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回来,一边淡声道。
“去西棠。”肯定句,秦栀已经猜出来了。
“嗯。”元极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的脸,涂过药之后好多了。
“走吧,我也正想见识见识公冶夫人呢,看看她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十分好奇。
“首先要说的是,你若想去的话,可能会拖我的后腿。但是,不带着你,我又十分不放心。所以,我想了想,只能勉强带着你了,我累便累了,没办法。”元极低声的说着,十分无奈又劳苦的样子。
“你用不用这般卸磨杀驴?我可没一直拖你后腿的好不好,纵观此次事件,我起了多大的作用啊。”秦栀很无言。
元极无声的笑,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一边低头在她脑门儿上轻轻地撞了一下,“你厉害,看你昨日打架的气势就知道了。这样吧,从现在开始,往后就劳烦你保护我了,用你的脑门儿。”
“少揶揄我,不然也让你尝尝我脑门儿的厉害。”脑袋向后,随着话音落下她用力的朝他撞过去。
元极立即抬起一只手罩住了她的脑门儿,“唯独脑子好用,你还是悠着点儿吧。”说着,罩在她脑门儿上的手用力的推了一下,推得秦栀直晃。
两个人在这儿表演,惹得周边的人不时的看过来,萧四禾终于看不过眼,快步的走过来提醒他们俩。
“都瞧着呢,别粘腻了。”他们俩不在乎,可他还在乎脸面呢。
两个人动作一致的转眼看向他,两双眼睛虽不一样,可此时里面的情绪却是一样的,就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无言,萧四禾摊了摊手,便转身离开了,顺便指示这里的人收拾现场,把司徒康弄走。
“咱俩走吧,别在这儿碍眼了。”环顾一圈,他们俩的确是有些碍眼。
元极不甚在意,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向如此。
拽着他往回走,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大营深处。萧四禾趁机扭头看了一眼,立即甩了甩头,甩掉满身的不自在。他曾以为,用不了两三年元极和秦栀就得变淡,谁承想这么多年了,俩人依旧,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这男人是什么样儿他最清楚了,因为本身他就是男人。
但似乎,元极和他并不一样,也没准儿他是不正常。
若是有机会,萧四禾想带元极去温柔乡里转转,他就是想瞧瞧元极会不会失守,他太想试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