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怀清姑娘进了京就住在六王府,刚送怀清姑娘过来的也是六皇子,在门外等了一宿,这会儿刚走。”

叶安自然知道老爷的心思,可这事情的发展,貌似跟老爷谋划的不一样,老爷想把大小姐嫁给六皇子当正妃,可这个节骨眼儿上 ,六皇子却跟张怀清跑一块儿去了。

张怀清都住进了六王府,这能是一般关系吗,满京城扫听扫听,就算六皇子纨绔浪荡,进出百花洲跟吃饭喝水似的,可能进六王府的女人有吗,到今儿为止就张怀清一个,而且,堂堂皇子之尊竟然苦守在叶府门外一宿,就为了等张怀清,如今可还在正月里,入了夜那冷风真刺骨呢,六皇子如此金尊玉贵硬是舍得□段这么干,若说两人没干系,谁信啊。

说到这个,叶安是真佩服张怀清,说到底,就一个七品县令的妹子,却能让六皇子如此对待,这份本事,可着大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而且,叶安觉得张怀清这次进京的目的,也相当耐人寻味。

不说张怀清跟大小姐情分,就算为了她哥张怀济,张怀清不可能坐视大小姐嫁给六皇子,这丫头自然知道劝老爷没用,索性直接找了六皇子,虽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可六皇子推拒了亲事是真。

由此可见,张怀清这次进京就是为了大小姐的亲事来的,只不过张怀清跟六皇子,还真让人看不透,以叶府大小姐的身份嫁入皇家都算高攀,更何况张怀清,若为侍妾或许勉强,可让张怀清与人为妾怎么可能,即便叶安都能看出来,这丫头骨子里骄傲,所以,张怀清跟六皇子绝无可能,故此,这事儿却更让人想不透了。

叶之春倒不意外,昨儿怀清忽然出现在叶府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张家在京没亲戚,张怀清来京若不住叶府,也只能是六王府了,怀清跟六皇子的事儿,叶之春去年就知道了。

去年尹继泰告六皇子的事儿,在京城可是闹了些日子,后来虽给四皇子压了下去,其中的曲折别人不知,叶之春却异常清楚,六皇子护着的人是怀清。

虽知六皇子看上了怀清,叶之春也没当回事儿,却也没想到张怀清会用这招釜底抽薪,其实叶之春如今也明白了,若瑶的婚事不成跟怀清的干系不大,主要还是皇上。

当年淑妃可是宠冠后宫,后淑妃早丧,皇上悲痛欲绝,曾三月不理朝政,可见皇上深爱淑妃,爱屋及乌自然对六皇子也多有偏爱,不然,以皇上的性子,即便皇子也容不得如此荒唐。

如今几位皇子均已封妃,唯有四六两位皇子例外,四皇子是皇后所出,自然要慎重些,而六皇子恐还是因淑妃,皇上想给六皇子选一门妥帖的亲事,方耽搁到如今,自己一时糊涂想让若瑶嫁入皇家,却忘了淑妃。

只不过,张怀清的做法也令叶之春暗恼在心,莫非她竟妄想让若瑶当她的嫂子不成,叶之春如今也说不清当初怀清救了梦雪,医好若瑶,是幸还是不幸,且叶之春有种直觉,张怀清跟皇家的牵扯恐怕会越来越深,将来如何,谁也难说,如此一来,跟张怀清近不得,远不得,倒更有些难了。

怀清也知道自己跟六皇子的事儿曝光之后,叶之春就明白了来龙去脉,怀清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即便哥哥只是个七品知县官微职小,却跟若瑶两情相悦,而若瑶也不稀罕嫁入皇家,若叶之春执意而为,说不定会毁了若瑶一辈子的幸福,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更值得去争取的呢。

怀清一觉睡到过了晌午方醒过来,起来刚梳洗了就被若瑶按在炕上:“ 说你来京做什么?为什么会住进六王府?你跟六皇子到底什么关系?”

怀清道:“不是你那封信,我还在南阳过灯节呢,接了你的信,我心里实在放不下便来了,而叶大人这么急着要把你嫁进皇家,自然是知道了你的心意,我若这时候住进叶府,叶大人该怎么想,况且,这也不是解决之道。”

若瑶眨眨眼,仿佛明白了:“所以你就去着了六皇子,你这丫头怎这么大的胆儿。”

怀清摆摆手:“我不也没法儿了吗,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嫂子嫁给别人吧。”

若瑶脸一红:“胡说什么呢?”

怀清笑道:“我可不是胡说,为这事儿我哥可都快急出病来了。”

若瑶眸光一暗:“你不该跟怀济大哥说的。”

怀清:“你当我哥傻了不成,现成的汝州知府出缺,叶大人却把我哥弄去了兖州府,这么明摆着的事儿,我哥哪会看不出来,他只是把什么事儿都搁在心里罢了。”

若瑶咬了咬唇:“反正我早想好了,虽说在家从父,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应的,大不了剪了头发当姑子去,我爹还能逼着我嫁不成。”

怀清道:“就怕你这么想,我才来,事儿没到那种地步呢,何必如此,再说,举凡姻缘有些波折方好,人生总要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方鲜活有趣,真若事事一帆风顺倒没意思了。”

叶儿噗嗤一声笑道:“怀清姑娘倒是想的开,劝起我们小姐来一套套的,怎就不想想自己跟六皇子?”

