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如预料的那般,在雨后初晴的入夜时分进攻了金镛城。

那些蛮夷极其凶残,根本不打算占城,而是如同劫掠边境一般用攻城车和投石车横冲直撞砸开了城门,然后驭马从城门缺口强行闯入,一边见人便砍见财便抢,一边用火把所到之处的民屋给点燃了。

厮杀声,惨叫声让金镛城犹如火海炼狱。

“把城门堵上!把城门堵上!”城墙上的指挥官举剑极力嘶吼着,他欲将入城的突厥人关门打狗,可这狼群入了羊圈,岂是能让人轻易驱逐的?!金镛城内守军誓死拼杀,却节节败退,刚下过雨的街道上血污横流,小溪般的血水汇聚在街边的沟渠里,染成了猩红。

城外的突厥人不甘心被阻在城墙之外,将攻城车推到了金镛城守军薄弱之处,欲在城墙之上砸开另一个入口。

一记穿云箭,躲藏在墓穴地道之中的西梁军得令出动。只见他们个个身着泛着铜绿的盔甲,着夜行衣,脸带狰狞面具,几千人犹如凭空从那地底下冒出来围在了突厥军的后方,顿时让突厥骑兵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这。。。。。。这该不是索命的恶鬼出了地府了吧!”城门之上奋力搏杀的金镛守将看着浑身冒着绿光的几千奇兵也是胆颤不已,城内守军死伤惨重,城外却突然又有这样的鬼兵出现,到底是敌是友?一时之间让人拿不定主意。

“给我杀!!!!!老大说了,杀敌十人之上者为伍长,二十人之上者为队正,若是再往上,就看兄弟们的本事了!”一个带邪狐面具的男子喝道。那人声音清朗,身姿纤长,正是这几日在墓穴之中操练着这支新军的燕凛。

“杀!!!!!!!”士气百倍,以后他们便是堂堂正正的军队,什伍之制,征战天下,这便是长恭老大许他们的。

突厥骑兵为数众多,但是却被这来得突然甚是诡异的变化一时搞得蒙头转向。近看那些浑身泛着铜绿的鬼兵更是恐怖,这战甲一看便是有些岁月了,脸上的面甲布满青苔铜绿,仿佛无数双铜铃的鬼眼真直直盯着他们。

“啊~~~~~~~~~~~”一声惨叫,阵列最外面的突厥骑兵有好几个被那鬼兵手中的长长戈矛勾下了战马拖曳在了地上,鬼魅们迅速围了上去,将他们扎得肠穿独烂凄厉叫声不绝于耳。突厥人最信巫蛊之术鬼神之说,他们人多,可却纷纷胆怯,纵然对方只有几千人可面对如此神怪之事,竟齐齐后撤了一些。

“将士们,这地府阴兵是来相助我们的!连阎罗王都看不了我们金镛城的惨状!!!!!给我杀啊~~~~~~~将这些蛮夷们赶出去~~~~~~~~~~~”城门上的守将一声大吼,金镛的兵士们提振了士气更加浴血奋战,将爬上了城头的突厥人又打了下去。原本已经倒向一边近乎屠城的战局,微妙地发生了改变。

“大哥!城外这是我们的人在惨叫!”阿磨提枪杀倒了一片守军,手里拎着一个装着珠宝的包裹,扭头往城外探去,跟斯达说道。

“哼,齐人这是强弩之末,我们把该抢的抢的,然后往城门那处再杀回去!来个里应外合,金镛城的守军,我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是!”阿磨抽响了鞭子,跟随的突厥人怀里揣着抢来的钱财宝物,杀红了眼。

