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飞把李小露扶起来,说:“我俩先出去,看哪里合适就去哪里。”

李小露说好,她站起来去壁橱取衣服,他说今天外面很冷,你要穿上呢大衣才行。他说着就上前取了李小露的呢大衣,替她穿上。李小露享受着男人的体贴,脸上洇着淡淡潮红。

任君飞说:“不要自己开车,去的地方远就坐的士,近呢就散着步去。”

李小露说:“好,先不管远近,我俩走走。碰上什么地方就上什么地方。反正我今天不想上什么高档的地方,也不想去热闹的地方。”

这也正合任君飞的意,他从来就不太喜欢去那些嘈杂的娱乐场所,去了也是逢场作戏而已。这么久了他同李小露还只上过一次舞厅,那是他俩刚相识那天晚上。那个舞厅在他俩是值得纪念的,可他俩谁也没想起应再去那里一次。

两人相依相偎走在林荫道下,梧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只有光溜溜的枝桠在寒风中抖索着,时而发出尖利的怪叫。“冷吗?”

任君飞把李小露紧紧地搂了一下,问她。“不冷。有你这么搂着,再冷我也觉得温暖。”任君飞猛然记起在哪里看过的一位医生专家关于恋爱的研究,就笑了起来,说:“露露,我想不起在哪里看过一个小资料,说是美国有位著名医学专家经过多年研究证实人类恋爱实际是一种精神病症状。这么说,我俩现在都是病人哩。”

李小露听了,钻进任君飞怀里大笑不已。笑过之后,她说:“美国人实在不聪明。凭这种研究成果就是专家的话,中国老百姓人人都是专家。中国人早就认为恋爱是病。相思病,不是让中国人说了千百年了吗?美国人倒今天才弄清楚!居然还要通过科学研究哩!”这个李小露!任君飞爱意无限,忍不住去捏她的小鼻子。

见路边有家茶屋,李小露说:“这地方看样子清净,我俩进去坐好吗?”

“你还没吃晚饭啊!”任君飞说。

李小露拉着任君飞往茶屋去,边走边说:“现在不饿。家里有点心,想吃回去吃就是。”

进去一看,果然是清静的地方。大堂可容茶座五六十张小桌,一面设有乐坛,几位琴师在那里演奏曲子,这会儿正好奏的是《二泉映月》。楼上有包厢,服务小姐送来单子,两人点了茶水、点心、水果等。一会儿,他俩点的东西就上齐了。这地方真的不错,不见人声喧哗,只听丝竹悠悠。任君飞抿了一口茶,茶也不错。

演奏的全是民族乐曲,就像这茶一样很对任君飞的脾胃。这会儿演奏的是《春江花月夜》。

任君飞其实不懂音乐,但他熟悉张若虚笔下的意境。听着这如泣如诉的曲子,他脑海里萦回着的是《春江花月夜》的诗句。那些灵光闪闪的诗句,零零碎碎的,在他的脑子里水珠般蹦着,滑着,淌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春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尽,江月年年望相似!”“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阿飞!”李小露轻轻推推他,他才知道自己眼睑有些湿润了。他微叹一声,说:“这曲子真动人。”又摇头笑笑,说:“露露,这曲子就真的是从千千万万相思病人血里肉里魂里流出了的啊。”

李小露故意逗他:“这病有药吗?”任君飞揉着她的脸蛋蛋儿,长叹一声,说:“我愿这样长病不起啊!还要什么药?”李小露懒懒靠在任君飞肩头,说:“我俩也许都病的不轻?大概病入膏肓了。”

有小姐进来续茶,任君飞问这里营业到什么时候。小姐说到午夜一点停止营业,民间演奏到十一点就结束了。

乐曲又起了。刚才任君飞同小姐说话去了,没听清曲目。他和目欣赏了一会儿,才知是《十面埋伏》。他微合双目:楚汉古战场,金戈铁马,血雨腥风,惨烈,悲壮,刘邦,韩信,彭越,楚霸王,绝望,万古遗恨,衰草残阳,寒夜冷月……

任君飞正忘情着,一位中年男子进来,笑眯眯地打拱道:“欢迎光临。是头一次光顾吗?”这男子忙又递烟、递名片。任君飞接过名片眯眼一看,见是茶屋的经理,大名刘志。任君飞只得客套,说:“对对,头次来。这里不错,很有特色。喝茶要听点什么,就只能听民乐。要是来点摇滚就不像了。”

刘志这个名字好熟悉啊?任君飞一时想不起来。

“上次你和宋部长接待我的啊,宋部长喝多了,你送。。。”

“哦,原来是刘大记者啊!我就纳闷了,贵人,贵人,今天怎么就让我遇见了呢!”任君飞才想起调查环境保护问题的两个大记者,他陪同宋玉婷去摆平他们,结果问题是摆平了,他还把美女领导也给摆平了。

