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孩子笑了 ,妇人才松了口气,也回过神来,忙跟怀清道:“谢姑娘了,姑娘真是神医。”“是啊,姑娘好本事,比庆福堂的少东家都强呢,这才是神医,神医……”刚跟着妇人涌进来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

旁边闻讯赶过来的几个掌柜跟立在当中的余隽,脸色都有些尴尬,怀清眨了眨眼,琢磨自己这儿情急出手,虽是好意,可地方不大对,有砸场子之嫌,若就这么走可得罪了庆福堂,那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也甭想了,得想法儿圆回来才成。

想到此,嘻嘻笑了两声道:“各位误会了,我哪会瞧病啊,若会瞧,怎会来这儿,之所以知道皂角沫有用,是瞧邻居大娘这般用过,少东家才是神医的弟子。”

众人一听,心说是啊,要真是大夫,干什么排队来看病,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纷纷点头,掌柜小厮齐上阵把看热闹的劝了出去。怀清琢磨自己今儿恐怕谈不了正事儿了,冲余隽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余隽愣了半晌,跟掌柜的交代几句,快步追了出去,掌柜的一拱手道:“对不住各位了,有个急症病人需少东家出诊,今儿就到这儿了。”一句话排队的病人不乐意了:“不说好一天的吗,这才半天,我们可都排半天了,这时候说不看诊,我们不白排了……”

掌柜的忙躬身作揖:“事出紧急,对不住了,不过,我们少东家刚说了,接下来由我们医馆的李郎中继续给大家看诊,今儿抓药的一律五折,另外,从明儿起,我们少东家在汝州府医馆坐堂三天,各位也可今儿先家去,明后再来,举凡今儿在这儿排队的,一会儿去那边儿让伙计记下,明儿优先看诊。”

掌柜几句话说的大家平了气,得了便宜又没耽误看病,还有什么可争执的,想看病的继续留下看病,想等余隽的,去那边儿登记,一时间,留的留,走的走,刚还有些糟乱的局面,瞬间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怀清没看见这些,既然不能谈正事,就麻利的上车走了,只不过,马车刚走了不远,就听后头喊了句:“请留步。”

车把式勒住缰绳,往后看了看道:“姑娘,后头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怀清撩开窗帘往后一望,见小跑过来的人正是庆福堂的少东家余隽,便跟车把式道:“靠边停下。”

车把式把车靠在路边,怀清下车,正好余隽跑到跟前,因小跑着过来,刚才还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少东家,这会儿真有些轻微狼狈之态,怀清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拽着的下摆,不禁抿嘴笑了一声。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余隽一张俊脸有些发红,忙把袍摆放下,略整了整头上的帽子才道:“唤住姑娘车驾,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若姑娘无事,可否请茶楼一叙。”

这倒是意外之喜,本来怀清就是冲他来的,刚才还想着怎么侧面扫听一下,他跟邓州府那个假余隽的关系,可惜出了刚的事儿,倒不得说话,他既然追了过来 ,正和自己之意,哪有推拒之理,点点头道:“我没事儿,去哪儿叙都成。”

甘草都想用帕子掩住脸了,心说,姑娘您这也太明显了,就算人家公子生的俊美,您也得矜持点吧,好歹大街上呢,又是男女有别,您这儿也太没架子了。

余隽也不想她如此痛快,愣怔一瞬,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道:“姑娘请。”

怀清才发现他们旁边街口就是一家老大的茶楼,门楼子上的招牌写着憩闲阁,倒好雅致的名儿。

跟着余隽到了二楼雅座,从这儿的摆设以及伙计的态度,就能看出,余隽绝对是这个憩闲阁的金钻vip,而且,就凭多宝阁里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儿,这个雅间恐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且,这里的经营模式仿佛也有现代的影子,例如桌子上紫檀茶海,红泥小炉,以及一套精美绝伦的汝瓷茶具,估摸随便一个小茶碗,都是老百姓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总之,这里给怀清的感觉有些像现代的茶艺会所,区别只是这里更地道,更奢华罢了,不过,人家的奢华并非堆金砌玉,这种低调的奢华才有品位,才是真正的奢华。

而此时的余隽也一扫狼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甚至更佳,他浅浅笑着:“姑娘请坐。”

怀清一挑眉:“张怀清,我叫张怀清。”

余隽微怔了一下,笑容深了深:“那怀清姑娘,请坐。”

怀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慕容曦,那厮真是一点儿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别说叫名字了,连她的屋子都随意进出,有时候怀清就纳闷,不都说皇子的教育异常严格吗,怎么慕容曦是这么个讨嫌的臭德行。

就为慕容曦的自来熟,怀清没少腹诽,可这会儿,又觉得太过守礼的余隽不合心思,想着不禁失笑,自己琢磨什么呢,莫非自己也变成了花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想到此,整了整脸色坐在锦凳上,余隽见了坐了方随后落座,伙计进来在小炉里添了银丝炭,估计见自己在这儿,又问了一句:“公子今儿吃什么茶?”

