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刚到了前头,老将军就一把抓住她:“小丫头,那天你倒跑的快,莫非忘了还欠老夫一局棋不成?”

怀清不免哭笑不得:“老将军来叶府莫不是找怀清下棋的?”

不想老将军真点点头:“就是找你下棋的,不过,今儿你别想赢我了,我给你这丫头找了个对手。”

怀清一愣,下意识往外头望了望,老将军笑道:“别看了,没在这儿,你得跟我走,我带你去逛个好玩儿的地儿。”

怀清知道这位老将军别看年纪不小,却有一颗顽童心,且说风就是雨,容不得人拒绝,就瞧老将军这一身平民的装束,怀清也能猜到,他带自己去的一准不是什么高级地儿,便道:“您老都乔装了,也让怀清换身衣裳才成吧。”

老将军打量她一遭,才放开她,怀清回去换了一身男装出来,老将军眼睛一亮:“这么着,才像爷孙儿俩,走,咱们得快点儿,晚了老头弄不好就走了,那老头脾气古怪着呢。”怀清心说,老将军都说脾气古怪可见不好相处,却也不知他嘴里的老头是何人。

从叶府出来,怀清一眼就看见尹进彦,穿着一身下人的青布衣裳,头上还带着个斗笠,坐在车辕前头手里攥着缰绳,瞧意思是车把式。

尹进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除了尹进彦跟老将军再没有别人了,怀清不禁暗叹,还真是老顽童,这么着就跑了出来,可这爷孙俩自己玩去呗,非叫上自己做什么。

“别磨叽了,快上车,上车……”在老将军的催促下,怀清只能跳上车。

尹进彦这个车把式相当称职,马车赶的快而稳,不一会儿便到了地儿,这一到怀清才发现是郊外的校场,临着的负责守卫京畿的骁骑营。

怀清做梦也没想到老将军会带自己来这儿,怀清颇意外的发现,一向看起来有些沉闷的尹进彦,一到这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头扎进一堆兵里,跟一个头头似的汉子比划起来。

怀清还是头一回见尹进彦如此热血,两人就像两头牛,互相不服的喷着气,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都是真打,绝不相让,旁边围着好几圈人,高声呼喝,热闹非常,这是一个绝对男人的世界,而这样的尹进彦也忽然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忽听老将军小声道:“小丫头,若是瞧上了我这个外孙子,老夫亲自上你家提亲如何?”

怀清吓了一跳,忙道:“老将军您可千万别胡来啊,那个,我跟大少爷没那意思,真的,没那意思。”

老将军哈哈一笑道:“没意思怕什么,进了门过上日子,自然就有意思了,得了,你们小辈儿的事儿,今儿不说,先下棋,就是那边儿。”说着抬手一指

老将军指的是一颗老粗的槐树,正值暮春,那颗老槐树上打了一树槐花,迎着风送来缕缕槐花香,怀清忍不住吸了口气。

老将军拉着她道:“快着,快着,老头快走了。”不由分说把她拉进了槐树下的人堆里,怀清这才发现有个老人站了起来,随从正在收拾下头的石几上象棋子,看意思是要走。

老将军却一把扯住那老人霸道的道:“不许走。”

怀清满脸黑线,心说,老将军也太莽撞了些,就算是个棋迷,也不至于这样啊,那老人倒也不恼,看了老将军一眼道:“你上回输给我的那对核桃可还在我手里呢,莫非还想输给我。”

怀清愕然,心说这俩人下棋还赌彩头不成,而老将军今儿拽自己过来,莫非是想让自己帮他赢回那一对核桃。

正想着,忽听老将军开口道:“今儿不用我出马,就让我孙子跟你这老头下一局,咱们一局定输赢如何?你输了,那对核桃还给我。”

老人看了怀清一眼,不禁道:“你老头什么时候又生了个孙子,我怎么记得,你是个老绝户就生养了一个女儿呢。”

怀清一惊,心说古代人最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老将军就一个独女,尹进彦也不过外孙子,就算无后,这老人如此直截了当说出来,也着实不妥,老将军的脾气一恼上来还了得啊。

却没想到老将军只是哈哈一笑:“知道你得了孙子,显摆什么啊,你管我这个孙子怎么来的呢,反正就是我孙子,你这老头如此推三阻四莫非是怕输?”

