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阡陌道:“祖母和舅舅急糊涂了么,还能有谁,当然是毓王表兄啊,他可是世子的亲叔叔,怎么也能说上话的吧。”
不等董三辩说什么,老夫人当先摇头道:“不,不要把小昙扯进来,还是另想办法吧。”
董阡陌不解:“为什么不叫表兄帮忙,他不是亲王吗,帮忙把三姐捞出来,对他而言应该是举手之劳吧?”
老夫人面色有点阴沉,责备道:“好了不要再说了,阡陌你也累了,回去等你三姐的信儿吧。我们该往好的方向想,相信世子一定能醒过来的。”
董阡陌望着窗台下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块,幽幽道:“但愿如此,否则三姐就枉送了性命了。”
窗外偷听到这话的欧嬷嬷,连忙回去回报了汤姨娘,“情况不妙呀姨娘,三小姐的处境十分危险,四小姐建议去找找毓王,可老夫人拦着不让。”
汤姨娘拍一下脑门:“毓王,对啊!他跟豫章王府当然是说得上话的,对,对,得赶紧找毓王把仙佩救出来!”
欧嬷嬷道:“可是你没听到吗,老夫人根本不同意,四小姐还没说完,就让老夫人给拦了,连提都不让提。”
汤姨娘坐立不安地在屋里转了两圈,想到比起她女儿仙佩,当然是毓王在老夫人心里的分量更重。宁可没有十个仙佩,老夫人也不会让毓王掉一根头发。
没错,老夫人就是这样的偏心!
“四小姐呢?快去,把她给我叫来!”汤姨娘吩咐。
“可是,整个家里都听说三小姐出事了,”欧嬷嬷为难,“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挨咱们的边儿。您叫她,怕是她不肯来。”
“好,那我去见她,备软轿!”汤姨娘起身。
欧嬷嬷道:“老夫人让你好好歇着,哪儿也不许去,连软轿都给扣了。”
汤姨娘一下子怒起来:“好哇,这可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昨天我的仙佩好的时候,整个家里都巴结着,现在不过被王府接去问话,他们就以为仙佩回不来了,现在就开始欺负我了!”
欧嬷嬷苦劝:“姨娘小点声音,莫让人听见你在抱怨老夫人。你还是要保重自身,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让老爷抬你当上平妻,到那时候,你就扬眉吐气了。”
汤姨娘咬牙切齿:“我偏不小声,姑母她真是偏心透了!毓王只是她的外孙,我女儿可是她嫡嫡亲的孙女!老爷在朝里帮了毓王多少年?如今毓王连这样的小忙都不帮,大家还算什么亲戚!”
“哎呀,姨娘,你别嚷了,老奴求你了!这话传到老爷老夫人耳中,他们就容不下你了!”
“容不下我?那我就抱着女儿和我肚里的孩子死给他们看!”汤姨娘呜呜哭起来,“仙佩,仙佩,娘又害了你一次,娘鬼迷心窍,娘糊涂啊……”
门外传来紧张的叩门声。
丫鬟传话:“四小姐来了,姨娘,刚才四小姐来了。”
欧嬷嬷连忙给汤姨娘擦泪,转身去开门,却看见院子里空空荡荡,问:“四小姐人呢?”
丫鬟回道:“四小姐说担心着三小姐,来看看姨娘,后来在门外听见姨娘又哭又嚷的,四小姐又说,还是别打搅姨娘,惹她更伤心了,然后四小姐又走了。”
“走了?”汤姨娘匆匆走出来,“好啊,都躲着我呢,她走去哪儿了?我去追!”
欧嬷嬷拉住她,“肚子,要小心您的肚子哇!”
丫鬟又道:“不过四小姐留了个盒子给姨娘,说是以前三小姐送给她的,现在送还给姨娘,好让姨娘睹物思人。”
“三小姐送给四小姐的?”欧嬷嬷奇怪,去拿盒子,“什么东西?”
打开黄杨木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朵珠花,七色的亮纱反复叠压,堆成一朵动人的芍药。最称奇的是,这朵假花散发着和真花一样的芍药甜香。
欧嬷嬷拿着眯眼看了看,奇怪道:“这个老奴认得,是去年宫里时兴的花样,贡纱堆的珠花,当时董太妃赏了十二支给咱们家小姐,二小姐得八支,咱们小姐得两支,四小姐五小姐各一支。咱们小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平时光看不戴,怎么可能送给四小姐?”
“董太妃赏的珠花……”汤姨娘出神。
“是啊。”欧嬷嬷不明白汤姨娘想到了什么。
下一刻,汤姨娘转回屋里,迅速打点了一小包纹银,又附上一封书信,拿给欧嬷嬷,匆匆吩咐她:“拿这个给宫角门的侍卫,托人捎递这封家书给太妃。”
欧嬷嬷一愣:“您要让太妃帮忙?让太妃去找毓王?这恐怕不妥吧。”
汤姨娘道:“有什么不妥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妃不假,可她还是我的亲表姐呢!当年我帮过她一个忙,还知道她的不少秘密,我就不信她这么狠心,眼见我失去唯一的女儿也不加援手!”
