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远嫁北齐的邻和公主送行,积雪未化的柔然可汗庭举行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那达慕大会。马头琴声悠扬,柔然女子载歌载舞,巫女们对天祈愿洒着甘露,念着子莫听不懂的咒语。

赛马,骑射,摔跤,套马,这寒冬的大草原上因为那达慕大会的欢愉和热情扭转了四季。

北齐的士兵们看着各种各样的游戏和体育竞技甚为刺激,便也摩拳擦掌,和当地的柔然人一起上场一较高下。

子莫是个吃货,看着随便走几步就可碰到新鲜别致的柔然美食真是欣喜不已。

她不碰马奶酒,其他的奶酪,牛羊干肉,奶豆腐,奶干,酸奶,全都来者不拒,手里捧着一包包的小吃,晃悠得不亦乐乎。

在邺城太拘束,这里大家都玩疯了,人声鼎沸,谁还会注意到她萧子莫是如何得乐不思蜀吃得快迈不动步的模样?甚好。。。。。。子莫突然觉得二叔待她也不算太差,古国柔然真是谜一样的充满了魅力的国度,能来一遭,也是赚到。

呵。。。。。。慕容冲在不远处瞧了子莫一上午,倒是真觉得这高长恭人前和人后便是两种模样,不,该说是两个人了。人前循规蹈矩老成持重,不冒尖不跋扈八面玲玲地谁都不得罪,可人后便是现了原形,天高地广任意逍遥,一副闲云野鹤快活似神仙的情状。

“高大人,你喜欢这干肉吗?”慕容冲递了一大包干肉脯出来,吓得正专心致志消灭零食的萧子莫差点咽住了背过气去。

“咳咳咳。。。慕。。。慕容公子。。。你。。。咳咳咳咳,怎么,怎么来了。”萧子莫捂着嘴巴,连话都说不全了。这那达慕大会,九叔一大早便被邻和公主拉着一同去玩了,刚还看到苻坚大汗也带着近侍和他们一同在观看摔跤比赛呢,怎么慕容冲会在这里出现?

“高大人,慢慢吃。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的人物,岂能为了几包干肉便毁了形象?”慕容冲讪讪笑道,还伸出芊芊玉指帮子莫擦了擦嘴角。

啪,子莫窝着坐在地上的身子弹了起来,膝盖上堆叠的小吃都掉在了地上。

“慕容。。。慕容公子,我想我吃饱了,我还是去看看别人比赛好了。”子莫擦干净了偷食偷得满是油光的唇瓣,不过那样子更像是在擦拭慕容冲的手指拂过的痕迹。

“恩,我和你一起去。高大人对这里不熟吧,你想看什么,我带你去啊。”慕容冲跟着子莫。

。。。。。。哎,作为北齐的迎亲大臣高长恭,萧子莫认为此处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是不通情理且无助于两国间的邦交社稷了,可。。。。。。她瞅着慕容冲那张脸,便觉得浑身不太自在。大概是这北朝第一美人昨晚的酒后媚态太过入骨,子莫便没出息了。

“那,多谢慕容公子了。。。”子莫一板一眼地抱拳作揖道谢。那恭谨的样子看得慕容冲挑了挑眉毛:“高大人真是前后判若两人啊,真是让人甚为惊喜。”

慕容冲负手直言往前走,听得子莫怔了一下,问道:“什么?”

“没什么,高大人那肉干还要吗?”慕容冲手指勾了包肉脯,在子莫眼前晃了晃,看得她口水又来了。

柔然和突厥均为马背上的民族,且常年保持着养马驯马繁衍优良战马的传统。

大会场地中央,一声号角鸣动。

然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了人群滚滚,都朝着那个地方挤去。

“这是怎么了?”子莫不解。

“呵,精彩的要开始了,快过来,套马比赛可是那达慕最精彩的赛事了!”慕容冲说着便拉住子莫的手,牵着她朝前头奔去。

。。。。。。子莫用用力,没能抽出来,还被慕容冲报复性地拧得更紧。

子莫把心思放在与慕容冲角力的腕子上,猛地一声尖锐骨哨,抬头便被由远及近的万马奔腾的场面震撼了。马背上参赛的精壮汗子们,冰天雪地赤膊上阵,腰上绑着彩带,手上挥舞着绳套,吆喝着竞相朝马群里冲去。野马群受了驱赶,便都撒开了蹄子如风般在栅栏围成的圆形场地中疾驰。勇士们要在比赛中套住不受驯服的烈马,而马儿则根本不想臣服在人类的缰绳之下,于是,这场人马大战,酣畅淋漓,甚是痛快。

