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师父。。。。。。师。。。。。。”一个紫衣的身影托着脸颊百无聊赖地坐在他背后又念叨着。看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终于把念咒般的呼喊打住了。
楚彦灿烂一笑,心满意足。
纪尘最不喜欢别人在他炼药制丹的时候打扰,可回头看着那笑容就似乎被浇灭了火气,只能长叹一口气。
“。。。。。。”纪尘关上了炼丹炉的门,无奈中眼神里带着的全是对这小徒儿的宠爱。那人一脸希翼,眼神还是和孩提时候那般晶莹璀璨,只是当时小小的孩子如今是这般的英俊少年,挑了挑眉毛,在勾起的唇角边还泛着邪魅的味道。
纪尘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无故心软,也许这仙境中毫无印刻的如水的光阴里,只有楚彦才能像一团灼热的熊熊燃烧的火苗能如此鲜活生动地照进他的心底。
缘分,可能是早已经注定。
所以才会让他在寒风凛冽白雪飞散的酷寒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虽然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可依然有着鲜活生命和顽强执着的小孩。
那时候的楚彦都快要死了,却依然迸发着浓烈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光芒。他以为这孩子定是道骨仙风不同凡响,可走近了看却发现是肉体凡胎并非有什么异常。
“你是仙人吗?为什么雪落在你身上便消失了?“小小的孩子伸出了脏兮兮的手,他的眼神闪着好奇的光,可见是真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你看到我了?”纪尘的声音犹如天赖,太过空灵,仿佛回雪流风,自是一派出尘。
“嗯,看到了。”楚彦的手指都快要碰到了那纯白的随着寒风不住飘荡的衣袂。可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么小的孩子犹豫了一下,又把指尖缩了回去,却都落在了纪尘的眼中。
“怕我是鬼怪吗?”纪尘问他。
“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鬼怪,我是怕自己的手把你的衣裳弄脏了。”小孩坦诚说道,让纪尘听了不禁更加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上下。****的双足在寒夜的雪地中被冻得通红,已经肿了,而脸上也黑乎乎的,鼻子上还粘着泥土。他的手很小,却有着乌黑和殷红的污渍。
“怎么了?受伤了?”纪尘向来都爱干净,一尘不染。也不知道是如何的契机让他直直抓过了那只小手,比预想的还要冰凉。
“是我不小心磕的,雪滑。。。。。。”那孩子嚅嗫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想起应该是刚才和一群野狗抢食而被追赶地丢了那双破烂不堪的草鞋,楚彦臊得抬不起头。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无奈眼前的这个人是这样地无垢神圣,于是他竟然也会不好意思起来,两只冻得红肿的小脚缩着脚趾像是要隐藏自己的那点拙态。
“爹娘呢?为何这样的深夜还出来?”纪尘问道。
“他们都过世了。。。。。。瘟疫过后整个村子的人就活了几个人。自我爹娘过世之后,都是孙老头照顾我的,平日里喜欢赌钱,倒是会给我找吃的。”说着,那孩子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怎么今日你自己出来了?”
“病了。。。孙老头也病了。。。”本来很清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那孩子很是倔强的眼睛泛红,嚅嗫道,“从小村里人就说我是克星,和我走近的人都不沾半点好。。。。。。现在连孙老头他都。。。。。。对了,你救救他可以吗?救救我家孙老头好吗!我,我给您磕头!大仙您救救他!”
