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终日好吃懒做连四岁小娃娃零嘴都骗的无耻乡野丫头？”莲庆笑眯眯，接过她的话。

“……”

锦香微怔，继而，也眉眼弯弯，释然的笑了起来。

两人之间，原本残留的那一点儿尴尬气氛，此时，也随着她这句调皮话。

顷刻间烟消云散。

锦香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心道。

这丫头……

损起她自个儿来，倒是半点也不含糊！

只是，没想到。

原来她平日里那一副惫懒的模样，全都是装的……

锦香暗叹了口气，望着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孔，胸中有万千情绪起伏。

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惊讶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情绪，复杂而紊乱。

脑子里边，更是乱糟糟的，如同煮了一锅涨爆了的浆糊。

莲庆继续保持耐心，慢条斯理地，帮她把手臂上那一道道口子涂上外伤药。

任由对方细细打量自己，胡乱猜想着，并没有再多做解释。

锦香同样，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微微咬紧下唇，任由她将那凉丝丝的膏药，抹在自己被李德海踹出来的伤口处。

皎洁的月光，铺洒在两人身上，宛如一片水洗过的纯银丝缎。

锦香时不时，会忍不住偷偷看了少女两眼，见她神色平静，手法老练。

像是非常熟悉处理这些事情一样？

心中的疑惑，不由得，跟着咕噜噜往外愈涌愈多。

单纯从她的外表看。

庆丫头，今年，应不过才十七之数。

年岁尚小。

可一身功法却极为狠辣霸道！

给人的感觉，绝非普通的猎户出身，甚至，她怀疑，这丫头极有可能，完全不输于侯府里头重金养着的那些个武道修行者！

倘若有朝一日，真心较量起来？

她，一定不会输！

那么，问题来了。

凭庆丫头现在的实力，哪怕没有修行天赋，也绝对有资格成为侯府的门客上卿！

为何，她甘愿屈居为一介小奴，用心良苦伪装至此……偷偷潜进侯府？

她的目的——

究竟是什么？

今晚，她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众所周知，这一处地方，可是那一头凶兽——七杀的院子啊！

想到这儿，锦香心底咯噔一声。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

照旧去大夫人院子量衣，准备大夫人过冬时要穿的新衣裳。

路过花园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一干丫鬟叽叽喳喳，热火朝天地在聊些什么、

她当时好奇的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下。

才听到一半，便自顾自摇摇头，认定她们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过荒唐！

说什么有个初入府的小奴乃恶鬼附身，一拳头差点把七杀那头凶兽的心脏给打爆了？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侯府里头的门客，轻易也都不敢去招惹那一头凶兽。

一个新进府的小丫头？

呵。

这群小丫头片子，真是越来越会造谣了！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这件事儿，不过就是那些个闲得发慌的小丫头片子们，无聊！又随意编排些荒唐事儿出来糊弄人的。

笑笑，也就过去了。

根本没放在心上。

……

没想到，她当时，听到的那些话……竟然都是真的！

这庆丫头……

是真有徒手一拳，能够将那头七杀凶兽彻底揍翻的实力！

一个完全不会修行的普通人，身手，居然半点不比灵力加持的武道修行者差？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怕不晓得，要招来多少修行者嫉妒红眼！

又不知会有多少势力找上门来……

现如今王宫里头，那位陈王陛下，为了彰显自己对于人才的尊重跟渴求。

当年，甚至曾经不惜当着所有人的面，架了口锅！

活煮了平生……最宠爱的美姬！

原因，只不过是这名美姬，在陈王豢养的一位门客敬酒时，因受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体臭味，缩了缩鼻子。

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想必，这丫头定也知晓里头的道道有多凶险？

平日里，才会装出那一副永远没睡醒的惫懒模样。

“小香姐，好了。”

莲庆替锦香涂完了药，见她好半天没有反应，下意识出声提醒道。

“小香姐？”

“喔，谢……谢谢。”

锦香这回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感谢道。

彼时，月光，恰好照在了莲庆的手上。

“……”

锦香方才看清，她那双手虎口处，遍布交错的层层厚茧跟道道血痂伤痕！

莫名地，倏然联想起刚入侯府，初学针法刺绣时，那一个……

十根手指头被扎得鲜血淋漓，痛得要命却仍然咬紧牙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生怕一个不慎，被赶出去活活饿死的自己。

