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殷将马背上的肉食小心翼翼抛洒在了山野小道上。冰冷的空气,隐秘的林子深处,高殷有些害怕,抹抹东红的鼻子,颤巍巍地四下张望了下。还是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高殷瘦小的身子在马鞍上有些歪斜,紧紧拉着马缰绳,扯得身下的马匹都不痛快得喷出了一口热气,哑声嘶鸣,然后马头左摇右晃,马蹄子乱踩在碎石小路上,似乎颇为焦躁。
“马儿啊马儿,你,你乖点。。。。。。乖点,我快坐不稳了,我。。。。。。”高殷哭丧着脸,手抓着马的鬃毛,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曾经他因为骑术不精的事儿被父皇责罚过三鞭子。那狠狠的三鞭子落下,非但没让他的骑术精湛起来,反而让他落下了一到马背上就浑身发抖还讲话结巴的毛病。
他真是无用,生于帝皇之家,身为高家子嗣,却连骑马都不会!他。。。。。。高殷满心自责,可抬眼却与藏匿在枯草堆里的一双大眼四目相接。
马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那里的威胁,更加踩着蹄子到处乱蹬!
高殷的脑海里是空的,他会死吗?他过了年才十三,他都没有娶妻!他。。。。。。他不想要皇位,他不想要这天下,他只想活下去,带着母亲和杨先生远走高飞!
眼泪簌簌,高殷缩着身子,捏紧缰绳想后退,可那匹马与他一样害怕,嘶鸣着,看着那野兽一点一点从枯草堆里钻出了脑袋,朝着一人一马露出了尖厉的牙齿,喉头咕噜噜发出**难耐的声音,让高殷发颤得更加厉害,而马失了控制,只是凭着本能后退几步,根本不敢撒腿逃跑,唯恐那野兽冲上来就是一口撕咬。
四下无人,大概根本没有人来救他了!
“殷儿!低头!”
一声大喊,高殷的身子顺势扑倒,紧紧抓住马的脖子!
头顶上是初冬的阴霾天空,为何眼前会划过一道刺破晦暗的明亮?
马的嘶鸣伴随着中箭后的野兽重重落地的声响,那狼不像狼,犬不似犬的东西,在地上发出阵阵呜咽。高殷睁开紧紧闭着的眼睛,发现自己并没被咬破了喉咙而是那只畜生打滚着从地上爬起来退后了几步。
高殷看着眼前受伤的豺,它腿上中了一箭,正龇牙咧嘴朝着他露出凶相。
一拉马笼头,高殷也不管会不会骑马,就往回拼命驾着马儿奔驰。
迎面传来了越来越清晰的哒哒马蹄声,凌乱交错。高殷看着那淡黄骏马如同穿梭而来的一道暖阳,马上一绝色男子举弓搭箭凝神屏气,向他奔驰而来。
“长恭哥哥。。。。。。?”高殷喃喃自语,长恭哥哥来救他了。。。。。。有人来救他了!高殷仿佛看到了天降神兵,前方便有生的希望,更是捏紧了缰绳死命赶着马儿让马再快些跑。
“殷儿,你慢些!”子莫方才真是凭着直觉和手感便横空射了一箭帮高殷脱险,其实他们相距甚远。子莫借口说要和高演比试骑射,其实,只是想快些找到高殷的踪迹。而高演一路来追着野兔鹰隼似是忘了还有济南王进了老林子为皇帝陛下抛饵食之事,着实耗费了子莫不少时间。待听得远处马的嘶鸣,便已经是此番情状了。
原以为不过是独自觅食的财狼,没想,高殷却是引来了豺群。
惊慌失措的高殷在前,子莫竟渐渐看清跟在他马匹后面的豺有好几十只,大大小小,一路吃着地上的碎肉块,涎水横流,追着高殷不放。
“坏了!”子莫暗道不好,定是殷儿慌乱中未扎起口粮袋子,引了猛兽出洞,他自个儿倒成了诱饵了。
举箭凝神瞄准,一记开弓之声然后是一只欲扑上马背的豺应声被扎倒在了地上。豺群凶猛,喜群居,个子不大可比狼凶猛,团队作战可说是所向披靡。寒冷的严冬,本就缺口粮,这些畜生见了一路不断掉落下来的肉块更是绿了眼睛,紧追不舍。
“皇上,兰陵王爷就在前面!似是寻到了什么猎物了!”子莫身后,有侍卫高声喊道。随即,大部队的马蹄声重重传来,高演带着文武百官由禁军开道也往这边而来。
陈魏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不仅有正在搭弓上箭的兰陵王,还有慌忙往回跑着的济南王高殷。慢着,他身后跟着的是何东西?!待看清,陈魏然高声喝道:“前面有豺狼!”
这一大喊,着实吓了那些高演身后的大臣们一跳。他们本以为皇家猎苑中最多便是羚羊麋鹿了,即便是有野兽,那至多也就是下人豢养着让皇帝陛下开开心的狐狸山猫之流,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定是这个季节别的山头都缺了口粮,这豺群见这猎苑里还有野兔野鸟便拖家带口翻了山头悄悄混了进来吧!
