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一早,叶之春回府刚进书房就听外头传来若瑾的声音:“叶安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见我爹。”
叶安道:“二小姐,老爷一早吩咐下了,今儿谁也不见。”
叶若瑾不禁恼起来:“你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你就是我叶家的一条看门狗,我就进去,你能把我怎么着。”
叶之春眉头皱了起来,不曾想,若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叶安就跟在自己身边儿,这一晃好几十年都过去了,即便是奴才,却也是长辈儿,莫说若瑾一个小辈儿,就算自己,也要给叶安几分体面,若瑾张开闭口看门狗,叶之春实在听不下去,一脚迈出来喝道:“放肆,还有没有规矩。”
叶若瑾哪里还顾得的规矩,今儿一早听婆子说起自己的婚事,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自己什么出身,叶府的千金小姐,她爹可是一品大员,寻常的世家公子都配不上,怎会让她嫁一个什么鹿城的守备,守备才是个五品的芝麻小官,况且,鹿城那么个荒僻地儿,还听婆子说,那个什么刘山还是个丧妻的老鳏夫,都四十多了,儿子都比自己大,她不信,她爹会让她嫁这么个人,这才跑了来,可叶安却挡着不让自己进去,叶若瑾如何能不恼,故此,说话也格外不中听。
这会儿见着叶之春,到底有些怕,忙低下头,唤了声:“爹”想起婆子跟她说的,又抬起头来:“爹,府里都说您给女儿订了什么鹿城守备的亲事,说,那人都已经是四十多的半大老头子了,还是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官儿,女儿不信,爹是一品大员,我堂堂一品大员的千金,怎可能嫁给这么个人,这些奴才如今越发没规矩了,就知道胡说八道嚼舌头根子,叫我知道是谁嚼的,看不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叶之春面色一沉:“此事并非下人们胡说,这门亲事是爹订下的,三天后就送你去鹿城。”
叶若瑾脸色一变:“爹,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舍得让我嫁这么个半大老头子,女儿不去,死也不去。”
叶之春:“去不去已由不得你,你若不去,绑也要把你绑了去。”
叶若瑾踉跄着后退几步:“为什么,为什么您如此偏心,同样是女儿,怎么若瑶就嫁的这么好,为什么我就要去鹿城,嫁这么个半大老头子。”
叶之春也是心疼,可一想到她干的那些事,不禁一咬牙:“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就认命吧。”
若瑾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嫁,就是不嫁,若是爹逼我,我就去死。”若瑾话音刚落,就听后头老太君的声音:“你拿死吓唬谁呢,你若是死了倒好,省的给叶府抹黑。”
若瑾一听老太君的声音,不由哆嗦了一下,若瑾自小就知道老太君不待见自己,一开始自己跟若瑶老太君都不喜欢,后来因为张怀清,老太君才对若瑶好了起来,对自己却仍不待见,故此,一见老太君便下意识有些怵。
老太君由叶夫人跟若瑶搀着走了进来,脸色阴沉非常,若瑾虽说怕,可一想到自己要嫁那么个人,也不能忍,噗通跪在地上,眼里晕上泪光,可怜兮兮的道:“老太君,您可是若瑾的亲祖母啊,你怎忍心看着若瑾落这么个下场。”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老太君的火气更窜了上来,手里的龙头拐杖用力杵了两下,指着她道:“亏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现在知道下场了,昨儿如何又干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来,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还把我叶家的脸也都丢尽了,这会儿还有脸寻死觅活的。”
若瑾不免有些瑟缩,低声道:“老太君说什么?若瑾不知,昨儿在行苑,若瑾失足落入水中,命都差点儿没了,何曾做过什么事?”