可怜又可笑！

卑微又无助……

想着想着，不由得鼻头一酸，唰的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霎时间，悲伤的难以自己。

心想，这丫头，一路走过来，定然也是吃了很多苦罢！

所以，才会小小年纪……习得这样一身爽利霸道地功法……

锦香越想越伤心，一下子哭得愈发厉害了。

却已经弄不清，到底是哭当年那个无比凄楚的自己，还是，眼前这个明明实力非常强大却瘦小单薄得随时能被风吹走一般的丫头？

就是难过！

没有理由。

难过地……整颗心酸涩得拧成了一股结，泪水，失了控，发了疯般往外涌。

“小香姐，好端端怎么哭了？”

莲庆见状，顿时，满头雾水大为不解。

难不成，是自己替她涂药时，太过用力弄痛她了？

可不那样的话，伤口处的淤青，不容易散啊——

“……”

锦香自顾抽泣着，没有回话。

默默地看着她，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见了不觉怜意顿生。

莲庆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纠结。

难不成，是她觉得被自己撞见今晚这桩事儿，很丢人？

或者，是害怕接下来会遭到李德海那厮的报复？

才哭得这般凶？！

思及此，莲庆舔了舔下唇，忙出言安慰道。

“放心吧，小香姐。今晚这事儿我会处理干净地！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你且放宽心，早些回去，好好休息便是。”

“再说，刚刚你不是也看到了，我可厉害了？！”

莲庆故意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自我调侃一番。

顺带冲她做了个鬼脸。

然——

锦香却是在听完她说的这些话之后，顷刻间，由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就像是一个一直积压了许多许多委屈的孩童，下一秒，如火山爆发般，所有负面情绪一朝崩溃。

统统跑了出来！

“……”

莲庆嘴角一抽，恨不能自扇两个大耳刮子，将刚刚那番话给收回去。

闭了嘴。

决定一时半会儿再也不开口了！

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帕子，递到她面前。

面上的表情，颇带有点儿窘迫慌乱的意味，好似一个临考前十分紧张不安的小学生。

“……”

锦香吸了吸鼻子，颤抖着手接了过来。

哭声强忍着，似乎比之前小了一些。

而眼眶里头的泪水，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她不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担心会遭到李德海的报复，怕丢了性命……才哭的。

早在决定赎罪，替十三娘报仇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将这条小命，置之度外了！

她哭！

只是，心疼眼前这个傻丫头罢了……

具体缘由，她也说不上来。

兴许，是从这个强大无匹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软弱无依，将血泪全部往肚子里吞，拼命上进！

终于，换来‘锦香’这个名字的自己！

兴许，是心疼眼前的小丫头，那一具瘦小的身体里面……深藏着地，那些永远都无法与人言说，只能自个儿独自品味的伤痛与艰难！

兴许，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什么原因。

总而言之。

此时此刻，她难过地每吸一口气，心脏都在发疼发紧！

见锦香泪流得越来越多，莲庆愈发手足无措。

两手痛苦的抱头，抓了抓头发。

眉心皱得几乎能夹死两三只苍蝇！

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锦香忽然连连打了两个响亮的饱嗝！

……

气氛顿时变得迷之诡异起来……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下一秒，噗通！

嘿。

不约而同，都咧开嘴，笑了——

所有的悲伤酸涩情绪，倏地，一朝散去。

莲庆心里边，可谓是……吐了口长气，大为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她曾经早早发过誓之后，便再也没有哭过的原因。

是而，现在的莲庆，很难对锦香此刻的悲伤情绪产生共情。

不过，她也能理解。

女人这种生物，很多时候。

伤心流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很可能，只是单纯的情绪积压太久，需要发泄一下罢了。

莲庆不哭。

纯粹，是她早就不需要用这种法子发泄了而已。

因为，再怎么流眼泪，现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比如，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

比如，她是真的已经很拼命很拼命很努力很努力了——

可还是……不会修行！

如果没办法踏上修行大道的话，那么，就算她连续二十四个小时轮轴转，发了疯般玩命练习！

玩命练习！

终究，也还是不可能。

将十三娘给的那张名单上的人，脑袋一个一个……全给摘下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