余隽看向怀清道:“如今春茶还未下来,虽是去年的旧茶,好在憩闲阁储存得当,还可一品,西湖龙井如何?”

怀清点点头:“好。”喝茶根本不是重点,再说,怀清也没这么多讲究,现代的时候,她跟爷爷喝的都是自己配的药茶,随着四季转换,或清火,或补气,或凉血,或润燥,针对节气调节变化,虽没有茶的清香,却对身体好,怀清都喝习惯了,喜欢那种味苦里含着别样甘甜的味道。

在爷爷的小院里经常能看到一老一小对着看书,旁边的小桌上,一大一小两罐子药茶,如今想起来,竟恍如隔世一般了。

余隽不着痕迹的打量怀清,刚在医馆的时候,若不是她出手,自己恐真要出丑了,自己自小学医,又拜了名师,一直以来都觉得,就算自己的医术比不上师傅,也算学有所成,今天方知师傅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不是亲眼目的,余隽无论如何也不信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小丫头,会有如此神乎其技的医术,而且,聪明,刚若不是她出口,恐自己这个庆福堂少东家就真不好下台了,而且,她这个围解的顺理成章不落痕迹,若不是聪明,绝难做到,她是谁?什么来历?

余隽异常好奇,看着不过十三四,衣裳打扮像是小家碧玉,可这份从容的气韵,却又颇负大家之风,张怀清?张怀清?

余隽忽的想起什么,开口道:“姑娘可是邓州府人氏?”

怀清目光一闪,心说,得,不用自己旁敲侧击的扫听了,这就揭锅了,点点头道:“我哥曾在邓州府任驿丞,年后我遂哥哥才来的南阳。”说着状似无意的道:“在邓州城济生堂门前,我救过一个心疾发作的老人,过后,有个自称是庆福堂少东家的男子,寻我买了一瓶救心丹。”

说完直直看着对面的余隽,想在他的脸色变化中寻到蛛丝马迹。

不想余隽却异常坦荡,笑了一声道:“那是在下表兄,跟姑娘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之所以买姑娘的救心丹,是因在下祖母素有心疾,发作起来险之又险,因亲眼瞧见姑娘救心丹的神奇功效,这才开口索买,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故此借了在下的名,虽欺瞒姑娘在前,还望姑娘念在表兄一片孝心,莫介意才是。”

身份特殊?这个特殊也不难猜啊,余家的姑奶奶是当今皇后娘娘,余隽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子,他的表兄是谁还用说吗,肯定是慕容曦嘴里的那位四皇子慕容昰,怪不得端正中有股说不出的霸气,比之慕容曦那个纨绔,慕容昰才更像一个皇子。

既人家说了身份特殊,自己点破了也没意思,故此,怀清道:“原来是少东家的表兄,百事孝为先,怀清若介意岂非无理。”接着话锋一转道:“倒是贵表兄当初跟我商谈过合作事宜,当日他说要跟庆福堂的股东商议之后方能决定,不知此事少东家可知?”

余隽点点头:“表兄详尽说了此事,且对姑娘的医术颇为信服,我庆福堂的祖训便是行医济世忠厚传家,当年昭慧皇后更是立下了家规,凡余家人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姑娘若肯把药方交给庆福堂,制成成药,实是大燕百姓之福。”

怀清眼珠转了转,心里暗道,这小子莫不是跟自己这儿使美男计呢吧,先用男色迷惑住自己,再上一番大道理忽悠,意在让自己一迷糊了就答应把药方白给他庆福堂,真没看出来,这个看上去丝毫无害的大帅哥,竟比那个一脸严肃正经的四皇子还难对付。

当她傻啊,就算庆福堂的风格再高,打出来的招牌再高大上,本质上也是个做买卖的商家,只要是做买卖的,头一个就是利,即便当年的二姑娘,怀清不信她一开始就想什么济世救人,当然,不能否认庆福堂的经营理念相当人性化,而且,也实在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可该赚的银子却一分也没少赚。

要真像余隽说的这么无私,就该把利润全部回馈社会,而现在却是,庆福堂顶着皇商的名头,开遍了大燕朝,余家的商业王国已经庞大到不可估计的程度,大燕的医药行业,一大半都捏在余家手里,说白了,整个大燕朝进药卖药,无论批发还是零售,都得看着余家,余家说多少就多少。

而药这行,又是相当暴利的行业,即便余家再是良心商家,所获之利一样不少,这会儿跟自己说什么百姓之福的鬼话,打算糊弄三岁孩子不成。

怀清正想自己那个主意恐怕行不通的时候,却听余隽道:“至于姑娘提的那个法子,在下以为可行。”