那老人哼一声:“我是怕你输的太难看了,回去睡不着觉,既你不怕输,老夫怕什么,只不过,既你要赢回那对核桃,也得出个彩头才成,就赌你那把刀,如何?”

老将军有明显犹豫,怀清忽然想起来,仿佛在将军府见过案上有一把刀,那般郑重的摆在桌子上,想来是心爱之物,这老人张嘴就要人家的心爱之物,未免有些不厚道。

老将军却咬咬牙道:“好,就赌那把刀,不过,你得赢了我孙子才成,若输了,还是要把那对核桃还给我。”老人点点头,两人同时伸出手击掌为誓,默契非常。

怀清心说这俩人还真是都是老小孩儿,那位老人看向怀清打量一遭道:“我说老家伙,你这孙子怎么瞧着娘唧唧,真不像个爷们儿。”

怀清一囧,心说我本来就不是爷们儿。

老将军道:“我这孙子养的娇,你管咧。”说着冲怀清招招手:“丫,呃,小子过来,爷爷那对核桃就拜托你了。”

怀清心说,这还真是赶鸭子上架,看向对面的老人,怀清整了整衣裳,一躬到底:“晚辈给前辈请安。”

老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道:“小子虽你叫了声前辈,我也不会放水的。”

怀清点点头:“若前辈放水,便赢了也名不正言不顺。”

老人点点头:“都还有点儿骨气。”

坐下道:“既叫了一声前辈,就让你先走吧。”

怀清道:“如此,前辈承让了。”说着把炮挪到了中间。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看向老将军道:“我还当你这老家伙请来什么厉害的帮手了呢,原来不过如此,当头炮可是烂到大街的招数了。”

老将军不服气的道:“你还别高兴的太早,这小子的当头炮最是厉害,一会儿你领教过就知道了。”

果然不一会儿,怀清吃掉他的卒:“将军,前辈承让了。”

老将军兴奋非常,比他自己赢了还高兴呢,一伸手:“愿赌服输,我的核桃拿来。”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对核桃放在老将军手里:“给你,搁我这儿还嫌占地儿呢。”说着想站起来走,忽听咔一声,老人一皱眉按住腰,又坐了回去。

后头的随从忙扶着他,老人抬手挥开他:“老夫还站得起来,不用你扶。”说着又要站。

怀清忙道:“老爷子若执意站起来,恐这腰伤更重。”

老人抬头看向她,一双厉目即便年逾花甲依然神光湛湛:“小子你倒是眼毒,怎瞧出我老夫有腰伤?”

老将军道:“老家伙你就别逞能了,不瞒你说,这小子是神医,医术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比太医院那些没用的废物强多了,叫她给你瞧瞧吧。”

老人又看了怀清一眼,毫不客气的道:“如今到处都是神医,也不知几个有真本事的。”

怀清不以为意笑道:“神医不敢当,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说着,走过来站在老人背后,一手抓住他一只胳膊,一手顺着脊椎往下滑到腰部错位的骨节处,一边轻轻揉着一边问:“刚晚辈还以为老爷子的棋艺多高呢,原来不过如此。”

老将军一愣,刚要喝止怀清,老人家已经怒起来,起身就要站起来,怀清抓住这个机会,手一按一扭,只听咔一声,老人站了起来指着她道:“小子轻狂,咱们再来一局。”

怀清忙道:“刚是为了给前辈正骨,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前辈莫怪才是。”

老爷子一愣,扭了扭腰,真不疼了,不禁道:“你小子还真有点儿真本事,倒是老夫错怪你了。”

怀清道:“前辈的腰伤年头久了,并非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刚才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却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法子,前辈可以一试。”

老人此时信了怀清,便问:“什么法子?”

