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被他打的两个孩子跪在了地上。

子莫倒挂在悬梁上捅破了些窗户纸,乐安王满脸焦躁,他比几年前在邺城之中所见的要苍老了很多。也是,处心积虑与一些失势的贵族元老想要合纵连横推举一位新皇帝重新挽回他们日薄西山的手中权益,可不得费心费力殚精竭虑?!

“爹!孩儿是来救你的!你快随我走吧!段家大军已经入城,那些乌合之众抵挡不了多久的!你若是不走,被抓了可怎么办!”那之前被打了一巴掌的男孩不过十二三岁,脸上的手指印还赫然在目可语气却甚是倔强,“爹爹,我和浅月不能没有你啊!娘亲已经走了,我们可不能再没了爹爹!”

“胡闹!我把你们送走为的是什么啊士廉?你居然如此不懂事还拉着妹妹回来做什么啊!!为父早就和你说过,此事不成功便成仁!如今孝琬殿下被囚大牢,我只能放手一搏!光州城内的兵马只要再抵挡一日,丹阳王的救兵就到了!!我不信光州会孤立无援!”

“爹!你别再自欺欺人了!除了你忠心拥戴那河间王为他甘愿舍生入死,当初与你们约定一同起兵的那些氏族亲王哪一个如今冒头了肯会为那高孝琬吭声一句!别说发兵支援了,爹爹,他们如今正在商议如何蹿了供词让你担起全部的罪责呢!!你不走,是为了什么呀!难道真是要用鸡蛋砸了石头,丢下我和浅月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

高励的儿子跪在地上,拉着乐安王袍子下摆苦苦哀求,而一旁的女娃娃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蛋儿哭得都是泪痕。

“爹爹,你别丢下我们!我们一块儿走吧!哥哥说你想杀身成仁,我们不来劝您您是绝不会走的,娘亲怎么说的?她要您好好照顾我们兄妹的呀爹爹,你为何明知道是输了还要这样冥顽不灵?我们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高励对着儿子还能故意扮起凶神恶煞的样子,而对着眼前的爱女,一时间也老泪纵横起来。

“浅月。。。。。。你祖父当年过世的时候一直都是满腹遗憾,他说他这辈子只有一件屈辱之事,便是在文襄皇帝高澄遇害之后因为太过害怕而出逃。临了,仍是自责连连。爹爹何尝不知大势已去了,可是爹爹不能再逃了,孝琬殿下是听了我的话才起兵造反了,如今他锒铛入狱我怎能临阵退缩再一走了之?!我对不起文襄皇帝,对不起孝琬殿下,如今既然已经事败,为父我只能以死谢罪了!你们快走,快些出城,跟着你哥哥,听你哥哥的话知道吗?”安乐王疼惜得给爱女抹了抹眼泪,他散尽家财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不怪乎孩子们怨他,可怜的浅月自小身子羸弱,自此以后就要四处流落受尽世态炎凉,高励抱着女儿的脑袋哭得更厉害。

门外似乎起了一阵风,父子三人纳闷得往外面一看,房门便被重重推开了。那人背对着光,一脸肃杀之气,可依然俊美得如同天神降临。

两个孩子早已经看得呆呆的,连恐惧都忘了。而高励看了看来人,不禁念道:“长恭殿下。。。。。。你怎么在这里?!”突然想到杀入城中的段家军,高励像是醒悟过来了,猛地一左一右拉过自己的一双儿女护于身后,脸露畏色哀求道:“殿下,你是抓我的吗?我高励愿伏法,可求殿下放过我的孩子们,他们还小,稚子无罪!”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面退去。

“如今知道护犊情深了,你当初怂恿我三哥之时可有想过今日?!光州城内百姓遭殃,你为了一己私欲竟想搞得齐国民不聊生内战四起?你该当何罪啊!”子莫知晓孝琬的脾气,便认定了是这奸佞之臣拿什么九五至尊之位蛊惑了孝琬,还要端得一派忠义两全的模样,便怒斥着逼近道。手中兵器紧了紧,这乐安王为何偏要利用他那三哥!

子莫手持兵器步步紧逼,高励被子莫逼得走投无路,眼看这玉面修罗的兰陵王盛怒之下似乎就要手刃了他,躲在乐安王身后的小女孩却突然冲了出来,重重抵在了子莫身前,小小的拳头一下下捶在子莫的身上,一边打着一边放声痛哭:“呜呜呜,你不许欺负我爹爹!你不许欺负我爹爹,爹爹他是好人~~~~~~~”

。。。。。。子莫低头看着那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在她惊恐的眼中,映着自己暴躁而又冷酷的脸,溢满杀气,只一个眼神,那叫浅月的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角便吓得瘫软在了地上。高励真的怕这见惯尸山血海的兰陵王迁怒在爱女身上,竟然拉过女儿跪倒在子莫面前,哀求道:“殿下饶命啊,殿下饶过我家小女,她年幼无知无心冒犯殿下的,罪在我一人,我高励愿任凭殿下处置!”

“爹爹!明明是那河间王爷自己来找您的,凭什么这谋反之罪要由你来当?!”那叫高士廉的少年护住父亲和妹妹,拦在子莫面前高声驳道,“河间王自己想当皇帝,他不愿意再忍气吞声,要为长房一门扬眉吐气才寻得爹爹相助,我爹爹散尽家财为他招兵买马扶他夺这九五之位,甘愿以这性命做赌注,难道是为一己私欲?我清河王一门本来身处世外安逸度日,我爹爹便是太过忠心耿耿,定要偿还文襄皇帝的恩情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你可杀了我们三个,可不能污蔑了我爹爹的名声!”