老太君此时瞧着她这幅嘴脸,不由就想起当年若瑾的娘来,也是这般,天天一副要死要活的可怜样儿,底下的心思却比谁都狠毒,真是嫡亲的母女啊,竟是一个德行。
若瑶目光冷厉,开口道:“妹妹就别装了,说什么失足落水,明明是你故意掉下去,想借此机会留在行苑勾引皇上,这会儿还装什么无辜,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若瑾毕竟年纪不大,城府也不够深,听了若瑶的话,不禁气上来道:“便是故意又如何,皇上是天子,就该三宫六院,凭什么她一个张怀清就独占了,她张怀清有的,我也有,且,我自认姿色比她强的多,她能做到的是,我一样也能做到”
“还不给我住嘴。”叶之春见老太君的脸色越发不好,急忙喝了一声,不想若瑾丝毫不为所动,仍振振有词的道:“你们都觉着叶府依仗着张怀清,才如此怕她,我却不怕,若我得宠,岂不比张怀清强一万倍。”
叶夫人看着她,不禁暗暗摇头,这是个糊涂愚蠢之极的丫头,这辈子都没救了。
若瑶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跟怀清比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呢,我大燕有姿色的女子有多少,不说天下,便是这京城,你叶若瑾也排不上,可曾见皇上对谁多瞧过一眼,你还妄想跟怀清比,怎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德行,就凭你,连怀清的一个衣裳角儿都比不上,你以为这门亲事是爹给你订的吗,实话跟你说,是你心心念念想勾引的皇上,这还是看在老太君跟怀济的面子上,不然,你想嫁这么个半大老头子都是妄想。”
叶若瑾脸色惨白,喃喃的道:“不,不可能怎会是皇上”忽的看向叶之春:“爹,您跟女儿说,若瑶是胡说八道的,她是胡说的”
叶之春也没想到若瑾如此糊涂,到这时候还不明白,遂开口道:“银翘是娘娘跟前的掌事女官,娘娘待她如姐妹,今儿却让皇上罚了十板子,这十板子你知道是为什么打的吗?”
若瑾愣愣看着他爹,叶之春叹了口气道:“这十板子只是因为,银翘没看住你,让你跑到了皇上跟前,你姐说的不错,若不是爹昨儿跑去行苑,拼着你爹这张老脸带你出来,你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都两说,是爹教女无方,不成想,你竟起了这样的心思,若早知你如此愚蠢,爹宁可关你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如此丢人现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若还是叶家的女儿,就好好的嫁去鹿城,也省的给叶家一族招来祸事,来人,把二小姐带下去,看管起来,叫两个婆子轮流守着,若出丁点差错,仔细她们的老命。”
叶安应一声,忙招来两个婆子把叶若瑾架了出去。老太君看向儿子,叹了口气道:“若瑾此事是个警醒,以后需仔细教管族中的女孩儿,莫让她们步若瑾的后尘。”
叶之春道:“儿子知道了。”叶之春心里相当清楚,若瑾之所以落这么个下场,大概是因为近日朝廷大臣们又开始动了心思,毕竟这一晃七年过去了,皇后如今又有了身孕,正是机会,若自己族中的女孩儿,能借此机会进宫得宠,那可是比什么都强。
所以,皇上才如此处置若瑾,是想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朝中大臣,世族之家都明白一件事,就算风光如叶家,出了这样的女孩儿,一样不会轻饶,其他人自然就消停了,这是用若瑾杀一儆百呢。
叶之春不怨皇上如此,皇上跟怀清的情份,他一直从边儿上瞧过来的,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不想娶妃,曾跟太上皇说自己患有隐疾,一等就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何曾见皇上看过别的女子一眼,任你再倾国倾城的姿色,在皇上眼里,也只有一个张怀清。
而且,别人便有多少心思,不等皇后发现,皇上已经先一步绝了所有可能,这份深情早已入骨入髓,别人想去,就是找死,若瑾是自作自受,谁也怨不着。
三日后,若瑾上轿送去鹿城守备府成亲,当日,可喜送来一份贺仪,京城迅速就传开了,有若瑾的例子在前头摆着,果然都消停了。
怀清其实知道这些事的,满京城都传遍了,她也不是聋子,如何能不知道,不过,怀清决定装傻,女人有时候适当装傻才好,毕竟慕容是费了那么大劲儿,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何必非要说破呢,就让他觉得,自己在他的保护多好。
有时候,怀清觉得,自己以前太强势了一些,而慕容是虽对自己格外温柔,到底是皇上,骨子里的霸道因子,恐怕比所有的男人都强,尤其自己怀孕之后,保护欲更空前泛滥,所以,自己得给他表现的机会,这种事儿成了习惯之后,以后可就省事多了,能杜绝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男人还会因为愧疚更爱自己,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怀清想着这些,不仅笑出了声,却忘了此时自己在御书房,慕容是正在外头召见淮扬道的周齐。
因为自己实在好奇周齐此人,慕容是就叫人在屏风后放了一张软榻,让她这儿偷听,她这一笑,却有些不妥。
好在慕容是咳嗽一声掩饰了过去,周齐显然听见了,愣了一下,停住了话头,慕容是摆摆手道:“周爱卿继续说,怎么个疏导法?”
