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一茬刺杀大戏,莲庆原本不想插手,只打算好好观赏一番当个局外人。
眼下,事态越来越复杂了,至少,要比她预期所想得还要复杂,因此,她需要在事态变得无法控制或者说是更麻烦之前,把源头掐死。
他,姬凰钟,就是这个源头。
而这个世界上,向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这些年来,她查了那么久,六年前那桩血案才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岂能因为这白痴皇子的缘故暴露行踪,害自己被身后那些人追到?
更何况,他与那人还有着莫大渊源!
她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凰钟见少女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冷,血淋淋地剑尖直抵自己脖颈处,剑锋泛起阵阵寒气,那杀意几欲冻僵了他颈项薄薄的皮肤。
只要对方稍一用力,咔嚓,下一秒,他便人头落地!
事实上,莲庆也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等等!”紧要关头,凰钟用力摆了摆手,出言阻止道。
“又怎么了?”
“你体内内伤很重,若无我的念力医治纾解,不出十日,必死无疑!所以,你现下还不能杀我!”
“喔,你的意思是让我十天后再杀你吗?”莲庆笑,促狭地斜了他一眼。
笑归笑,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含糊,凰钟的脖颈处,悄悄多了一条浅浅的血线。
莲庆微笑着逗弄他,仿似一位兴致高昂的猎人玩弄着扑兽夹里头的猎物,动作缓慢温柔而残忍。
“……你的伤,淤积太久,十天……十天的话,怕是不够……”凰钟‘嘶’吸了口气,强忍住脖颈处的细碎痛楚,继续解释道。
“喔,那要多久才够呢?”莲庆故意拖长了音调,完全没有停手的打算。
握剑的手,暗暗用力,看着那张美丽的脸上并未出现意料之内的畏惧情绪,心底掠过一丝讶异。
凰钟脖颈处的血线渐渐加深,血越流越多,表皮已经被她完全割裂了。
只需要,再近那么一点。
便可叫他,一命呜呼!
可偏偏,她就一直在那条生与死的边缘处徘徊,活像一只抓了老鼠把玩却又不将其吃掉的黑猫,奸诈而又阴险。
“……”凰钟看破了她的意图,长长的睫毛微垂,眼底,投下两道阴影,沉默以对。
“不过是怕死,还找个这么烂的借口?看来大周皇室的血脉啊,也不怎么样嘛……”莲庆讽刺道。
“姑娘既然不信,我多说无益。”凰钟笑了下,摇摇头,叹息一声。
视线无意间落到少女握剑的手上,先前用白色绢布包裹好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沁染了道道血红。而这朵朵血花,明显还有扩大的趋势。
想来,是她伤口又裂开了罢。
十指连心的痛楚,常人怕是连半秒都忍不得,她为何完全无动于衷,难道,她就半点疼痛的感都没有吗?
凰钟打量着莲庆,胸口万千情绪起伏,少女容颜平凡而冷漠,确实不为所动。
反倒是身为旁人的他,心生不忍,凰钟忍不住开口,继续劝说道。
“姑娘如此霸道猛烈的行事风格,长此以往,哪一日,突然暴毙而亡,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暴毙而亡?呵,这死法听上去倒是挺利索的。”莲庆抬起眉毛,左手掩嘴,打了个哈欠,露出一脸似笑非笑地表情,道。
“我的命,本就贱得可以!哪一天真的丢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莲庆的口气听上去像是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比如今晚既然吃的是红烧肉那么明天便喝小米粥好了,性质上,完全一模一样。
可就因为她的语气太寻常了,寻常到足以令某人产出此时此刻被剑指着脖子命悬一刻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她的错觉。
“……姑娘若是真想杀我,又怎会与我说这么多?”
一句话,简单刺破了莲庆心底的犹豫。
没错,她确实不想杀一根会替自个儿包扎伤口地白痴病秧子。
但是,也不想就此轻易放过他!
“姑娘的身体,究竟是好是坏,你心里很清楚。我没有找借口,也不是怕死。只是这救命之恩,若不报答,便是死了,也难以瞑目。”
莲庆听了他的话,打哈欠的手有半秒的停滞,眼尾细细地瞧了一番,过了许久,无所谓耸耸肩嫣然一笑,道。
“……殿下果真口才了得……”
“我只是实话实说。”
“看来,殿下除了这张漂亮脸儿,嘴上的功夫倒也半点不含糊。”莲庆故意说些无耻地双关话。
奈何某人素来并不好女色,因此,完全听不出她在耍流氓。
“倘若你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饶你一命又何妨?”
“姑娘且说。”
“你是大周皇子,你姓姬,那……姬弃疾是你什么人?”
“姑娘问这个,想做什么?”
“我问什么,你乖乖答什么便是……”莲庆笑,重新在他血凝的伤口处再度轻轻划了下,新鲜的血水沿着剑锋,缓缓往下滑。
“……姑娘应该知道,我并不惧死。”
“不,你不是不怕,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你。”
莲庆意兴阑珊,收回剑,插—进泥土里,低头将包裹在手上伤口出的纱布重新裹紧,没了再恫吓他的心思。
凰钟没说话,唇畔微弯,笑了笑,从衣襟里头掏出一截白色纱布将自己脖颈处的伤口裹好。
他不是笃定她不会杀自己,只是想着如果她真如表现的那般冷血,那么,从一开始,选择袖手旁观便是。
然而,她并没有。
更何况,她也很清楚,自己若真想伤害她,大可趁她昏过去那瞬便叫人斩了她的脑袋!
当然,他也不会那样子做。
所以,从她举剑指着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在赌罢。
结果很庆幸,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