子莫领着齐军五百铁骑赶到金镛城外之时,交战正酣,火光冲天。西梁山的兄弟们这是第一次作战,却也是狠猛彪悍。燕凛和车严都与他说过,西梁山的贼匪们擅长山野徒步作战,稍加时日,必当能成一支强悍步兵与齐军的铁骑相得益彰。果不其然,西梁军一见那五百银甲铁骑近了,劈杀了一路,给子莫靠近城门打开了一个口子。轻骑如白驹过隙杀入围城的敌军之中,突厥人到底人多势众,区区五百铁骑不过像是划开了波浪的点水之痕,他们一靠近城门,身后又被重重的敌军封锁了。

“金镛守将,快快开城门!”子莫驭马仰头喊道。

“来者何人!!!!!”金镛城的将士疲于应战,城内的突厥敌兵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如何还能放来路不明的人进来!而且这轻骑队伍甚是奇怪,身后那几百将士倒是齐军打扮,可前方的领军之人却是和那地府的阴兵一样脸带鬼面。铜绿森森,面貌狰狞,这样的鬼兵领着铁骑冲了过来,让人不禁胆寒。

“将军,不可大意!蛮族狡诈,定是佯装援兵要让我们中计啊!”城门上的将士们一脸焦黑,满身是血,金镛城用一己之力抵抗四万突厥大军,早已经犹如惊弓之鸟,哪里还能从容分辨敌我。

“我乃兰陵王高长恭!还不速速开了城门让我入金镛剿灭城中敌寇!”朝着城墙上一声怒吼,战马被那人高高拉起马踏长空气势如虹,战马长鸣惊起夜色浊沉,只见那人一把揭了脸上狰狞的鬼面,露了眉眼,便抢尽了日月华韶,如同这片腥风血雨也迷醉在他的颜色之间,夜雾淡了,月亮只含情地多看了一眼,留了些余辉倾泻于那人脸上,于是这沙场果真是犹如徘徊在生死两地的边界,连着地狱,似乎也通着天。

子莫血气上涌,悲愤非常,目如寒星紧绷着脸。他平生最恨屠城之辈,城中烧杀抢掠的突厥人胆敢如此欺门踏户将这繁华的金镛城蹂躏到了这般地步!百姓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而他被挡在城外如何能不愤懑难挡,满腔悲怆!

乌黑的炼狱般的夜,金镛城的许多人都觉得是如此孤立无援。遭围城如此多天,洛阳也是陷于节节败退的境地更何况是这小小的金镛了。

守将们背水一战,突厥人攻城从来都不留活口,自然,除了破釜沉舟便没了别的念头。能有阴兵借道帮他们一把已然是老天开眼,谁都没有奢望,能有援兵如期而至,救他们这些濒死的人一把。

惨叫已然不绝于耳,鲜血和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金镛,纵然如此,满身血渍都数不清有多少伤口的城墙上的将士们呆呆看着城下那张高高扬起的脸,修罗的鬼面后面,如何是这样一张让人淡漠了痛楚遗忘了死亡恐惧的脸。。。。。。太美,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太美,与那狰狞的面甲犹如生生是这个世界的两个端点。太美,美得让那人站在一片尸海血场之间还清冶超脱得一尘不染,犹如挥挥衣袖就能让这片涂炭的生灵得到圆满。

兰陵王高长恭?!他便是文襄皇帝的四皇子,那貌美倾世勇武不凡的兰陵王?!。。。。。。如果那份荡涤和震撼也能化出形状,此刻便如同是有排山倒海的力量让那些苦苦奋战的金镛守军重新感到了活下来的希望。不是站在那生死一线的边缘便不可能体验这种无法名状的悸动,九死一生的挣扎,默默承受的恐惧,城内外四外之众的突厥兵,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全都因为这个人,这张脸,犹如被阳光刺穿的阴霾而渐渐消却。也许,他们还能活着看到明早的太阳!也许,他们金镛不是被丢弃自生自灭的地方。皇都来了援兵了,亲王大人亲自来了!

“快开城门!兰陵殿下来救我们了~~~~~~~~~~”城门之上迸发出了一声大叫,充满了劫后余生爆发出的能量,终是有人来救他们了!