若瑶略锁住眉头道:“可不是,前头咱们说笑归说笑,若动真格的,六皇子却不是你的良配,你的性子如何能受委屈,却若跟了六皇子,这个委屈必然要受的。”

怀清笑了:“姐姐想的倒远,凡事都想以后也没意思,我想的就是眼面前儿,再说,我跟六皇子也没什么,他未娶,我未嫁,不过彼此有些好感罢了,在一起图个彼此痛快,想以后做什么 ?”

若瑶愕然:“你这丫头莫非疯魔了不成,咱们女孩儿家最重名声,你这么着以后还怎么嫁人?”

怀清伸手抱着若瑶个胳蹭了蹭:“好嫂子,若妹子嫁不出去,你可别嫌弃,就养妹子一辈子吧。”

噗嗤……叶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若瑶一个大红脸,指着她道:“这才几天没见,倒成了二赖子的丫头,我知道你主意大,可这事儿也需谨慎才好。”

怀清道:“姐姐放心吧,怀清省的 。”

正说着,外头婆子拿着个字条进来递给怀清:“六王府使人送来给姑娘的。”

怀清接过打开一看,不禁笑了,若瑶扒头瞧了一眼,不禁道:“这个六皇子也太不知道避讳了,就这么约着你出去。”

怀清站起来道:“出去溜达溜达有什么不好,今儿可是十六呢,正该溜百病儿。”

若瑶戳了她的额头一下:“疯丫头,管不动你,记得早些回来,外头冷呢。”说着叫人给她拿斗篷。

怀清一出叶府大门就看见慕容曦站在车旁冲她笑,身上黑狐狸毛的斗篷,里头却是大红的袍子,玉带金冠配上他漂亮的五官,站在哪儿格外骚包。

怀清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自己这身打扮走在他旁边,绝对就是小厮,不过,怀清也习惯了,这厮什么时候都是如此鲜衣怒马的,仿佛不骚包就活不下去。

怀清不禁想起慕容昰,那个人却低调的过了,明明是天潢贵胄,却总穿着一身青衣,或许想平易近人一些,却不想弄巧成拙,更添了几分清冷。想他做什么?怀清摇摇头,走了过去。

慕容曦打量她一遭道:“睡的可好?”怀清还没来得及接话,他又说了句:“爷可没睡好,这才一天,爷就习惯了你在府里,今儿你不在兰苑,爷竟睡不踏实了。”饶是怀清,也忍不住脸红,白了他一眼上车。

慕容曦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丫头顺眼,哪怕就穿一身青布衣裳,那张瓷白的小脸也一样招人稀罕,而且,这丫头这两年真长了不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南阳见她的时候,这丫头还跟豆芽菜似的,虽说精灵古怪,却过于青嫩,两年的功夫就长开了,眉眼更秀气,身姿抽长,腰身也窈窕起来,就像他府里春天时候刚抽芽的柳丝,随风摇曳,清新妩媚。

想到什么,慕容曦开口道:“小丫头十六了吧。”

怀清看着他没说话,心里琢磨这句话什么意思,慕容曦拉着她的手道:“要不你别会南阳了,就留在爷府里。”

怀清想不到自己慕容曦的缘分如此浅淡,这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他既说出这个,自己跟他也该完了,却道:“留在你府里,凭什么?”

慕容曦笑了:“凭爷喜欢你,你也喜欢爷,回头爷禀明父皇,封你个侧妃应该不难。”

侧妃?果然。怀清笑了,笑的颇冷:“六皇子恕民女不愿高攀。”说着定定看着他,斩钉截铁的道:“我张怀清这辈子不嫁人则以,若嫁人必然要嫁一心一意之人,想娶我张怀清的人,此生便不能再第二个女人,否则,我宁愿终身不嫁,停车。”说着推开车门。

车把式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车,怀清刚要下去,却给慕容曦一把抓住,慕容曦脸色也沉下来:“张怀清你真当爷好性儿不成。”怀清一把甩开他:“六皇子是不是好性儿跟怀清什么干系。”说着已跳下车跑了。

慕容曦气的脸都黑了,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丫头,而且,刚她那些话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己只娶她一个吗。

陈丰看了爷一眼,试着道:“爷……”

慕容曦气道:“回府。”“那怀清姑娘?”慕容曦哼一声:“你没听见她说不愿高攀爷吗,她既不愿意,爷还上赶着做什么。”陈丰暗暗叹了口气,早若如此哪有今儿的事儿呢,叫车把式回府。

再说怀清,本来挺高兴的出来,却一肚子气的回去,若瑶见她那脸色都没敢问,怀清叫牛蒡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回南阳,京城她是真待腻了,都是些什么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怀清一说要走,若瑶忙道:“这可不行,刚来呢,怎就走?老太君也不能答应。”说着端详她半晌儿,小心的道:“莫不是跟六皇子吵架了?”

