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破旧小二楼的一层逐渐亮起了灯,变得亮堂堂甚至算得上灯火通明。
我和孟婕随着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进到这里,仅仅十几米距离,已经被他身上劣质烟草味,以及佝偻着的身体散发出的恶臭熏得快要晕过去。
大堂面积不小,目测大约五六十平方的样子,那些黑衣汉子分散在四周站着,一个个叼着烟阴沉着脸,谁也不说话。
甚至没有人多看我们一眼,就像此刻进来的我们是两堆行尸走肉。
屋里陈设破旧,但凡值钱些的家具电器都已经被搬空,唯一能看得过眼的是一张硬木雕花的太师椅,还有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个中年人。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对方并非那种满脸横肉的长相,而是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的溜光水滑,身材消瘦,浑身上下向外散出书卷气。
见我们进来,对方似乎有些吃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良久才对已经站定的孟婕说,“孟老板,你就带他一个人来?”
他的身材远远算不上魁梧,说话的声音也不洪亮,然而,尽管只是一句很平常的问话,听在我耳中,却觉得那么有威势,似乎能透过耳膜穿透我的五脏六腑。
孟婕显然注意到我的不安,便伸手挽着我笑吟吟地回答对方,“老金,打过这么多年交道,我孟婕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觉得我会带上几百个兄弟和你火拼?”
“豪气!”
那个金丝眼镜笑了,甚至发出一声赞叹,“哎,说实在的,我也算混了小半辈子,什么牛人强人都见过,但像孟老板这样的女中豪杰,还真是平生所仅见啊!”
孟婕笑笑,不无揶揄地回道,“老金,大半夜你约我来这里,不会只是说这样的场面话打歪歪吧?得了,既然交道没少打,咱们今天就开门见山直说!”
“成,就喜欢孟老板这种爽快人。”
“老金,我们开出的条件怎么样?你和兄弟们商量了没有?”
“嘿嘿,”金丝眼镜哼了两声,道,“孟老板,你当我老金傻啊?这块地方可是风水宝地,谁不知道拿下这里的经营权意味着什么,你觉得给我五千万就让我们的人滚蛋,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和这块拆迁区的经营管理归属有关系。
“老金,五千万不少了…”孟婕并不在乎对方的阴阳怪气,“我算过,这次强拆,你们动用了五十台挖掘机,雇佣大约二百民工,算上你手下的兄弟,我给你凑个整,三百人…”
孟婕娓娓道来,尽管声音很冷漠,但她一身野性打扮以及说话的狠劲,倒是和这里非常相配,仿佛孟婕并非独自一人赴这场‘鸿门宴’,相反,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挖掘机租赁,按照一天五百算,民工日结,就算一天二百,你的兄弟我给高一点,一人一天一千块…好,从开始拆迁到现在,三个月整,我也算你一百天,一共花了大约…”
孟婕顿了顿,“最多也不过两千万不到,怎么,我给你五千万亏你了吗?老金,做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块肥肉你啃不下的,听我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放手吧!”
听到越多,我越来越糊涂,同样也更加心惊胆战。
孟婕说完,老金点点头,“没错,从账面上看,除掉我上下打点拿下这块地经营权的花销,五千万,我至少能赚小一半,看着很合理。”
他说的轻描淡写,不过目光却十分阴毒,不断在我和孟婕身上转圈圈。
“然而呢?”孟婕似乎知道对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索性替他开了个头。
“然而,”老金笑了,“孟老板,你不会不知道拿下这块地的经营权将会带来多大的利润!”
这家伙变得激动,猛地从太师椅上起身,音量也开始放大,“孟老板,我拿下的可是五十年经营权!麻痹的,五十年,不是五年也不是十年,而是五十年!懂吗?”
孟婕丝毫不退缩,“说话声音大就有理了?行啊,你拿大喇叭满世界喊好了!老金,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五十年经营权会给你带来十倍一百倍的巨额利润?”
“对,没错,就他妈是这个理儿!”老金咬牙切齿。
“看着前景是挺好的…”孟婕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老金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想得的确很爽,可是有一条你却故意忽略了,你丫的有那本事拆迁吗?能将这些居民全体迁走吗?能吗?就凭你?”
不屑的表情毫不掩饰从孟婕脸上显现,“老金,别怪我孟婕说话难听不给你丫面子,时间不短了吧?整整三个月将近一百天时间,可答应你们条件承诺愿意搬迁的原住民有多少?还不到一半吧?是,你用了手段,断水停电,甚至派人去老百姓家里恐吓…所以,不少人不胜其烦躲出去,但人家答应了搬迁了吗?别忘了,暂时离开就像出差,法律上那房子那地方,还是归每家每户所有!”
我听得蛋都开始疼,大气不敢出,哪怕看向紧紧挎着我的孟婕,心里也升起一股寒意。
特么,难道说孟婕也是混黑的吗?
我还以为孟婕代表正义一方,是替这些拆迁户出头,和强拆一方的黑势力谈判的,结果,好家伙,人孟婕这是单人匹马在玩一出黑吃黑啊!
浑身冷汗直流,我后悔不跌。
以打错电话、发错短信的方式和对方结缘,简直让我悔青肠子!
早知道夜的女孩是这种人,吓死我也不敢和对方更深一步接触。
老金的脸沉下,默然半晌,似乎也有些无奈,说,“孟老板看得准,没错,现在我是遇到点小麻烦,但我的事还不用你插手吧,怎么着,你以为我金刚真没能耐赶走这些想凭借拆迁发一笔横财的刁民?”
尽管很害怕,但我还是注意到,说这番话的时候老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显然胸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老金的手开始向身后摸,我毛了,麻痹的,丫是不是马上就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