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鼓楼第一医院病床上踏踏实实睡了三天来的第一个安稳觉,转天上午住院医生查完床,没过半小时,英婕已经为我办好出院手续。
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地里,我极为不满,训她,“英警官,有我这样住院的吗?昨天来今天走,还不够二十四小时了,这不纯属浪费医疗资源嘛。”
“切!”
英婕踮起脚,手搭在我肩膀上向下狠狠压,疼得我龇牙咧嘴,惩罚到位后,才说,“潮哥,您是不是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啊,成,要不我通知雨茗赶紧回来陪床?还有,好像有人已经忘了岚澜要来南京吧?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着,要不让岚澜一下动车就来医院看你?”
立马,我毛了。
忽然想起岚澜说昨天还是前天就会来南京,而我的手机…唉,早没电了,这几天和外界联系都用的骰子家烧烤店的座机电话。
立即问英婕,“啊,岚澜已经到了吗?”
“你问我!?”
英婕嘟着脸,“江潮,你这人做事靠谱不靠谱啊?要不是你良心发现给我打电话,这几天我到哪儿找你去?你手机呢?干嘛关机?噢,对了,您老人家只顾着跟小流氓打架讹钱,早忘了正事了。”
“少废话,岚澜到底来没来?”
“明天下午到。”英婕懒得看我,自顾自去开车。
我有些意外,按说岚澜已经推后两天,以她办事的风格,绝不应该一拖再拖。
“是不是出事了?”
心里有些忐忑,我追上去问英婕,“老大,你怎么知道岚澜明天下午才到南京?你和她联系上了?”
英婕一边发动车,一边怼我,“我和她联系?拜托,你长点脑子行吗,我怎么和岚澜说?怎么介绍我是谁?唉,江潮,咱能不能认真点呢?拿出你对待好风景物流园十分之一的专注度,这案子早搞定了。”
我没话,被人家数落的灰头土脸。
的确,比起我热衷的事业,江海洋案始终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不想陷进去,又不得不面对,如同鸡肋般无味。
也许英婕说的对,如果我能更上心一些,江海洋案或许已经取得很大突破了。
比如,尽管每天都给雨茗打电话,但我们说的都是什么?问她开心不开心,去没去上海青浦小乌镇朱家角玩,或者解释我为什么总用一个座机给她打电话…总之,什么都说,就是没有问过有关方氏控股旗下医药公司的事儿。
还是不有意无意躲着啊!
我说不清自己这种心态,似乎像鸵鸟那样,遇到困境的时候首先选择将头藏在沙丘里,眼不见心不烦,直到实在躲不过去,才冲出来,张牙舞爪面露狰狞和狩猎者拼命…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我身上并不多见,以前拼命工作的时候,我总习惯于做好充分准备,分析透彻防患于未然…
叹口气,我没话了,良久才说,“对不起,我心态不好。”
英婕一脚踩死刹车,那条已经快成绝品的锦湖轮胎在柏油马路上擦出五六米长的轮胎印,尖叫着停在路边。
转过头的时候,英婕目光很复杂,片刻后放缓声音问,“潮哥,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总觉得你有些魂不守舍,并且特别容易发怒!这样真不行的,我们不可能用这种状态面对江海洋!”
摇下车窗,我点上一根白娇子抽着,慢慢回味英婕的质疑。
是,我到底怎么了?
有时候充满动力,甚至吃饭走路都在想好风景物流园和进口食品保税区这两个项目该如何运作。可另外一些时刻,我却像行尸走肉,根本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装着什么,并且变得锱铢必较,还做出现在想想都有些匪夷所思,和黑胖子死磕这种事儿!
心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骰子这货再硬气点,心狠手辣豁出去做了我,那我算什么了?作死嫌慢吗?
冲着英婕苦笑,我叹口气,“英婕,我…唉,你也别问了,我真不知道自己咋回事…你说,丫骰子咋就那么怂呢?长得五大三粗,而且前几次打我的时候气势汹汹,下手不要太重,为啥最后完全换了个人呢?”
英婕回答的很快,显然这种情况没少见,“潮哥,这做人吧,就不能太张狂了,知道嘛!他以为你好欺负,所以抱着欺负你也白欺负了,你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这种心理,所以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可当你真的要拼命,他却不敢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命比你值钱…嘻嘻,你不是说了吗,支付宝一共就五百多,全部身家才这点钱,因此符合一种很特定的身份,黑胖子当然怕了。”
“什么特定身份?”我不明所以。
“此生去去无牵挂!”英婕很郑重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就是,亡、命、徒!”
我大张着嘴,想笑更想哭。
什么时候我江潮一个文弱书生,也会被人家当成亡命徒看待?
这…简直了!
“黑胖子身上肯定有事!”
英婕凿巴一句,“算他走运,我现在顾不上管别的,以后让片区民警关注关注得了,不过这种人身上也不会有太大案子,他没那个胆!”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些,伸手拍了拍我胳膊上的伤处,在我愁云惨淡万里凝的表情里,呲着小虎牙笑,“潮哥,还别说,我挺喜欢你这股狠劲儿,啧啧,行啊你,一个对十个,唬得人家开不了张…嘻嘻,够爷们!”
我也笑了,没想到美女警花也有着崇尚古惑仔的心态,看来,英婕尽管是刑警,但更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生。
于是,在斗气式的交谈中,彼此之间的气氛变得舒缓,心情也似乎好起来。
不过,这种得之不易的轻松很快被随之而来的紧张取代,我,第一次见到英婕的同事,准确说负责江海洋案的上司。
而在这件事过去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今天的会面对我的人生,有着多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