怀清怔了一下道:“你是说你答应了?”余隽笑了起来。怀清忽然发现,这男人笑起来更好看了,让她的小心肝儿忍不住扑腾了好几下。

余隽道:“当年先祖昭慧皇后,为救庆福堂推行了股份制,到如今那几家仍是庆福堂的原始股东,持股分红,每年获利颇丰,庆福堂的股份制里也有一条叫技术入股,就是像姑娘这种情况,持方入股,持股分红,表兄不大清楚庆福堂的事儿,故此当时没有答应姑娘,却详细告知了在下。”

说着又笑了一声:“本来在下还不知去何处寻姑娘呢,不想姑娘竟来了医馆,还帮在下解了围,着实该谢姑娘,且,在下对姑娘的医术颇为佩服,若有机会跟姑娘讨教,必能受益匪浅。”

怀清不禁有些惭愧,自己真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合作既然成了,怀清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见他如此说,便道:“少东家客气了,讨教不敢当,若蒙少东家不弃,倒可互相交流。”

“姑娘,姑娘……您傻乐什么呢,奴婢叫好几声了,您都不答应?”甘草不满的撅了撅嘴,看了眼怀清手里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就不明白,这么一张纸罢了,值当姑娘从一上车就乐,一直乐到都进南阳城了,嘴角还扬着呢:“姑娘您高兴什么啊?不知道还以为您拿着的是一张银票呢。”

怀清手里的纸抖了抖道:“别小瞧这张纸,给姑娘一万两银子都不换呢。”说着递给她道:“好生收着,往后就指望它收银子了。”

甘草仔细看了看那张纸,虽不知道这么一张纸怎么收银子,还是仔细的收了起来,琢磨回去放到箱子底儿,等姑娘收银子的时候,好好看看。

收好了,甘草又直勾勾的看着怀清,怀清给她看毛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甘草目光闪了闪小声道:“那奴婢可说了啊。”怀清挥挥手:“只要你憋得住不说也行。”

甘草急忙道:“就是庆福堂那位少东家,虽长的体面,可奴婢记得六皇子说过,余家打早就跟护国公府定了亲的,姑娘若是,若是……”说着脑门忽然挨了一记榧子,甘草哎呦一声,捂着额头委屈的道:“疼啊……”

怀清没好气的道:“疼了才好,省的你瞎操心,别说护国公的女婿就算是皇上的驸马,跟你家姑娘有什么干系?”

甘草摸着额头:“明明姑娘一个劲儿盯着人家少东家瞧呢。”怀清翻了个白眼:“难得一见的大帅哥,还不许我多看两眼啊,难道朝廷律法上规定了不许看帅哥?多看一眼能杀头啊?”

甘草道:“这么说,姑娘对那少东家没意思?”

怀清道:“操心你的陈皮要紧,姑娘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甘草小脸一红:“姑娘说什么呢,谁操心陈皮了?”

怀清探身凑近她道:“真不操心?”

甘草摇摇脑袋:“不,不操心……”

怀清道:“昨儿天没亮陈皮可就走了,按说昨儿晚上就该回来,可咱们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没见他的影儿,我可听说,南阳的山匪跑了好几个呢,万一要是在道上……”说着,把手放在甘草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甘草瞬间小脸发白,伸手抓住怀清的胳膊道:“姑,姑娘,哄我玩的吧,黄大人不说,那些山匪都剿没了吗,奴婢记得一清二楚呢,死了多少,抓了多少,一个不差的,怎,怎么会跑出去截道杀人?”

怀清道:“你傻啊,官字两张口,还不说什么是什么,黄大人奉命剿匪,若是跑了几个,皇上知道,恐怕这剿匪的功劳半点儿没有不说,还要问一个剿匪不力,岂不冤枉,瞒报几个也是有的。”

甘草脸色更白:“那,那怎么办,怪不得陈皮这会儿都没回来呢,莫不是真遇上山匪了,怎么办?怎么办?姑娘您快想个法子救救陈皮吧……”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怀清道:“这会儿都过一天了,就算派人去救,恐怕也晚了, 反正你也瞧不上他,死了正好,回头姑娘给你寻个比他好一百倍的。”

“奴,奴婢不要别人,不要……”说着嘴巴一撇,哇一声哭了出来。

怀清本是逗着她玩,不想这丫头当了真,这会儿竟嚎啕大哭起来,倒弄的怀清有些无措,忙道:“别哭,别哭啊,我哄着你玩的,那些山匪死的死,关的关,再也不会出来作乱了……我说你别哭了成不成,陈皮没事儿,好着呢,……”

谁知甘草却不信了,哭着道:“姑,姑娘明明说的那么真,怎可能是骗人,陈皮一定没命了,呜呜呜……”

怀清正在不知怎么好的时候,忽听外头车把式道:“好家伙,姑娘快下来瞧吧,陈皮运了满满一车东西回来,正往里头搬呢。”

怀清听了大松了口气,急忙跟甘草道:“听见没,姑娘没骗你,你的陈皮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有点儿事,先更五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