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定远侯府,还是那一处,听雪亭内。
君长琴手捧着一卷书,坐在一方铺有白色羽绒的石凳上,他身边,石桌上搁有一个小火炉。
火炉上,温着一壶黄泥酒。
雾气袅袅,酒香袭人。
他的身上,披了件粉色冰纹外裳,细脖处,则绕有一圈雪白的狐裘领子,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此刻,君长琴嘴角微牵,玩味的审视着脚边,两位全身上下湿淋淋一片,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属下。
听完汇报后,合起书,抵于下颌处,轻轻摇了摇头,失笑道。
“我明明……是派你们去保护她的,怎的,你们两个到头来反倒是被她给救了不说,还把人给跟丢了?”
“属下无能,还请公子责罚!”十二单膝下跪,抱拳请罪道。
“公子,都是我的错!是我粗心大意,才累得十二一同遭罪地!”十一也赶忙跪下,慌不择跌认错道。
君长琴没有立即回应,偏过头,拿起一块帛锦裹住酒壶壶柄,悠悠然,替自己倒上一杯。
却并未立即饮下,玉一般精致的手指,在酒樽边缘轻轻敲击着,眉目微敛,漫漫望向远方那一轮缺月,目光深深如许。
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沉默。
跪在地上的两人,见状,愈发神经绷紧,连大气都不敢出!
“……起来罢。”
敲打的差不多了。
君长琴端起酒,浅浅抿了一口,目光快速地扫过二人的鞋面,哂笑道。
“今夜这番局面,本就在我意料之中。”
“公子?”十一十二面面相觑,大为不解。
君长琴却没有出言解答他们的疑惑。
他随手搁了酒樽,不知为何,忽然就喝不下去了,同时,嘴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脸上,流淌着些许少见的难言晦涩情绪。
接着,他抬眼望着夜空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缓缓起身,踱步,离开了听雪亭。
走之前,朝二人淡淡抛下一句。
“尔等换完湿衣,自去刑堂领罚。”
“喏!”
“公子,都这么晚了,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君长琴离开的方向,并非回他那一方桃花院的路,而是,出府的方向。
十一见状,不由得疑惑道。
“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容置疑的口吻。
十一十二两人闻言,均扫了眼石桌上那一杯盛得满满,动都没动的酒水。
四目相对,交换了眼神,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来一个人的脸。
于是,均保持了沉默。
……
……
而另一边。
东门大街。
一处破旧的宅院后面。
莲庆自打离开凛冬湖后,全身上下湿漉漉的,经夜风一吹,冻得牙关瑟瑟发抖,迫切需要找个地方将一身湿衣换掉!
寻了许久,确定此处无人后,便偷偷溜了进去,将武器跟包袱搁到一边,开始将之前顺手牵羊来的干净衣裳换上。
这种三更半夜,偷鸡摸狗的破事儿,她也不是第一回了。
好在,莲庆骨子里头,还残存那么一指甲盖大小的羞耻心,会记得留两枚银钱,搁在被她拿衣服的人家,屋子里边某个角落。
也算是变相强买强卖了!
收拾完了,莲庆将湿透的旧衣毁尸灭迹,手一扬,直接扔进了院子后边那条阴森森的臭水沟子里头。
结果,扔的时候,一不小心,低头,撞见臭水沟子里突然蹦出一张僵白的少女脸孔,
卧槽!
什么鬼——?!
莲庆急忙拍拍胸口,稳住心神,紧接着,从窗外一跃而下,落到臭水沟子旁,脚刚挨地,便被那阵阵臭味熏得鼻头一缩,直皱眉。
她弯下腰,上前,故意凑得近了些,方才看清楚。
原来,臭水沟子里头,浮着一具女尸!
而且,看上去似乎模样生得十分清秀。
这脸……
咦?怎么,叫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莲庆右手紧捂住鼻子,蹲下身,借助微弱的月光,恰好,与女尸那一双狰狞的大黑眼珠子对上!
鬼气森森,惊得后背瞬间寒毛倒竖!
心道,自己今夜果然是脑子出了毛病,救了俩跟踪自个儿大老爷们不说。
现在居然还不抓紧时间去干正事,反倒是杵这儿观察起尸体来了?!
难不成是之前潜湖落下的后遗症?
脑子跟着进水了不成?
吐槽归吐槽,莲庆脸上,表情,却无比严肃。
一双眼,细细眯着,开始低头认真观察起来。
女尸面色青紫,额头,脸颊,唇角处均有不同程度的殴打痕迹,鼻梁骨从中间部位被打断了,左半个眼球几乎鼓在外头,眼眶里边,浓郁的黑血萦绕其中。
与眼白相映衬,看上去,无比诡异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