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忽然意识到的改变,对我心理的冲击是巨大的。

校园,总还是个相对比较单纯的环境,我们这些刚进大一的孩子,宿舍的女生都是好好学习的孩子,我琢磨我可能就算其中最野的了。当然我这层野,也就是托了我认识李拜天的关系。

我还没准备好,拿一个看成人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也就没做好这么看待李拜天的准备。可是好像确实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这一年他在北京的生活是怎样的,以前他在学校也很能折腾,但还是学生的那种折腾。

也许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李拜天今年已经差不多二十岁了。他小时候,奶奶心疼,想看着多玩儿一年,于是上学就晚了一年,上学以后成绩不好,又留级一年,虽然我们是同一级的,但他其实比我大两岁。

二十岁,也许真的是个大人了,他现在穿衣服都不那么孩子气了。

虽然我挺想和他多呆一会儿的,尽管每次我们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人群中的焦点,我是小透明,我们不怎么说话。但这个环境,我并不喜欢,也不喜欢此刻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

李拜天坐过来的时候,我小声对他说:“我想走了。”

他随口热情地回答,“这不才刚来么,坐会儿再走啊。”

我垂了下眼睛,李拜天大约看出了我的心事。我在这儿坐着,也没人理我,并且我不合群。然后他就让说话的都闭嘴,跟大家介绍我这个人。

还是那么句话,他跟外人都说我是她发小。之后李拜天就和大家讲起了,他打架我给他递酒瓶子的事情。我这件光辉事迹,他似乎是走到哪儿讲到哪儿,就和毛利小五郎,只会讲同学会杀人案件一样。

也许我只做过一件这么让他印象深刻的事情。可是认识他的点点滴滴,我全部都记得。

有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女人,摆着一张高冷脸对我说,“厉害啊妹妹。”

我敷衍一个礼貌的微笑,那边举起酒杯来,大方地对我说,“走一个。”

我于是捧着杯子和她走了一个。我不想那么扭捏,我周问雪实际上是个痛快人,虽然没怎么经历过酒场,但从来喝酒都是看着对方的杯子,对方干,我就跟着干。他不干,我也不会逞强跟着吃亏。

我爸妈把我身体养的太好了,我身上也没有什么过敏啊,不爱闻酒味之类的臭毛病。总之我是个很大方的人,什么场合都拿得出手的人。

后来有个男的,李拜天让我管他叫孙鹏,这男的过来跟我说话。其实我一看这个孙鹏,印象就不好,所谓相由心生,这个人长着一脸奸诈样,总觉得不像个好人。

可是李拜天和他玩儿的很好,说孙鹏帮了他很多,带他见识了很多事情和人。可我还是觉得他不像个好人,尤其他看女人的目光,永远都是色色的。

孙鹏来跟我说话,当然要先喝一杯,我秉着不给李拜天丢人的原则,和他喝了一杯。然后他开始和我闲聊,刚开始问的问题都还是挺正经的,问我到北京适应不适应啊,说有什么困难就找他们帮忙啊。

我一直笑眯眯地点头,心里在想,我他妈认识你谁啊,我不可能有困难用得着你,赶紧说完话,哪凉快哪呆着去。

而孙鹏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我胸部瞟。我今天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t恤,稍微有些贴身,胸部会撑起来一条明显的一字。

他说:“妹妹我问你个问题啊?”

“嗯?”我抱着酒杯,用平淡的目光看着他。

他又瞟我胸口一眼,“你穿多大杯?”

“什么?”我没听懂。

然后他把手掌抬起来,对着我胸口的位置弯曲成一个c字,一字字地说,“罩杯。”

带着肢体动作,我就懂了。于是我皱了皱眉头,想起以前总是被李拜天调戏的那个xxx,成天站在很高的位置,在那里特猥琐地喊,“居高临下的感觉真是春光无限啊。”

我到后来才知道,xxx居高临下的时候,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很反感这些好色的男人,李拜天也色,他说是男人都色,但是色在嘴巴上,会显得很没品。

所以李拜天其实不是很爱讲荤段子。

我看不上孙鹏,不想理他,孙鹏对我这个傲慢的态度,可能也不大满意。李拜天凑过来没心没肺地问,“说什么呐?”