“好吧,”欧嬷嬷拿上东西出门,临走前叮嘱,“姨娘可千万别去找老夫人了,你再试多少次,老夫人也不会同意找毓王帮忙的。”
“哼哼,”汤姨娘冷笑两声,“有太妃帮我,我谁也不用了。太妃她若袖手旁观,大不了大家撕破脸,我可知道她的秘密。”
欧嬷嬷头疼:“哎哟祖宗啊,你悄悄的行不行?你想嚷给多少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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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嬷嬷出了院子,未走到角门,即被侍卫截住。
银两和书信被放到了董太师的桌案上,欧嬷嬷跪在下面,磕头求饶道:“老爷饶了奴婢吧,姨娘她也是太过担心三小姐了,她一个孕妇本来就容易胡思乱想,说到底她就三小姐这么一点儿盼头,经受不起三小姐出事的打击呀。”
董太师道:“仙佩还好好的,只是被王府请去做几天的客,你们就忙不迭的咒她出事?都是一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之见!”
欧嬷嬷告饶:“奴婢知错了,不敢再撺掇姨娘了,回去后一定劝姨娘安心养胎。”
董太师道:“这样最好。正巧你儿子也是前院的侍卫,下一次再见到你们姨娘往外送银子和信,就让你的儿子把这些银锭子,一锭一锭全吞下去,知道了吗?”
“唉呀!”欧嬷嬷叩头如捣蒜,指天誓日的保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老奴一定好好伺候姨娘,让她给老爷添个小少爷,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开恩哪!”
“回去怎么跟她说?”董太师问。
“老奴就回汤姨娘说,信已送到,宫里传信回来说太妃卧于病榻,久不起来,愈发连身边的人都认不得了,更不能识字看信了。”欧嬷嬷一口气说完,生平头一次活得这么明白,明白了这个家里真正当家作主,握有全府人生死大权的是谁。
“明白就好,去吧。”董太师挥手撵人。
欧嬷嬷走后,屏风后走出一道倩影。
一件水芙色烟笼梅花衫,腰束浅蓝底撒花软烟罗裙,裙裾上绣有小朵的玉色栀子花,纤腰间一块清水玉佩,手执一柄水墨团扇,不是董阡陌又是谁。
董太师点头道:“幸好你去看望汤姨娘,听到了那番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董阡陌微微噘嘴,摇头道:“虽然给父亲通风报信,拦住了欧嬷嬷,省去了太妃那边的麻烦,但我心中实在难过得很。”
“你难过什么?”
“父亲你是毓王的亲舅舅,明里暗里的扶持他。”董阡陌慢慢道,“如今他是身份贵重的毓亲王,能帮得上忙的小事,咱们都不敢烦劳他。来日他更进一步,到时他还认咱们这门亲戚吗?还当父亲是他的舅舅吗?”
董太师摇头道:“你一个女儿家别想那么多,为父自有计较,无论怎么做都是为董家着想,不能只考虑一个两个人。”
“那就要牺牲三姐吗?”董阡陌凉凉发问。
董太师叹口气:“如果她真的回不来,那也是她的命。”
董阡陌道:“父亲说的固然有理,可阡陌还是觉得,三姐就这么陷进王府,实在莫名其妙,她什么事都没做错,除了跟那个秉性怪异的世子议亲!”
“好了,不可胡说!”董太师敛容,“你回去吧,不可再找汤姨娘,也不可再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毓王殿下。”
“女儿省得了,女儿告退。”
董阡陌离开前院会客厅,走了一小会儿后,董太师才放出特制的响箭暗讯,招来了一人。
来人一袭绣绿纹的暗青劲装,略微紧身的青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肤色古铜,过肩长发泛着奇异的幽蓝光泽。
他以一小幅银质面具遮脸,露出尖俏的下巴,眼神冷酷,气质神秘。
季青冷冷开口:“太师不该在这个时候找我,西京十四少里有六人都随在我身边,你这时候寻我,太惹人怀疑。”
董太师道:“不是紧急情况,又何须劳动你。府里侍卫中没有轻功卓著之辈,时宜安不在京城,眼下我无人可用,只有用你。”
“何事?”银面下的剑眉皱起。
董太师道:“豫章王府传出消息说世子昏迷,一天一夜都查不出病因,我觉得此事甚为蹊跷,想让你入王府一探究竟。”
“你怀疑他装病?”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好,”季青答应了,“今夜我入王府探探水深。”
“一切小心。”
“太师放心,料也无妨。”
董太师叹道:“王府的人还以此为由,强行带走了小女,我倒不担心女儿出事,我只怕她口风不严,说给别人一些府里不该让外人知晓的秘密。”
季青一怔,缓缓问:“那太师的意思是……”
董太师道:“如今做决断还太早,先看看王府那边有何动作。”
“不知是哪一位小姐被带走了?”
“阡陌。”
“……四小姐?”
“对。”
“带走多久了?”季青飞快地问。
“两三个时辰。”董太师觉出季青的情绪波动,不由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那先告辞了。”
说完季青衣角一闪,其人已在董府会客厅凭空消失。
董太师略放宽了心,以季青的能耐,足以进出豫章王府探查而不被发觉。只不过,为什么今日的季青稍显得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