周齐这才又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等周齐退出去,慕容是进了里头来,笑着点了点怀清的额头:“你呀,险些叫朕出丑呢,若让周齐知道,朕召见他的时候,皇后却躲在屏风后偷听,传出去,朕可不成昏君了。”
怀清也吃吃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道:“昏君可都不上朝的,得天天在后宫里陪着我才成,要不今儿我给你个当昏君的机会,把我这么抱回潋滟堂去,如何?”
慕容是却不乐意了:“以为这会儿我抱不动你吗,敢小看朕,实在该打。”说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了:“莫说抱你回潋滟堂,便是抱着你绕行苑三圈也不再话下,朕还没老呢。”
怀清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忘了男人激不得,自己还真没那意思,不想,他倒想歪了,真让他抱着自己在行苑溜达三圈,自己可受不了,故此,还得哄哄他。
想到此,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力气大,昨个夜里就知道了”
一说到昨儿晚上,慕容是不由心里一荡,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朕这回儿有些乏了,不如先回潋滟堂,陪着清儿歇个午觉如何?”怀清不禁满脸通红,心说,他哪是儿要歇午觉,分明不怀好意。
再说可喜,送着周齐出了行苑,周齐想起什么,试着道:“喜公公,刚在御书房里,在下仿佛听见有女子的笑声?”
可喜目光一闪,呵呵笑了起来:“周大人,您可得瞧瞧大夫去了,咱家什么都没听着,这幻听可是大毛病,你是咱们大燕朝的栋梁之才,真病了就麻烦了。”
周齐挠了挠头,心说,难道真是自己幻听了,不行,回头真得寻个郎中瞧瞧,也是巧,次日有个应酬,正好遇上太医院院正王泰丰。周齐寻了个机会,就跟王泰丰说了此事,叫王泰丰给他号脉瞧病,。
王泰丰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什么幻听?根本就是皇后娘娘也在御书房呢,这帝后之间感情好,京里没有不知道的,皇后娘娘在御书房有什么新鲜的,只不过,这事到底好说不好听,所以,那滑头的可喜才说周齐幻听,不想,这位倒当了真。
王泰丰琢磨这件事自己说破了也不好,就真正儿八经的给他号脉,因恼他不开窍,把自己还牵扯了进来,便给他开了一副极苦的败火药,周齐整整喝了三天苦药汤子。
赶上后来曾思廉进京来,说起此事,曾思廉不免好笑:“你倒是个实心眼儿,什么幻听,想来是皇后娘娘。”
周齐却忙摇头:“不能,不能,皇后娘娘虽母仪天下,却管着后宫,哪有跑到前朝来的理儿。”
曾思廉摇了摇头:“你怎么糊涂了,如今咱们皇上的后宫统共就这么一位,有什么可管的,更何况,娘娘又岂是寻常女人可比,你以为你一个淮扬道的主事如何能得天子召见重用,上个月皇后娘娘不远千里去益州给子京兄瞧病,子京兄临终举荐了你,你方有今日的造化,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止母仪天下,还是位神医,这些事儿,朝廷大臣没有不知道的,你到底是刚来京的外官,谁敢跟你说这些,不过王泰丰这老头也真坏,竟真让你喝了三天苦药汤子,以后记着在听见什么,都只当没听着就是了。
周齐方恍然大悟,闹半天自己没幻听,那屏风后确实有人,心里暗道,外头都传,万岁爷对皇后娘娘爱之入骨,为了她废尽后宫三千,自己先头还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不过想想皇后娘娘那些事迹,又觉若身为男子,得这么一位聪明绝世的女子为妻,厮守终生未免不是一种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