孙鹏笑,“研究这个妹妹多大杯。”

李拜天的脸色忽然暗了暗,正正经经地对孙鹏说,“她是好女孩儿,别闹她。”

孙鹏觉得无趣,转身去逗别人了。

我已经彻底不开心了,我说:“我真的要走了。”

李拜天不想让我走,他说:“我这还没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我说:“你不是一直也没理我吗?”

李拜天抿了抿嘴,说:“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不正经了点,都不是坏人,我的朋友。”

我说:“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李拜天挑了下眼睛,“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然后李大神仙说了这么句话,“世人都在假正经,我却假装不正经。”

他这句话把我逗笑了,想走的心也就没那么急切了。我就陪他在这儿耗着,因为刚才李拜天对孙鹏说的那句话,我对他的信任感又回来了一点点。

但是我真没喝过这兑饮料的洋酒,第一次,绝对要被坑,我喝晕了。

李拜天给我倒酒,和我碰了一下,我也很慎重地和他碰了,然后端起杯子来,看着李拜天那边的进度,他还是老样子,只抿一口,不真的喝。

放下杯子,我笑嘻嘻地说:“你养鱼啊。”

养鱼,是从跟他们哥几个吃饭的时候听来的词,就是杯子里的酒不喝完。李拜天撇下嘴,用手指头对着酒杯画了个圈儿,说:“嗯,养金鱼。”

我脑子一抽,双手托在下巴下面,摆出一朵小花儿一样的造型,糊里糊涂地问他,“那你的鱼缸里,有没有我这条美人鱼?”

李拜天笑,顺手就用胳膊把我的脖子揽过来,夹在腋窝下面,是抱也不是抱的,挺别扭一个姿势。

我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可是没舍得动,别别扭扭地让他这么搂着,听他若无其事地和其它几个人扒瞎。

反正今儿我就算是喝多了。

散伙的时候,这么一大帮人,岁数比李拜天大,穿得比他光线,说起话来特别牛逼的有很多,可最后还是他结的账。

我听着两千九这个数字,心里都忍不住蹦跶一下,尼玛两千九,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啊。看着李拜天这么花钱,其实我挺心疼的,他不就是在这儿坐一会儿么,酒根本没喝几口,那些人怎么好像欺负人一样的。

出了酒吧,外面有条大河,我们没着急打出租,先沿着大河走了一段儿,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因为我觉得我好晕。

李拜天挺抱歉的,把我带出来,没想到我喝多了。我在河边走得晃晃悠悠,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我,怕我歪到河里去。

他问我:“你要不要吐一吐?”

我咽下胃里翻上来的一个嗝,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我不吐,好不容易喝下去的,吐了多浪费啊。”

我都嫌我喝少了,没帮李拜天把那两千九都喝回来。

李拜天又过来拉我一下,我把他推开,想起美人鱼的对话,乐呵呵地说,“我要唱歌。”

于是我就唱开了,“需要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快要活不下去,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我唱嗨了,对着河水做了个划水的姿势,我说:“我要下去游泳,我是一只鱼……”

李拜天吓坏了,脸都要吓白了,过来抱着我,“你可不能下去啊。”

“为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因为我,我不会游泳。”

“嘁,”我鄙视他,“游泳都不会。”然后眯眼歪在他怀里,放弃了胡闹的想法,我该回宿舍了。

李拜天无奈地念叨一句,“娘唉,怎么喝成这样了,啧,怎么办啊。”

他把我抱得再紧一些,建议我还是不回宿舍了,我坚持要回去,他也没办法,打了个车,往我们学校去。

车里我就躺在他腿上,也没胡闹,李拜天摆弄着我的头发,又劝,“回不去了吧,都这么晚了。”

我摇头,哼哼。

李拜天就是不大想让我回去,因为他自己今天没打算回学校,他想让我陪他。到了学校门口,我黑着眼睛给李拜天指路,然后发现学校这会儿除了路灯,已经没有其他的灯光了。

到我的宿舍楼下,显然宿舍已经熄灯,大门都关了。

我喝成这样了,哪好意思去砸门让宿管大妈给我开门啊,李拜天把我这站不稳当的身体又拉了拉,笑嘻嘻地说:“嘿嘿,你今晚是我的啦。”

我摇头,“嗯,我走不动了,我要睡觉……”

李拜天于是弓了下背,拍拍屁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