“嘿嘿,那点工资啊,根本就养不了人,没办法,开了这个小店!也算搞点实业来了!”刘志竟坐了下来。

后来宋玉婷才告诉任君飞,其实不是他们一顿酒几个红包便把事情摆平了,其实刘志早看上了凤阳一块地方,想开个茶馆,凤阳政府给了他最低廉的地价,才把那桩事情摆平了。

任君飞点了点头说:“是啊,那点工资确实也太低了,混混日子还可以,如果真说要过高质量的生活那就远远说不上了,是,应该置点产业的!刘兄弟,你独具慧眼,这是凤阳第一家茶馆,生活不错吧!”

刘志说:“还算可以。现在饭店、酒、咖啡厅之类太多了,我就不喜欢跟风。跟你说,荆都的咖啡厅最早就是我搞的。你问问荆都老搞生意的,没有谁不知道我刘志。我搞了咖啡厅,生意红火,马上就有人一窝蜂跟着搞了。我就不搞咖啡厅了,改做鲜花生意。一做,生意又不错。人家眼红了,又跟着我搞。你看现在街上哪里不是鲜花店?你搞,我不搞了。我开茶屋。现在看来茶屋还不错。我猜过不了多久,又是一窝蜂。现在已经有人跟着我搞了。哼!本地人!”

没想到这刘老板侃瘾这么足。任君飞想止住他,就打断他的话头,说:“你的确不错,点子多。”

“哪里,兄弟过过奖了。你还在县委办吧?这位小姐好漂亮,应该是你同事吧!”刘志看了看李小露,眼角有点不屑,意思是像他这样要钱没钱的小干部,就不应该出来喝茶,更不应该带着李小露这样漂亮的女人。

“什么女同事,女朋。。。”任君飞抿了口茶,接道。

李小露脚在下面踢了一下任君飞。他会意了,就玩笑道:“现在谁还上那个班啊,几百块的工资,养活自己都不够,也就是那些没本事的人。”

刘志马上对任君飞二位肃然起敬了,说:“兄弟,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有学问的人。现在真正又学问的人,谁还死守着一个单位领那几百块钱薪水?不是我吹,那几百块钱,我抽烟都不够!”

任君飞越发听出这人的俗气来了,真有些不耐烦,却又下不了面子,只得说:“刘老板果然是名记出身,腹有诗书气自化,谈吐不俗,就是经商那也是位儒商啊!”

刘志谦虚道:“朋友们都说我是儒商,夸奖我了。其实我呢,只是把握一下大局而已,真正的经营还是底下人来做,我可不能丢了咱文化人的傲骨,不能忘掉自己的本职所在啊!一般我不来店里的。不过我倒是喜欢把生意做得有些文化气息。你看这氛围,这情调,还算过得去?都是我自己策划的。我想啊,钱少赚点没关系,别把人搞俗了。还搭帮我这里不算太坏,生意很好。今天是天气太冷了,平日啊,全场爆满。跟你说,市里的头头脑脑,也爱到这里来喝喝茶。昨天晚上,易县长就来了,带了十来个人,坐了个把钟头,花了五百来快钱。他硬要付钱,我也就收了。过后员工说我不该收易县长的钱。我想怎么不该?钱又不多,就五百多块。我不能让易县长为这五百来块落个不干不净是不是?”

任君飞暗自觉得好笑,恐怕没有你记者这块金字招牌,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来你这里喝茶吧,有意问道:“当县长的那么忙,也有时间来这里喝茶?”

刘志说:“他们领导可能的确忙。他昨晚八点钟到的,九点刚过就走了。”

看样子刘志侃兴正浓,任君飞只好客气道:“刘先生你忙你的,我们坐坐就走了。”

刘志忙拱手道歉,说是打搅了,欢迎多多光临。

这人一走,任君飞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小露说这人很不懂做生意的礼貌,还硬充斯文人。《十面埋伏》早完了,整个节目也已结束,任君飞顿觉兴趣索然,但他不想败李小露的兴,只问她是不是回去了?李小露说好。

走到外面就觉得很冷了。任君飞紧紧拥着李小露,说:“明天会下雪的。”李小露说:“下就下,谁也管不了天老爷。”

任君飞说:“这刘志真狂,本身就违纪了,调子还摆得这样高,到处炫耀自己是位儒商,屁的儒商,真哪天纪检委的来了,我看他还叫自己儒商,我想他只有心伤的份。不过啊,露露,他这性格也典型,凤阳生意人当中,很有一层他这个样子,好吹牛皮。易县长都还在省城开会没有回来。可能易县长有分身术,分出一个来这里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