那孩子大雪天的便突然跪倒在雪地上,猛地低头连连磕头。声音咚咚发响,纪尘一把拉住了他,额头上已经起了红印子。
他来万福村是因为这儿是霍乱的源头,前来查探是否有妖孽邪祟祸害人间,没想过要管俗世间的生老病死。可这孩子能看到他,与他也许的确是有渊源。既然如此,便不能置之不理了。
“带我去吧,我尽力为之。”纪尘说道。
“嗯!”那孩子流着眼泪笑了,拉起纪尘的手,便小跑着往回而去。
那小小的孩子在积雪上踩出了有些乌黑的足印,纪尘看在心中,隐隐发疼。
“我抱着你吧,别跑了。”
楚彦突然一下腾空,视野便拉高了许多,怔愣了一会才发觉这仙人正在飞快挪动着。
风簌簌地刮过面庞,虽冷,却全然已经不放在心中。
他记得爹娘未死的时候他也被这样抱在大人的怀里过,很温暖,能看得很远。。。。。。然而那已经是很陌生而遥远的记忆了,更何况转头所看到的那仙人的脸孔美得化境,楚彦虽还是个孩子,可还是如同迷了眼般不由低头。
那间容身的破庙眨眼便到了,孩子找到了仙人前来搭救,可那姓孙的老头却只大大出了两口气便没有进去的气了。
“孙老头?孙老头!!你别丢下我啊,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怎么办呢。。。。。。孙爷爷,你别死啊孙爷爷!!”孩子的哭声惊天动地,如同天塌了一般。也是,对这嘴硬的孩子来说,便是天崩地裂。
纪尘帮那孙老头渡了些仙气,可回天乏力。楚彦倔强,还是不住求着他让他带孙爷爷回阳。
可纪尘无奈摇了摇头,将楚彦拉开了些。黑白无常已经来了,这便已经是定数了。
纪尘不知道这楚彦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勾魂使者,孩子抹着眼泪只是不住哭着,倒是没有再让纪尘施法相救。
埋了孙爷爷,天都快亮了。楚彦呆呆坐在坟头发愣,似乎黎明的天亮没有照亮他的心。
“昨晚连野狗都不怕的,为何现在却这样?”纪尘该回去了,但是他心头第一次会有牵挂留在人间。
。。。。。。原来这仙人早就看到了。
楚彦抿了抿嘴巴,嘟囔着:“原来不是我厉害把那些畜生赶跑了,是大仙帮了我吗?”
纪尘不语,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我不怕野狗,想着给孙爷爷带吃的他就会好,我就什么都不怕。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怕。。。。。。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了,我该去哪儿。”
纪尘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执拗倔强却难得重情。
“我该走了。这里有颗仙丹留给你,可以让你不吃不喝七天而不觉得饿,拿着吧。”纪尘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丹药,送到那孩子面前。
“我不要,过了七天我还是要自己独活的,不如早些适应得好。谢谢大仙。”那孩子恭敬又揖了揖,便又守着孙爷爷的坟墓目不斜视。
呵,还不贪心。。。。。。纪尘收回了丹药,很是满意,乘风而去,消失在黎明的晨曦里。
楚彦看着空无一物的周围,更加伤心。然后他知晓这天煞孤星便是他的宿命,那位大仙总是要离去。
。。。。。。
“师父,你看着我干嘛?”楚彦发现他的师父难得在出神。
“看着你我才知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从第一次在万福村见到还是小孩子的你。”纪尘缓缓说道,言语中都是笑意。
“啊?师父真是的,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你居然还把我当小孩子。”楚彦有些不满地嘟囔着,然后走近了拉着师父的袖子说道,“既然师父都记起万福村的事情了,不如便和我一同前去,有师父看着问我,便不用怕我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楚彦灵机一动,这师父不准他私自下凡,那如果有师父亲自陪着,便不算是破了规矩吧。
“为师一同前去?”
“是啊,我是在万福村遇到师父的,爹娘和孙老头的坟也应该还在村里,故地重游,徒儿也想和师父一同在人间历练一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少年的眼睛满含自信和骄傲,当年只是个落魄的孤儿,如今也是快出师的修仙之人了,该回家乡为那里做些贡献。
纪尘原本以为楚彦想要去下界是贪玩,他性子好动,这清幽的仙境大概真是让他憋得发慌。可如今听他这样说了,倒也是有了为人师长的自豪。
“你也快要出师之试了,到时候,在人间的功德也能让那些考官们对你另眼相看。既然你有心想要行善积德,那为师便准了你,去收拾收拾。”
“嗯!”楚彦笑得露出了虎牙,一派天真。时隔多年重回万福村,少年郎喜气洋洋,别提多高兴了。
而纪尘,看着弟子的背影,很是宠溺地摇头笑了笑。
后来,纪尘便陪着楚彦去了万福村,还到了许多地方,行侠仗义,扶弱救难,此番人世历炼千山万水,有悲有喜有苦有甜也算是看尽人世百态。
只是,快要回天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纪尘在朔月之夜遭到紫袍魔君的偷袭,受了伤,损了修为,回到天庭,一门弟子便对小师弟楚彦的任意妄为更为恼火和排斥了。
。。。。。。
“师父,我害了你吗?”楚彦哭着说道。
“傻子。。。。。。是师父没有保护好你。”楚彦以命相拼,而最后也是身受重伤两人才能侥幸脱身。看到楚彦哭得眼睛红得如同兔子,纪尘也是一阵神伤。怪不只怪自己太过不小心了,朔月之夜应该回天庭,却没有留意到这魔君是如何在人世找到了他的踪迹。
“师父!”楚彦大概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一下子跪着就挪到了床头,也不看看自己是多大的人了,一头扑到了纪尘的怀中,哭得惊天动地,“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呜呜呜呜。。。。。。”少年哭花了脸,好像一只花猫。
“好了好了,难为你了。让你一个人把我带了回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吧。”纪尘笑着看小徒儿泪如雨下,心疼地抚着他的头揉了揉那乌黑的柔软发丝。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得和个小姑娘一样。”纪尘逗他。
“谁像小姑娘了!”楚彦一听就炸了,他这骄傲的小小少年可不是这么逗弄的!