好多马似是嗅到了危险,焦躁不安,纷纷嘶鸣起来。高演也是面露惊愕之色,他是想着让高殷那没用的东西丑态百出,且受尽屈辱做他的马前卒。一来好让那些心中仍有他想的臣子们断了旁的念头,二来,也是试探下这废帝的意图,看他是真服还是假意退位。可不想这小儿竟引了这般东西前来。
“保护好皇上!别让那些畜生靠近!”身后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子莫听到不少弓弩上膛之声。
“别开弓!”萧子莫一边驭马去接应高殷,一边转头喝令道。可声音都还未传远,便有数枚冷箭擦着子莫的身子寒光逼人越了过去。
他便料到是这样!这弓弩便根本不是朝着豺群去的!
电光火石间,子莫拉弓同时射出两箭,追着弩弓流星般滑了出去。
箭矢相撞,擦出铿锵的金属断裂的声响。
高殷睁大眼睛只看到一片寒光,脚下马镫一时踩空,身子便天旋地转从马鞍上掉了下来!
“殷儿!”
子莫用箭当匕首,冲入豺群之中,护滚落在地的高殷免被猛兽撕咬。
高湛目如寒冰,狠狠斜睨了一眼羽林卫的方向。他知道高演前来猎苑的意图,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若是这冷箭没伤着高殷却伤到了长恭,他可不会就此罢休!
一抖缰绳,长广王驭马冲上前去。
高演也驾着御马朝着前面飞奔而去。陈魏然勒令所有羽林卫收了弓弩以免误伤到皇帝陛下,抽出刀剑与那群饥饿的豺群做正面较量。
毕竟豺狼虽饿得凶相毕露,可还知道寡不敌众的道理。那些野兽见越多越多的人包围过来,便也不做缠斗,叼了几块口袋里的肉便迅速撤了,留下一地狼狈。
子莫下马将昏迷的高殷扶在怀里,擦着他脸上的伤口不断叫着他的名字。高殷额头有处很深的伤口,气若游丝,子莫如何拍着他的脸都叫不醒。
高演见兽群撤离,便让护着他的羽林卫靠后,自己走上前,也叫了济南王两声。见高殷没有反应,便仔细打量着他全身上下,不觉惊讶。
那小儿迷迷瞪瞪,身上除了掉落下马的撞伤和擦伤,竟然没有别的伤口,仔细往地上一瞧,便见两枚长弩箭从中折断了插于地上。而旁边还有两支稍短的羽箭,斜扎入土中几寸,若是比量一下角度,便会惊异于这羽箭的方向竟是从那折断的长弩箭中间穿过去的!
这。。。。。。必是那兰陵王所为了。
高演负手站了起来,不自觉细细看着那此刻万分焦急的高长恭。
如此身手,真是惊艳决绝,比之斛律明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也难怪九弟如此器重他了。。。。。。
“太医!皇上,请快传太医吧!”子莫捂着高殷的胸口竟然发现他没了心跳,一时间很是心焦。
“来人,传太医前来,且听朕的旨意,在猎苑西门搭个为济南王行医诊治的营帐,今晚朕便在这猎苑过夜了,长途跋涉赶回宫去,朕怕是济南王的身子会吃不消。”高演拂袖说道。
“皇上宅心仁厚,乃天下之福!乃我等臣子之大幸!”大臣们跪地替高殷谢恩。其中真有为高殷担忧的,更是重重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郭书槐太医被宫中小太监用马车载来之时,发现猎苑西门的那处帐篷外大小官员林立,交头接耳,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大人李大人,怎么样啊?”
“嘘,别挤我,你不也看着嘛!”
“我看不到啊!看得到还用得着问你?!!”
几位大人大概是偷窥得太过专注,所以连后面来人了都不知晓。一个个如同三岁的孩童般踮着脚伸着脑袋,撅着屁股沿着帐篷门帘堵成了一圈。
“咳!”郭太医摸摸胡子,轻咳了一声。结果,那些大臣充耳不闻。
。。。。。。郭太医也不着急,拎着药箱踮起胖乎乎的脚,也伸长脑袋往帐篷里瞄了瞄。
“看什么呢?”郭书槐问旁的那位大臣。
“嘘,没看见皇上脸色都变了嘛,这兰陵王爷真是石破天惊的奇人啊!”
“什么?那高长恭又出何事了?”郭书槐没听闻是这小子受伤了呀?
“不是不是。。。。。。兰陵殿下倒没出事情,不过没承想殿下他好这口啊!啧啧,也难怪,长得如此倾城绝艳,哪个女子也赛不上他啊!”那个大臣似是自言自语了一番,转念一想抬头看了看侧旁,一伙人才醒悟过来是太医来了,纷纷收了脑袋,点头示好。
“郭太医,你可来了呀!”
“恩,这不十万火急把我叫来了嘛!诸位大人看得尽兴了?”郭书槐说得周遭一群官员脸红。
“哎呀郭太医,您赶紧进去吧。这济南王从马背上掉下来了,昏迷不醒,刚才还没了气息!”有位大人提醒道。
“什么?没了气息?!”郭书槐一听方知事情大了,也不通传,掀开帘子便冲入营帐之内。
大大的床铺之上,只见一个绝色男子俯身在一少年上方,低头狠狠用自己的唇按在那少年的唇上,然后很快又起身,双手交握按压在昏迷不醒的少年胸口上,一下一下,反复按压了几回后,又深吸一口气低头埋了下去,毫不忌讳。
“殿。。。。。。殿下你在作甚?!”郭书槐一时结巴。
“我说了是渡气了!谁还在叽叽喳喳!”给高殷做着人工呼吸的萧子莫一声怒吼,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