城门为那人缓缓开启,里面的惨状让马上之人眉头紧蹙,咬紧了嘴唇,怒吼一声:“冲!!!!”举兵器下令间,五百铁骑犹如潮水灌入金镛一路探去,所及之处,无所忌惮的突厥兵如同泥做的雕塑被削倒在铁骑的两旁。

泛着铜绿的长戟执于手中,手指关节拧紧显得那肤色更白了些。被点燃的城内房屋蹿着火蛇染红了那张玉一般的脸,有突厥人仿佛看醉了,一动不动怔怔愣在道中间,看驭马而来的人从火海间直直奔腾而起,手起刀落,一股股殷红的喷流飞溅,应声倒下间无数嫣红的花朵开在了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美男策马而过的两边。

子莫左手一抬,将他的脸又遮挡在了那罗刹的面具后面。他的双手染血,只有这样的鬼面才合适此番的炼狱人间。长戟挥过之处,红莲绽放,血花泼溅,任由突厥兵想一股脑涌上去将那鬼面人包围了挑落下马,可一靠近便如同被割倒的芒草一般被杀倒了一片,没有人能活着到他的马边,长戟所及之处,都是堆叠的尸山血海。亡魂惊唳,敬畏于那鬼面人的神鬼之力,通天之能。突厥人从未见过如此骁勇的战将,许多人打着打着看着那张鬼面便不敢再上前应战,口中说着这万不是人啊,这是地狱的罗刹,这是噬人的妖邪!

风声鹤唳的金镛城内,一时之间多了突厥兵的哀嚎救命,很多突厥人干脆不打了,抱着自个儿抢夺的钱财上马便往城外逃去,边逃边喊着要回家乡。子莫领兵紧紧追在后面,于是这城里多了道奇景,人数众多的突厥兵在前面逃着,后面追赶他们的却是只有百来人的银甲骑兵。为首的那人盔胄森寒,泛着绿光可怖狰狞,仿佛从地狱放出的恶鬼正在紧紧咬着那些突厥人索命。

“世子!不好了世子,我们很多人都被杀了!沙瑟他们都吓得落荒而逃,往城外去了!”斯达和阿磨两位世子带着一队人正在抢掠府库,阿磨一听脸色骤变,喝道:“胆小如鼠的没用货色!我突厥几万之众,怕什么东西!齐军援兵万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

“世子,不是齐军,是。。。。。。沙瑟他们说不是人啊!有罗刹恶鬼进了这金镛城,将我们好多的兄弟拆吃入腹,尸骨无存!”

“放屁!谁敢造谣动摇军心我第一个杀了他!”斯达转头怒目圆瞪。

“大世子,我不是乱说的,方才进城的士兵中有一大半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军损失惨重啊!那罗刹只带了五百骑兵就将我军杀得人仰马翻片甲不留,他,他面目狰狞,一身铜绿战甲,活脱脱就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很多人都说这洛阳自古便是皇气汇聚之处,我们冒然屠城该不会犯了神颜了才会。。。。。。”那通报的突厥兵还没敢把遭了天谴说出来,就劈头盖脸被斯达狠狠抽了几鞭子。

“再敢胡说,我削了你的脑袋!”斯达让随从包好了几件看上眼的珍宝,一跃上马喝道,“随我杀去会会那罗刹,何方神圣竟有此等能耐!”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杀~~~~~~~~~~”厮杀声响破天际,金镛城门被投石器砸开了巨大的口子,再也遮蔽不上,可外面的突厥人却不是攻进城去,反是如同退潮的海水被倒逼着逃了出来。

长戟一挑那马上的突厥人被凌空刺穿,犹如一条死鱼一般被戟尖轻甩便挂在了那金镛城的城墙之上!这已经是第十个了!!已然没有突厥兵敢再挡在那鬼面人的前头,千万双满是惊恐的眼睛全都瞪着那张鬼面。

突厥兵死伤过半,而有胆小的,已然脱离了阵列丢盔弃甲,向山下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