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离抬起头,迎着月光眼眸竟闪着极为纯净的光泽,“少帅,末将虽然是太子的人,但是末将希望能守护少帅的心一点也不会比守护太子少。若是少帅有所怀疑,还请当即拿了末将的人头送给太子,也成全了末将的心意。”

天锦敛眉怒目,为什么她身边的人,竟是一个个的倔脾气,还有自以为是的怪毛病。

沉默片刻,天锦的神色渐渐有些烦躁起来,“算了,你先退下吧。”末了又加了一句,“先禁足一个晚上。”

“是。”惩罚很轻,霍离心眼直率,并没多想,只当少帅是意思一下。

霍离走后,天锦看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多么辽阔的天际,无数的星辰安眠于此,与它们相比,人间的纷纷扰扰又算得了什么了?

天锦低下头,目光里的波澜渐渐平均,她好似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向云殊的帐篷走去。

“不要跟着我。”走了两步,天锦制止了辛夷的追随,并叮嘱道,“牵匹放在军营后面,然后回来守着这里。”

“是。”朱瑾走后,辛夷便接着侍奉在公主左右。不知道是不是受朱瑾的牵连,公主现在连她也有些提防。

云殊的帐篷并不远,当时挑选时便是天锦的有意安排。他的厨房就设在他帐篷的旁边,还特地隔了四米远,生怕有烟熏进他睡觉的地方,那还是朱瑾亲自为他选的位置。

天锦在他帐篷外立了会,里面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轻唤了一声。

“进来吧。”

天锦迟缓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云殊没像从前一样温柔的叫她天锦,而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天锦心里一寒,难道在他眼中,她真的是只有杀意没有情义的冷血少帅吗?

“你走吧。”天锦侧过身,不再看他。

云殊明显有些吃惊,“你查到真相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放我走?”

天锦转过身,看着他的双眸,微微笑起,“我想许久,如果你真是奸细,我也会放你走的。”

云殊内心一沉,有些不置可否。

“如果你将我放走了,苻坚帝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没关系。”天锦言语轻缓,毫无顾忌,“大不了被训斥一番,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们不会真的惩罚我的。”

“不,我不走。”云殊摇了摇头,稳稳不动。

天锦提高了声音,“他们不杀我,不代表就不杀你。就算你很有才华,他们也不会因此眨一眨眼。云殊,你不了解这群人。”

“我了解。”云殊的眼中放着精光,直直着逼视向天锦,“所以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放过你。”

天锦冷笑,厉色道,“我是他的女儿,更是大锦军的少帅,你现在敢动我一毫,就等于动整个大锦军。”

“有些事情不会现在发作,但他一定会记得。一旦他不再信任你,以后你就难以出头,甚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锦禁着声,直直的看向云殊。

也许是发现自己的话语太过裸露,云殊撇过头有些闪躲她的目光。

“云殊……”天锦低唤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只是位佳公子吗?你真的是一位才富五车的商户之子吗?”

云殊几番挣扎最终沉默不语。

天锦继续道,“如果你仅仅有些诗情画意那很好理解,可是你懂权谋、知兵法、论朝局……这些,远远是超越了你年龄的极限。若不是如我和太子这种天生于贵权之中的人,很难会有人达到这种境界。”

云殊静默片刻,淡淡道,“所以你更不能让我走。”

“所以我要赶你走!”

天锦背过了身,不想再让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或者是不想让灵敏的对方捕捉到自己的表情。

“跟你在一起越久,就越觉得你不可思议,尽管你已经努力在让自己不那么张扬。你走吧,你确实是个可疑的人,我不能再让你待在大锦军。”

天锦沉下声音,冷冷的宣布。

“天锦……”

“你说过,你会待到我赶你走为止,希望你信守承认,不要给我填麻烦。”

“我留在这里也算有个交代……”

“我不需要你的交代。”天锦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似乎在自己做了断一样,“以你的身手应该很容易避过那些守卫。军营的后面有一匹马,不要再回来了。”

“天锦……”

云殊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天锦已是拂袖离去,不再给他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人生如棋却又不是棋,顷刻间就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是拥有,还是失去,都能叫人承受不来。

深秋的叶差不多都已落尽在,在淝水之地还保留着几片摇摇欲坠。

南朝的八万大军为了更好的备战,军营坐落得相对分散,以免敌人冲过来时出现围剿之势。

这里迎风的帅旗写有谢字,那是他们主帅谢石的标志。

谢石年轻时便是名满天下的贵士,他生性淡然,屡辞圣命,隐居于花鸟恬静处,常与王羲之等人游山玩水。

此次东山而起,领兵八万,和北国百万雄兵僵持在淝水之地。与他平时处事公允明断,对下不专权徇私有莫大关系。

整个南朝军队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士气高涨振奋人心。

受命而来的朱序一踏入南朝的军营,就能感受到威威将士个个挺拔如松,与苻坚帝号称的百万雄兵有着天壤之别。

“见过主帅。”朱序被人引入帐篷,恭敬行礼。

“朱大人不必客气。”谢石抬手示意客人入座,“一直将朱大人留在苻坚身边,与豺狼为伍,谢石实在是不胜感激。”

“谢大人太过谦了,我不过在苻坚身边做做样子喝喝茶,哪敢与驰战沙场的将士们比。”

朱序在摆放着棋盘的案几前盘膝而坐,谢石也撩衣陪同。

“没想到苻坚会亲自差你前来,真是意外。”

“那也得谢过一位叫云殊的公子,若不是他,我哪有这个机会啊。”

朱序点到为止,谢石立马心领神会,脸上露出赞赏之色。

“那朱大人所受何命了?”

朱序轻笑了一笑,若无其事道,“苻坚帝让你快些投降。”

“哦。”谢石也就应了一下,“没什么条件吗?”

“无非是升官进爵的,能变出什么花样。”

谢石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明明谈的是国家兴亡的大事,可言语之间好像只是在聊孩童间的嬉闹事一样。

“我们谢家在南朝已是名门望族,根基深厚。我无端端的跑到北国去,拿着一样的东西,还背负骂名,我图什么啊?”

“你图活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