一个头绑红色头巾的勇士,已经旗开得胜率先俘获了七匹烈马。那一匹匹皮毛锃亮的彪悍马匹一被他套住,便似乎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力拔千钧的力道和威武强悍的气势,也就乖乖顺服,被他一匹匹拉到了马栏里成了他的战利品。周围的人们高声欢呼,喝彩叫好,这个勇士更加神采飞扬,驾着马匹绕场一周,志得意满。

“这人好生厉害。”萧子莫不禁说道。他在北漠看过别人套马,马儿是有灵性的动物,如果它不服你,便是长鞭铁爪也不一定会臣服。

“恩,这是柔然部族有名的勇士多伦,年年在那达慕大会都会拔得头筹。”慕容冲跟子莫解释道,一边朝四周慢慢靠近的暗卫使了个喝止的眼色。

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望去,果然苻坚也在这个赛场的高处位置观摩着套马比赛。

多伦做着胜利的手势巡视全场,看到可汗带着邻和公主也在看他的比赛,更加高兴,双臂挥舞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多伦视线突然停驻在了公主双手紧紧拉着的陌生男子的脸上,那是北齐的长广王。。。。。。这就是邻和公主将来的夫婿?!

勇士突然调转了马匹,大力且凶狠得挥舞起绳套,他双目如炬,里面跳动的是愤懑的怒火。

长绳如同蛇一般飞出老远,这次多伦的目标是一匹通体淡金的骏马。那马毛色在一片银色雪原上更显不凡,淡淡的,似乎暖日的光。

“多伦勇士加油!今日里这黄兔子都出来了,你可一定要驯服它~~~~~~~~~~~”子莫身边有人在朝场地中央呐喊着,甚是激动。

一看多伦发现了那匹淡金的马儿,其他参赛的选手便也齐齐朝这匹马奔驰而来。这黄马脸像兔子,因而得名。它是马群中的异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野马,两年前到了这可汗庭附近,然后便和这里世代繁衍生息的马匹生活在了一处。可汗庭的野马群均是黑色和栗色的马匹,而这淡金马儿一来,甚是醒目,好几次人们都设了套要抓它,可这畜生非常聪明,几次都让柔然人扑了个空。往年的那达慕大会,这金色马儿也不知道是躲在何处,并不食人洒下的诱饵。现在大雪封了草原,这马大概也是饿了,便随着马群吃了干粮,被诱进了大会赛场。

赛场上的勇士皆以这匹淡金宝马为猎物,一同撵着拼命追赶,场面格外惊险。黄兔子跑得极快,而且耐力十足,就算被轮番驱赶着在赛场上不断左冲右撞避开绳套,也丝毫不见它显露疲态。萧子莫看得目不转睛,为那匹淡金马儿捏了把汗,连在底下和慕容冲一边掰着腕子都忘记了,手心都是汗。

套马的赛场边缘用木头桩子围起了一丈多高的栅栏,一般马匹被逼入绝境也只会倚着栅栏嘶鸣,抬起马蹄子抵抗,可那匹黄兔子还真是与众不同,眼见着就要被多伦的绳套套住,竟然猛地一踩雪原冻土踏着木桩子腾空而起,似是鱼跃龙门,金灿灿的马儿凌厉一跳稳稳落地逃出了圈地!

围观的人们四散而逃,那淡金马匹疯魔一般撒开蹄子便横冲直撞,似乎是在为了刚才所受的耻辱而进行报复,顿时乌压压的人群慌乱成了一片。

“啊~~~~~~~~~~危险~~~~~~~”子莫听到了一声尖叫,她发现栅栏边的孩子很多,混乱间竟跌倒了好几个,全都傻傻得哭着趴在地上,眼巴巴看着那匹野马似乎烈焰一般向这边猛扑过来。

“啊~~~~~~~~~~~~”旁边已经有人一边惊恐叫着一边死死捂住了眼睛。电光火石间,萧子莫脚尖点地,如同疾风骤雨倏然翻身跃上了黄兔马的背,那马可从来没被人骑过,更加疯狂,前肢高抬,一声嘶鸣,四肢乱蹬,似乎想把背上的人颠了下去。子莫死死抱住马脖子,双手用力,就在淡金马匹将要踩到那几个孩子的时候用手劲把马前身整个拉起了稍许,那黄兔子真是有灵性,丝毫未踩着地上的小孩,后足配合着一蹬,腾空而起,长长得跃过了有人摔倒的地方。