子莫看着那眼前的少年,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影子。也是这般剑眉星目,初生牛犊不怕虎。“呵,好大的口气。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子莫冷笑着问他。

“爹爹不走,我和浅月也不走!要死便死一块儿!你是那兰陵王高长恭?你定是想杀了我们三个,拿着我们的人头去皇帝面前为那河间王开脱吧!文襄皇帝一门也便是如此了,奸诈小人!!”那叫士廉的孩子双目怒瞪,不露怯懦之色。

子莫把手按在那孩子的肩头,惊得他微微一阵颤抖。高励正要哀嚎出声,却见那兰陵王把自家儿子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稳稳地让他站于地上。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人人都说乐安王见风使陀唯利是图,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硬骨头的儿子!”子莫轻轻笑了一声,那高士廉涨红了脸,发现之前竟都是故意吓唬他们的。

“你也起来吧乐安王,我没喊你一声堂叔还让你跪在我面前,便也是我高长恭失礼了。”子莫收敛了眉眼的杀气,将那高励从地上扶起。

“殿下不拿我问罪了?孝琬殿下还被囚于牢中,老夫戴罪之身若能救得王爷出来,老夫愿用项上人头去赎孝琬殿下的命的!”高励居然还真以为子莫要用他的人头去浇灭皇帝的怒火,便又说道。

“乐安王,你若是真心想替我三哥开脱便更该活着,命城中叛军立即缴械投降然后前往邺城谢罪才是,光州城的老百姓无辜啊,你去街上看看这还是原来的光州城吗?!况且事到如今,凭你乐安王的人头还真救不了我三哥的命了。”子莫叹道。原先他心中还怀有一丝侥幸,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确定了孝琬真有反心。

。。。。。。“是,老夫糊涂啊!老夫一心一意想圆文襄皇帝坐拥天下让长房一门荣登大宝的心愿,真是被执念蒙了眼,如今反而害得孝琬殿下如此地步我真是死不足惜!!长恭殿下,你是孝琬的四弟,可不能见死不救!!!!殿下您战功卓著又深受当今皇帝信任,如若你愿意保孝琬殿下殿下他一定还有一线生机的!!”高励才刚起身,此刻又握着子莫的双手重重跪地。

“起来吧,三哥有事我定当不会袖手旁观,你不求我,我也一定要保全他!段家大军已经围城了,你们可有法子出去?”子莫看看那两个孩子,之前他们一定要高励一起逃亡想来应该是有后招。

子莫看向那个年纪不大但是神色老成的高士廉,那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然后反问道:“你真能保我父亲性命?”

“不能,可凡事总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子莫淡淡说道,而那孩子一听满脸紧张,拉着乐安王的手并不十分相信这兰陵王。

乐安王笑笑,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士廉,为父是咎由自取的,你不可为难长恭殿下。殿下他愿意出面周旋已属难得,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要责怪任何人,知道吗?”

“爹爹,你不要死。。。。。。”站在一边的浅月听得这话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

父女二人又是一番抱头痛哭,那高士廉抹了抹眼泪说道:“好吧,我们让人在西门准备了马车,出城的暗道这宅子里便有,是我父亲固执不肯走,不然如今早在光州城外了!”

子莫点点头,看了眼那乐安王高励,眼神之中有了些许敬意。

乐安王拉着一双儿女打开了宅子中的暗门,那门藏在一棵繁盛的桂花树后头。浅月和高士廉正要挽着父亲一起进入暗道,可是高励重重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自己却没有进去。

“爹爹!!!!!!!你要做什么?”浅月想要冲出去,却被子莫牢牢拉住了。

“爹爹还有事情要做,兵乱因我而起,我得去受降才可让这光州城少些血光之灾!士廉,浅月,你们要懂事。”

“嗯,爹爹。。。。。。”高士廉重重点了点头,把哭泣的妹妹搂在怀里。

“殿下,我想把两个孩子托付于你。此生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平安无恙。老夫糊涂,可这两个孩子是被我连累的,同是高家血脉,殿下可否答应我好好安置他们?”高励满脸期待问道。

子莫看了看那两个小孩,朝乐安王点了点。

“其实你和我一同回去邺城领罪也可,寒冬腊月,这囚车的滋味我怕你一把年纪受不了。”子莫看着高励两鬓斑白,说道。

乐安王听了,感激地揖了揖,说道:“殿下真是仁厚之人,老夫感怀在心。可老夫大错已铸,便应该受千里押解之苦。我高励要顶风冒雪枷锁加身去邺城,方能让陛下知晓老夫谢罪之心。如此,孝琬殿下的罪也能轻些。”

子莫看着这乐安王,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行一步,在邺城等你。乐安王,本王念你对我三哥一片忠心的份上,会想尽办法留你性命的。段深将军为人磊落,你受降之后若有难处可找他,你的这双儿女,我定会保他们周全。”子莫承诺道。

“谢殿下。”乐安王一拱手,便笑着将那石门的机关按下了。暗道之中顿时黑了一片,耳边只有浅月的啜泣声,透着幽幽凄凉。

出了光州,子莫将高士廉和高浅月交托给了一户农户。当夜便有燕小乙会来接他们去豫州避祸。

安置好了乐安王的儿女,子莫心急如焚。一路上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在驿站换了好几匹马才在光州兵乱的第五日赶回了邺城。连兰陵王府都未回,子莫直闯的是皇宫。

“长恭殿下,陛下他不在。。。。。。”安瑞一见到来人是兰陵王,脸上五味杂陈,亲自上前拦着不让子莫进去。

“他去哪儿了?”子莫问道。

“嗯。。。。。。约莫是去泰山祈福了!”安瑞怕被打,不知怎么的嘴里便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