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百日祭,恰逢新春。

如今在厅堂之上带领众兄弟祭祀的二叔,谁还能想到他去年在这里擦着鼻涕的模样。

“二叔~~”高延宗迎了上去,扑进高洋的怀里。

萧子莫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寒光。

东柏堂事件后,元玉仪便消失了。众人皆说那是高澄**,与**元玉仪私会于东柏堂,才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

可那日,与年轻爹在一起的应该只有陈元康,崔季舒与杨愔。陈元康替爹挡了刀,当晚毙命。而崔季舒与杨愔都自顾逃命。

没了年轻爹,皇帝元善见却迎来了高洋。

据说现在坊间都传皇上元善见是得了怕三高的毛病,那便是惧怕高欢高澄和高洋。

没错,就是二叔高洋。

曾经受年轻爹一路提拔和重用的汉官亲信崔季舒和杨愔,现在都是二叔的心腹了。

而刺杀高澄的作乱之人,均在案发现场,被二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肃清。

萧子莫每每想到这里,便一阵寒意。

三叔高浚与七叔高涣与年轻爹最亲近。他们看高洋的眼色分明与萧子莫一样带着敌意。

“哦~这不是四侄子长恭嘛!”听孝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吗?”

怀里抱着高延宗,二叔缓缓走向她。龙行虎步,与那个佝偻的男子判若两人。

“见过二叔,长恭只是受了风寒,无碍。”萧子莫行礼,她明白,高洋看她的眼睛里泛着冷意。

“是嘛。听说大哥生前最疼的便是这个四子了,嗯,貌柔而性刚,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呀!呵呵呵。。。。。。”

高洋的大手抚着她的头,萧子莫背上顿时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她真是不懂虚以委蛇,年轻爹一死,她竟连自己身处何种境地都忘记。。。。。。高洋是何等人?她竟乱了心智,露了心思。

“二叔谬赞了。。。”

“二叔,我家四弟身子本就孱弱,入秋后天气又格外凉,以致一病不起。让二叔挂心了。”孝琬走近护着她,高洋终于把手挪开了她的脑袋。

“呵呵,是嘛!我可听说大哥自小便让四侄儿随斛律将军习武了,怎会如此娇弱?你们莫要诓我!”

。。。。。。似乎连大哥都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于是过来站在三哥和萧子莫之前,正色道:“二叔,四弟身子孱弱,所以爹才会让斛律将军多加提点的,一来强身,二来御病,不过此回是悲伤过度,才大病未愈的。未入朝觐见皇上,早早拜见二叔,真是无心之过。”大哥再行礼,有礼有节。

萧子莫脸色苍白,手心都是冷汗。朝堂之上,如今已是高洋的天下。有大哥三哥每日朝拜,高洋还虑高澄一门生了异心?

“嗯,既然如此,过了春节,便早早让长恭侄儿养好病,随孝琬孝瑜侄儿一同入朝吧。落雕都督在大哥生前就对长恭侄儿赞许有加,天赋才华,二叔我也甚为盼望。”

高洋语毕,萧子莫只觉笼没于一片阴影。。。

二叔如何知道,师傅与她年轻爹的谈话的?

高孝琬见她脸色不好,抓了抓她的手,悄悄跟她说:“别怕,有哥哥呢。”

哥哥。。。。。。高孝琬的眼神是她自愧不如的坚强。

记得收到噩耗的那天,爹陈尸堂上,几个娘纷纷哭晕了过去。元仲华瘫倒在年轻爹的尸体旁,那种绝望,萧子莫感受得到。

高孝琬才八岁,他也是如此紧紧拥着他的娘,一边流泪一边说,这个高府还有他,天没有垮,地也没有塌。。。。。。

那一幕,刻骨铭心。星眸如同最亮的星,凌厉地刺透夜的绝寂。

她还曾在爹的面前说什么她要护着哥哥,而如今,却被这个小孩守护着?她在干什么。。。。。。

如同一场梦魇,高孝琬的熠熠双眸划破了混沌的天际。

是啊。。。。。。她究竟在干什么!

后院依旧冰冷如昔。

百日祭已毕,灵堂收了香烛纸钱,从此与年轻爹便是隔了阴阳永别。

“爹,长恭敬你。”萧子莫拿了酒盏蜡壶,用上好的清酒与爹相辞。

八年光阴,爹,是最好的爹。只怪她缘薄福浅。。。

三杯清酒浸入黄土,萧子莫眼泪簌簌。

晃了晃蜡壶,里面还有不少美酿。

这副身子还小,不该喝酒,可一闻,如此香醇。不禁斟酒,连续好几杯下肚。

寒气里飘着凛冽的香。

梅花?爹爱桂花,说梅花太过倔强,所以院子里不曾栽有梅花。

寒香似乎近了些,萧子莫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她醉了。。。。。。

“小小年纪,怎得喝上酒了?”

哎?

萧子莫转头,寒香四溢。一身白衣,那眉眼笑貌分明是那么熟悉。。。。。。

“爹?。。。”酒盏落地,碰着石板,清脆碎裂的声音。

萧子莫一头扑进了那个白色身影的怀里,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他牢牢抱紧。

那不是一团虚幻,有温度,雪白衣襟还被她的眼泪慢慢浸湿。

“爹。。。恭儿很想念你。。。长恭一直没好好孝敬爹,对不起。。。”

寒香浓烈,分不清是百日还魂还是宿醉梦境。

月色清浅,疏影横斜,这是不是她的世界?

想游离其外却终究无法冷眼旁观,她,终不能无牵无绊。。。。。。

“三弟,别过去!”高孝瑜拉住了孝琬。

“可是。。。。。。”

“让四弟好好哭一顿吧,哭出来就好了。他没见过九叔,大概是把九叔当成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