子莫抱着那马儿又狂奔了几十米才稍微减缓了速度,那马长哮着,跑得越来越稳当,倒也不像之前那般焦躁了。

待子莫驾驭着淡金马儿停下了步子,四周已经有持着戈矛的柔然士兵冲了上来,子莫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安抚着它让它不必害怕。

“长恭!长恭你没事吧!!”九叔骑马追了过来,他眼见着子莫跳上了那匹烈马的背,也等不了苻坚派兵过去帮忙,便独自驾着一匹马追了过来。

“九叔,我没事。”子莫下了马背,摸摸黄兔子的头。

邻和公主,苻坚和段深段懿一群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高湛紧紧抓着子莫的臂膀,前前后后瞧着,那眼神便是紧张得如同稍一用力便会碎了一般。而淡金马儿温顺地呆在一旁,啃着地上的小草芽儿,和刚才的暴烈样子完全两样。

邻和公主默默低了低头,此情此景,她有些不悦了。

“高大人,这马是被驯服了?”慕容冲骑着马儿闲庭信步,款款而至。

“啊?恩。。。大概是吧,它好像能听懂我的话,便也对我不凶了。”子莫拍拍黄兔子的背脊,笑道。

“哈哈,高大人真乃奇人啊,这便让这畜生收了野性了!”苻坚说道。

“大汗,这马儿和我长恭侄儿有缘,高湛恳请大汗把这匹宝马赠予我长恭侄儿,不知可否?”九叔说道。

“这。。。。。。”苻坚看了眼那淡金马儿,奔了一路,那马脖颈的鬃毛上已经分泌出了一层如同血般的汗液,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天马,珍贵至极。。。。。。

“大汗,万万不可!这黄兔子是我柔然的宝马,怎可轻易就赠了他人!”说话的是骑马而来的勇士多伦,他看着黄兔子乖乖立于子莫的身旁,已经不悦,又听到高湛在向苻坚讨要那匹马儿,便更是恼怒。北齐的王爷便很了不起吗?为什么柔然就要这样将珍贵之物悉数奉上,可汗庭最美的邻和公主要走了,难道连宝马都要带走?!多伦看了眼邻和公主痴痴的眼神,便更是不肯罢休。

“我们柔然的宝物都是天赐神物,怎么能平白无故就交于异邦人的手中。长广王殿下,我看殿下作为我们邻和公主的夫婿,北齐的天潢贵胄,自然是人中翘楚,骑射武艺必也是个中高手,如若长广王真心想要这匹宝马,那便不如这样,我多伦向长广王殿下下战书,如若殿下能和我比三个回合,且赢了我的话,那我多伦便心悦臣服,我柔然一干勇士也心服口服,自愿将这天赐宝马赠上,如若不然,这宝马送去北齐也是明珠暗投,宝剑蒙尘,暴殄天物!”

“多伦!”苻坚喝止了一声,他自然明白这多伦的心思,邻和公主远嫁便让这柔然部族的铁血汉子伤了心了,现在是趁着机会便要和高湛光明正大比上一番才肯咽下这口气了。

“多伦,你干什么呢!什么和你比试,区区一匹马儿,长广王殿下会为了这个和你动手吗?!”邻和公主甚是生气,虽还未过门,但已经一边倒地偏袒起了未来夫婿。而她的态度,便更是戳中了多伦的脊梁骨,那汉子怒目瞪着高湛,杀气四溢。

多伦是柔然部族长老之子,在部落中身份很是高贵,苻坚虽是大汗,可是如若太过偏向北齐一边,便有些落人口实了。再说,十万战马已经备妥,这天文数字一般的马匹已经是柔然向北齐进贡的最大的诚意了,如若连黄兔子也让他们带了回去,未免是太吃亏了些了。苻坚思忖着,一时间便也踌躇该如何平息这个局面了。

高湛脸色很是难看,两眼皆是愠色。这番被挑衅,他若怯战便是给大齐蒙羞了。拉了一匹高深手下的马,长广王正欲跃身上马,突然,缰绳被人夺了过去。

“大汗,这位勇士,我九叔与公主的大婚在即,如若这般比斗有些许差池,那便是于大齐和柔然都不利。在下骑射武艺虽赶不上我九叔的万分之一,可也担了这迎亲大臣的职责便要为我九叔这新郎官分忧不可。”子莫单手一抖马将绳,便飞也般纵身上了马匹,“北齐高长恭,愿代长广王接下这多伦勇士的战书,如何比,在哪里比,悉听尊便!”

萧子莫抱拳行礼,器宇轩昂,将多伦的宣战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