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有了一个极力想去的地方,就不会轻易停下来。辛夷策马奔腾,一口气便出了城。她做惯了窥探这个世界的人,不喜欢轻易被锁定目标的大路,她本能的选了一条小路,一条静雅幽僻又坐落在山水间的小路。
现在几近正午,阳光炽热,远远的一棵落叶缤纷的树下,停着一匹马一个人。像一幅山水画一样,美丽安宁的停留在山水间。
——沐倾城。
辛夷在心底低念了她的名字,一股寒气油然而生。
她乌黑的长发已经高高盘起,看上去典雅稳重,织锦缀花的衣衫隐隐透彻着华贵。
辛夷渐渐的靠近她,忽然一阵感叹,一袭嫁衣,真的可以退去一身风霜啊。
沐倾城在树下微微侧身,看向不断向她靠近的女子,随着她和天锦关系的决裂,曾经和睦相处的她们,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辛夷拉动缰绳,让马停了下来,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的身上,泛着微弱的光,“这么巧,你是在这看风景吗?”
沐倾城含笑,目光悠然的飘得很远,“我这一生颠簸琉璃,什么风景没见过。”
“这么说,你是在等我喽。”辛夷拍了拍马脖子,不经意道。
沐倾城的视线重新落到对方的身上,即便是容貌动人的女军师,也不禁被辛夷的俊气所吸引,背后的大刀更是引人注目,“从姐妹那得了消息,知道你要走,前来送送。”
“虞美人得令执行任务,从不用相送,有什么事就说吧。”辛夷性情直爽,从不弯弯绕绕的去说话办事。如此喜的人喜,厌的人更厌。
沐倾城对辛夷的性情还是很了解的,索性也收起了寒暄的话,直问道,“你这次去南陵城依然是收集刘敬宣的消息吗?”
这算是问到机密问题了,即便是明摆着的事,也不能明说了。辛夷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她在防备这个女人,即便她撒不来谎,也不愿直面对方的问题。
沐倾城也不在意,继续道,“南陵城是通向建康城的要道,历来都非常重要,能够获得准确及时的信息,比什么都可贵。不知道辛夷你收集了信息后,可否送我一份了。”
这话表面只是私心侵权,再细一听,就觉得其中另有用意了。
辛夷一笑,明确拒绝,“南陵城的守城人是刘敬宣将军,他现在是桓玄麾下的人,你需要什么消息,还轮得到我相送吗?”
“刘敬宣固然有他的难耐,但是论收集信息的话,哪能比得过你了?”沐倾城挑了挑眉,目光直视着辛夷的眼睛。
这番夸奖也是对辛夷的认可。
在混乱的战场上收集情报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能够知道敌人更多的情报,哪怕只有一点都能决定整场战争的输赢,甚至能做更长久的打算。
而虞美人中,这一点做得最好的非辛夷莫属。在皇权的争斗中,沐倾城已经失去了潘梦鸾这条线,对外的战事上,沐倾城不得不对辛夷狠下功夫。
辛夷性子是直爽了一下,但人又不笨,略想一下变知道对方的用意——这分明是要拉她为伍,背叛天锦啊。
辛夷深吸了口气,非常遗憾道,“那我也是爱莫能助,虞美人的规矩你是懂的,不管什么消息都只能传送给下令人!”
对方已然拒绝,一味的动口头功夫不是沐倾城的长项,她总有更多的办法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规矩。”沐倾城轻笑着拉动了缰绳,意味深长的看了辛夷一眼,“那你就在南陵好自为之,不相送了。”
两人擦肩而过,马蹄声响起,沐倾城头也不回的离去,毅然决然。这仿佛已预示着虞美人的裂口已经撕扯到了极限,再不能遮掩。
辛夷突然有些忧心,拒绝了刚刚充满暗示意味的拉拢,在沐倾城和天锦之间选择了天锦。已沐倾城的性子,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会用更加狠烈的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标,从不妥协。
也不知道锦公主在健康城里会遇到困难,沐倾城又会用什么手段来弥补弥补她说失去的。而虞美人从开创以来最大的浩劫直逼而来,不知明年的今日又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辛夷转首看向建康城,偌大的城市在山水画里隐隐可见。和这座城市相比,人渺小得犹如沙粒。
沐倾城的身影已是远去,辛夷也重新拉起缰绳,驱马离开。
风扫落叶,小道蜿蜒,两旁青草沿着道路长得很远很远,整个荒野安静平和。
路途上的人儿啊,谁才是离去谁才是回归,道路是相送他们,还是相迎他们?
这就全凭命运的目光,是在哪边打量他们了。
建康城内,皇宫内。
繁星点点,犹如一只只锐利的眸子,对人间百态冷眼旁观。
德宗帝的偏殿,灯火辉煌。
案几上,黄袍加身的人拿着个笔墨看着面前的奏书抓耳挠腮,想要落笔又几番犹豫,还不停的摇头叹息。
现在月色已晚,德宗帝还在继续他今日未完成的事,批改奏书。
他皱着眉头,神情苦闷,用手揉着额头恨不得把脑袋都揉碎了。
李美人依偎在德宗帝的肩膀上,柔情似水,“陛下,你怎么皱着眉头了,害人家看得好心痛啊。”
“还不是那个刘太守,尽给朕出难题。”德宗帝把手中的笔一摔,甚为愤怒。
李美人勾了勾德宗帝的下巴,百媚千娇,“这世上还有什么难题可以难倒陛下了?”
“有啊,可多了。你别以为坐皇帝容易,其实苦的时候比普通百姓还苦了。”德宗帝忍不住叹了口气,神色疲惫,“以前还有皇后给朕分忧的,现在皇后没了,我只能自己来了。唉,怪我冲动啊。”
说着还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分外后悔的样子。
守在一旁的高公公上前一步,弓着身子轻声道,“陛下,您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这些东西明天再看不就行了。”
“不行啊,这是刘太守给我出的难题,我要是解决不好,明天早朝铁定不会放过我的。苦啊。”德众帝说着又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分外的无奈。好像一个被苦苦压制的小孩,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