怀清这会儿倒不生气了,想想觉的自己颇可笑,本来就是自己早是预料到的事儿,有什么可生气的,而且,刚才跟慕容曦说的那些话,也真没必要,看来自己原先想的谈场小恋爱真有些可笑,怎么忘了他是皇子,皇子喜欢一个女人直接弄回去,好的封个侧妃,要不然就是侍妾,再不然还有丫头,哪会有功夫陪你谈什么恋爱。

想到此,怀清不禁摇头道:“他是皇子,我一个民女跟他吵什么,就是有些事想明白了。”

若瑶道:“想明白了也没必要走吧,好容易来了,陪我些日子。”

怀清道:“南阳就我哥一个人,这眼瞅开春了,吏部的文书下来,就得离开南阳了,家里一摊子事儿呢,我哥哪里能料理清楚,到底还得我回去才成。”一提怀济,若瑶没话了,她也知道怀清说的在理儿,南阳就怀济一个,的确叫人放心不下。

怀清去辞老太君,老太君拉着她的手叹口气道:“为难丫头了,想回去就回去吧,到底南阳清净些。”怀清心里一暖,知道老太君心里明白,这是安慰她呢。怀清叮嘱张婆子,开了春易发旧疾病,多注意些,又去瞧了叶夫人,转天一早便出了京。

刚出京不多会儿车便停了下来,牛蒡道:“姑娘前头仿佛是四皇子。”

怀清一愣,撩开窗帘看了看,果见前头茶棚子边儿上站着两人,里头青衫外罩狐狸毛的斗篷的正是慕容昰。

怀清正想着是不是装没看见,慕容昰已经看了过来,怀清便不好再装,只得叫停车,怀清下车,慕容昰打量她一遭道:“这是要走?”

怀清点点头,慕容昰:“吃碗茶再走。”说着迈步进了茶棚子。

怀清现在对这些皇子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有些不乐意,可见慕容昰都进去了,也不好拒绝,只得不情不愿的跟着进去,慕容昰却没说话,只叫了两碗茶,一口一口的喝,怀清差点儿以为,他真是来喝茶的了。

一碗茶的功夫怀清觉得跟过了一年似的,好容易喝完了,怀清站起来道:“还要赶路,怀清这就告辞了。”

慕容昰也没拦她,送着她上车,怀清正莫名其妙呢,忽见可喜搬了块石头过来放在车里,慕容昰道:“上回跟你说的石头,本想你来京时去我府中瞧的,不想你走的这般急,这块小些,摆在你那架子上正好。”

怀清刚要拒绝,却听慕容昰又道:“兖州府属直隶,直隶总督杨廷章为官清正,兖州虽比不得江南,如今却是个稳妥的选择,叶之春虽说小有私心,倒也是为你哥打算了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个荷包来递给她。

怀清忙道:“这就不用了,年都过完了。”

慕容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不是给你压岁的,这是你的生辰礼,你若不收,莫非让我扔了不成。”

怀清发现要拒绝慕容昰比拒绝慕容曦难多了,他会堵死你一切退路,用一种看似淡然却绝对强势的手段,让你顺着他的意思走。

怀清只得接了过去,慕容昰跟老孙头道:“雪还没融尽呢,慢些走。”

车子走出老远,怀清忍不住撩开窗帘回头看着慕容昰越来越远的身影,心里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把荷包打开,倒出来是两枚小印,一枚跟上次的一样是寿山石料,成色却更好些,另一枚却是靑田石,莹润细腻,比之旁边的寿山石也不遑多让。

印纽倒有些奇怪,怀清看了半晌儿,方看出来竟是金银花,怪不得他用青田石,这一来倒颇形象。

仍是一个清字,不过笔体比之上回的更像自己写的了,只不过,为什么是两个?怀清真有些想不通,而且,这人的性子也真古怪,哪有年年送人印章的,不止印章还有石头。

怀清收起两枚小印,看向车里的石头,比上回慕容曦送来的那个,大上一倍有余,上头的纹路却真如慕容昰所说,颇似唐寅的那幅春树秋霜图,高岭回耸,枯树新芽,甚至坐于矶石上了两位文士都清晰可见,也不知他从哪儿寻来的,配上紫檀底座,颇有意境,令怀清爱不释手,这一路上都没看够。

刚进家,陈皮就迎上来道:“姑娘,刘成来了。”

怀清楞了一下,方想起来刘成正是陈延更的管家,陈延更如今任江苏按察司,远在江南呢,刘成来做什么?

正想着忽听陈皮道:“不止刘成,还有长安少爷。”怀清心里更疑惑,忽的心里咯噔一下,忙往里走。

到了前厅果见刘成正跟他哥说话呢,旁边椅子上坐着陈府的小少爷长安,两人风尘仆仆,显是刚进门。

长安一见怀清从椅子上跳下就跑了过来,一头扑进她怀里:“怀清姐姐爹娘不要长安了……”说着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