纪尘看他终于止住了眼泪,抬着头气鼓鼓看他,不由笑了。
这样一看,那张稚嫩的脸庞就开始不期然地产生了些许涟漪。楚彦的眼泪犹如是落入了平静的湖面,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他为何如今才发现,这少年的脸与那人何曾相似,甚至重叠!
“高湛?!。。。。。。”一声大喊,子莫很是惊异。犹如一场梦魇,方才苏醒过来。
床上的被褥被踢到了地上,子莫摸摸自己的额头,一脑门的汗。
这梦魇甚是扰人,似乎一双无形的手最近总是纠缠着他。
如同一本厚重的落满灰尘的书,不知为何总出现在他的眼前。这般真切,似乎都不是什么虚像一般。看得让他心惊肉跳,久久无法脱离那犹如倒影的梦境。楚彦?高湛。。。。。。
子莫只想自己是伤了后脑壳子便一时在梦里产生了如此可怕的联想。摸摸自己的脑袋,的确很是生疼。手脚都发了麻,还真是如同去往生了一趟。
全身都起了冷汗很是粘稠,胸口却很是灼热。似乎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事情在不顾阻碍争先恐后抢着喷涌出来。子莫一时间脑袋很乱,只能使劲抓紧了自己的衣襟领口。这一抓,还真发现那挂在胸口处的一方灵玉正在发出灼热的烫手温度。
“凤凰泪?”子莫捧着那灵玉,如有感应。
这玉为何这般烧烫?还通体发光?!
子莫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慕容冲的随身之物,虽是皇室家传之宝,可也并不通灵。
从未有过这般的异样,子莫手里捧着,慌忙看了看四周,却是空无一人,帐篷里又只有他一人。
宇文邕原来早就出去了,原先他用来打地铺的褥子此刻也盖在了子莫的身上。
那凤凰泪还在不断灵动幻变着,犹如生了灵性竟有了鼓动的脉搏。
“你在跟我说什么?”子莫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梦魇的关系,他的五感较往日里灵敏了许多,觉得这凤凰泪在和他说着什么。
子莫有些魔怔地举着玉佩贴到了耳畔,没有任何声响,可是那方灵玉却是在越来越强地传达着一些讯息。
“是。。。凤凰吗。。。?他在?!”子莫竟然对着玉佩自言自语起来。
像是答对了,凤凰泪猛烈得悦动起欢快的搏动。
天啊。。。。。。!
子莫简直不敢相信他心中所想的答案。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子莫此刻心中便是相信这凤凰泪在告诉他的便是这个。
匆忙披上了昨晚的毛皮袍子,他用斗篷的帽檐遮挡了住了脸。
门外的士兵也不再拦他,只是看向那神秘之人。
皇帝竟然丝毫不追究此人私自离开营帐的罪责,真是稀罕!
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就是如此吧!
“慕容陛下,久闻大名却素未蒙面,如今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宇文邕可能也不曾想到,那北朝第一美人慕容冲便是这燕国的皇帝。沉鱼落雁,倾国之姿,所言非虚。
子莫视线紧紧跟着绛紫龙袍的那人身影,脚下似乎生了根,身子犹如掉了魂。
帽檐遮挡着他的眉眼,有什么从脸颊上滑过。
胸膛的热度早已超过了那块灵玉,脉搏剧烈跳动着,在诉说这可念不可说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