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流红。

无语怨东风。

黑夜下的人间，是一张舞台下，戏子完全抹去脂粉的脸。

一眼望去，无妆素裹，指间，一片凉薄冷意。

莲庆背着她的剑与箭，强忍着那一身伤口汩汩翻滚的剧痛，缓缓踏夜前行，像一只无枝可栖的鹧鸪鸟。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

这一回，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破破烂烂的小毛孩子！

她向东走，屁股后面，那群小毛孩子就跟着她向东走。

她向西转，屁股后面，那群小毛孩子就跟着她向西转。

“……”

莲庆对此是相当的无语！

本来就是啊，她又不是什么黑夜中的北斗七星，是这群可怜迷路小羔羊们，光明坦途的唯一指引？！

他们老跟着她干嘛啊？

其实，并非莲庆没有出言喝止，而是，这群小毛孩子一个个就跟患了失心疯似的！

无论她口出恶言吓唬他们，还是扬起拳头，恐吓他们，甚至是亮出武器，对准他们的脑袋。

这些——统统！

没用！

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这群小破孩子，完全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宁死也要跟在她屁股后头，不管怎么撵，就是撵不走！

粘性再强的牛皮糖，此时，想来都应比不过他们。

“……”

莲庆觉得今晚自己也是哔了狗了！

不仅历经了整晚肉身上的剧烈创伤，还得再经历一遍，来自精神上的痛苦折磨。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从夷蛮手里捡回一条命，顺带，还将那牙婆给宰了！

无论她最初的出发点是什么，有心亦或无意，总归，这些小童也都阴差阳错，重获自由身，用不着进那定远侯府后院里头充当人肉预备狗粮了。

一个个，不赶紧逃命去。

三更半夜，跟着她做什么？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吗？！

一堆讨厌的死孩子！

吐槽归吐槽，个中缘由，莲庆心中……通透的很。

那就是，这群人里边，绝大多数，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跟她一样……皆为，无家可归之人。

……

……

咝——

好痛！

啧——

夷蛮那俩拳头，貌似，后劲越来越足了。

胸口处不断袭来的一波波钝痛，令莲庆眉心紧锁，脸色难看跟好几年没洗过的锅底似的，乌黑乌黑。

她一边向前走，嘴里一边不停倒抽冷气，并且，被迫下意识将脚步放地慢了些。

与此同时，来自身后那一堆殷殷凝视目光，也愈来愈……热切！

卧槽！

到底有完没完？！

真当她是圣母玛利亚啊！

跟跟跟跟跟跟？

跟个大头鬼啊！

莲庆忍痛之余，顿感烦躁，像是后背有一万只白蚁在贴着皮肤爬一般，心口处，没来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顾不得内腑剧痛，倏地站定，转过身！

回头，横眉竖眼，寒起脸朝着一干小童，扬声大吼道。

“不要再跟着我了！”

“……”

一干小童经她这么一吼，又都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满脸惧色，小脑壳，紧挨着锁骨处，恨不能直接缩进身体里面去。

他们一个个，相互推挤成一团，一眼看去，活脱脱一群笨拙呆蠢的鹌鹑！

眼睛，睁得溜圆溜圆，怯生生，抬起那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偷偷望向莲庆。

目光既渴望，又害怕。

让人不觉联想起，大雨中，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幼犬，昂着小脑袋瓜子，喉咙里，不断发出模糊不清的，讨好噫呜声。

……

……

太复杂的道理，说实话，他们不懂。

但他们知道一点！

那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杀死了那个天天往他们身上抽鞭子恨不能抽死他们的老妖婆，还赶走了那个扔他们跟扔废物垃圾一样的大个子坏蛋！

她救了他们所有人！

是他们所有的救命恩人！

不跟着她？

那他们……要跟着谁？！

道理简单朴素。

很干脆直接，符合逻辑。

也很实用。

嗯。

虽然，就是还很有些，蛮不讲理。

好比，你救了我们，那么，理所当然，就得对我们负责啊——

莲庆惯来是脸皮厚的，此刻，也被这群小破孩子，给盯得不自然地别过脸，险险避开那一道道火热殷切的目光。

若换成是在现代，兴许，她只要一个报警电话，就能将眼前这一幕给结束了。

甚至，凭她的社会地位跟财力，走个过场，命下属组织一场义捐，从身边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层人士嘴里头，拔根毛，抽点款，把这一群小童统统养起来，也完全不成问题！

问题是，此时此刻，她人乃身处于三千年前的大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