怀清道:“倒行疗法,前辈可选道路平坦,环境熟悉的宽阔道路,一步一步地倒退行走,每次走一刻钟左右,早晚各一次,倒行时双手叉腰,随着走路的节奏,用大拇指轻轻按摩腰间的肾俞穴,效果更佳,平时腰痛难忍的时候,做一次,也会起到止痛的作用,刚晚辈按的地方再靠两边一些就是肾俞穴。”

老人对老将军道:“你这老头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小子,倒有些意思。”说着看向怀清:“你说的这些老夫可记不住,既你小子是大夫,不如亲自来给老夫治,不管是你说的这个倒行疗法还是别的,老夫配合就是。”

怀清愣了一下,不免有些犹豫,过两天她嫂子可就进门了,这下聘,嫁娶亲,摆酒,样样得自己操持,哪有时间出诊啊。

见她面有难色,老人却哼了一声:“你刚不还说医者本分治病救人吗,怎么这会儿就忘了医者本分了。”

怀清琢磨,横竖就早晚一刻钟的时间,不算什么,便点点头道:“不知前辈家在何处,晚辈也好登门给前辈治伤。”

老人刚要说什么给老将军拦过去:“就去我哪儿吧,我府里宽敞,治了腰伤还能下盘棋消遣,岂不正好。”

老人点点头:“如此也好,那就从明儿开始吧,老夫卯时申时到老家伙府里。”

怀清回来的时候自己都纳闷,跟老将军跑了一趟兵营,怎就落了个差事在身,算了,老人家的腰伤也的确痛苦,能让老人减轻消弭痛苦,也是她该做的。

马车停在叶府大门口,怀清下车,老将军撩开车帘探出大脑袋来:“丫头,可别忘了明儿卯时去我哪儿,我可先跟你说好了,那老头的脾气最坏,且厌不守约之人。”说着想起什么:“要不我让进彦来接你吧。”

怀清忙摆手:“不用,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成……”开玩笑,自己跟尹进彦走的太近,叫有心人知道,不定又嚼什么舌头呢,如今她可是怕了,这京城太多人喜欢乱点鸳鸯谱,自己跟尹进彦根本不是一套,还是远点吧,别回头没吃着鱼呢就惹来一身腥,可就得不偿失了。

怀清先到了老太君跟前,老太君见她一身土不禁道:“这可往哪儿去了,瞧这一身的土。”

没土才新鲜,那些兵不是打架摔跤就是骑马,整个校场都尘土飞扬的,自己还好呢,尹进彦都成土猴了,别说身上,脸上也都是泥道子,这要是在外头大街上碰上,自己一准不敢认。

怀清道:“老将军带我去了校场。”

老太君不禁愕然:“这老家伙糊涂了,那儿除了兵就是马,带你去哪儿做什么?”

怀清道:“老将军下棋把一对心爱的核桃输给了别人,心里舍不得,叫我过去帮他赢回来。”

噗嗤……若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她道:“就你那棋艺还能帮老将军赢核桃呢?”

怀清嘿嘿笑道:“弈棋我是不成,象棋却不差。”

这项技术完全是让她爷爷锻炼出来的,她爷爷最好下象棋,跟别人下不痛快就让自己跟他下,久而久之,自己的象棋水准自然就高了,所以能轻松赢老将军跟今儿的老惹。

不过那老人是谁,跟老将军如此相熟,又可随意出入兵营,莫非也是位战功彪炳的将军,想着不禁道:“老将军那个棋友瞧着也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老太君道:“虽不知你见的是谁,不过要说老将军的棋友,却只有一个。”

怀清:“谁?”

老太君道:“你还去过他府里呢,就是护国公赫连达。”

怀清一愣,心说,那位老人竟是护国公吗,这兜兜转转怎么就离不开这几家了呢,怀清着实挠头,一想到赫连清,真想躲赫连家远远的,那位简直就是一泼妇,虽不至于怕她,却也不想惹这个大麻烦。

可都答应了,推又推不得,好在是老将军府上,而且国公爷那意思,仿佛也不想自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自己索性就装糊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