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丁晓韵刚看到一家旅馆的招牌，白薇的手机就响了。上火车那天周思盛又给白薇打了很多电话，白薇怕把手机电池耗没电了，丁晓韵用她的手机给家里打过电话后，她又接着给她哥打了个电话，就把电池抠出来了。下了火车才装上，她担心是周思盛又打过来，低头一看，却是白父的。

白薇跟白父通完电话，一抬头发现丁晓韵不见了，而不远处有一群人围着一辆农用三轮车正在打架。

白薇从那熟悉的喝声中听出来里头有丁晓韵，连忙跑了过去，拨开围观人群，看见车上装着半车西瓜，地上摔烂了一片，丁晓韵正在那烂西瓜前头骑着一个人打的正起劲，旁边还有个混混模样的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嚎。

不愧是体校出身的，白薇心想。

“滚——再白拿东西不给钱，老娘揍死你！”丁晓韵看见白薇了，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小时候了。

丁晓韵一站起来，那俩小混混模样的人就跑了。

“姑娘，你怎么能打人呢？”见小混混跑了，围观的人都散了，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凑上前来。

丁晓韵眉头皱了皱，刚才那两个小混混好像白拿的是这老头的西瓜。

老头见丁晓韵皱眉，知道她是误会了，忙道：“几个西瓜不要紧，我听你们口音像是外地人，要是他们回头再来找你，你怎么办？”

丁晓韵刚想到这个问题，眨了眨眼道：“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来一窝踹一窝！”

人都打了，白薇上前道：“先离开这，咱们换个地方住。”不住在这附近了。

老头问：“你们从哪来的？”

他不停地问，丁晓韵听着心烦：“我们是从外面来的。”

老头跟没看见丁晓韵的不耐烦似的：“那你们去哪？是走亲戚的吗？”老头词典里没有“旅游”这种词，在他的意识里，要住店那要么是出门做生意的，要么走亲戚。看这俩姑娘的样子不像是做生意的。

白薇见丁晓韵不想搭理这老头，大约是觉得给她惹麻烦了，对老头笑笑：“我们是去红薯山的，可路坏了，现在去不了了。”

老头一听，高兴道：“你们去红薯山啊，我就是红薯山的，你们去红薯山找谁？”

丁晓韵：“真的假的？”

老头身子往后一仰：“姑娘，我这么大年龄了骗你干什么，我在红薯山种了几亩西瓜，瓜熟了，路坏了我也得出来卖，要不都烂地里了。”

俩人一块回头看了看老头还剩的半车西瓜。

白薇道：“我去红薯山找裴家村，裴家村的裴正良您知道吗？他有个孙子叫裴庭。”

老头双眼冒光：“你是裴叔祖家的亲戚？裴庭是我叔啊！”

白薇：……

虽然搞清楚了裴庭只是这老头的远房叔叔，辈分比较高，白薇还是很发愁怎么去红薯山。

“这个容易，您要不嫌弃就坐我的车，我拉你们去。”老头道。

丁晓韵看了看那破的看不出颜色、上面还都是泥巴的三轮车，想起了白薇家一溜的好车。

“行，那我们明天怎么找您？您晚上住哪？”这个时候了，西瓜又没卖完，估计明天还会接着卖。

丁晓韵没想到白薇爽快地答应了。

老头笑了笑：“我跟你们一起吧。”

白薇点点头，多个人住店，她也不是负担不起。

老头把地上的烂西瓜收拾了，有几块好的，没舍得扔垃圾桶里，就又捡回去了。白薇看见车上还有个搪瓷大碗，碗里装着两个馒头。

她什么也没说，老头车开的不快，丁晓韵和白薇就跟在后面。

青县真是太小了，拐了个弯，两个人就看见老头说的那最“豪华”的招待所，不过是两层楼，涂了绿漆的窗户上遗留有“青县县委招待所”的字样。这就太好了，这种招待所条件不好，但通常比较安全。

两人进去的时候，那老头笑了笑，留在了外面。

丁晓韵奇怪：“你怎么不进来？”

老头憨厚一笑：“我不用住店，我就在外面，车上有西瓜，晚上得看西瓜。”要是那两个小混混找来，也好跟这俩好心的姑娘报个信。

丁晓韵嘟囔：“西瓜值几个钱……”

白薇拉了她一下：“行，反正现在夏天，外面也不冷。一会儿我叫服务员找盘蚊香给你，看这天应该不会下雨……”白薇眼力不同以往，瞧出老头明显有保护她们的意思，他也不会丢下那半车西瓜，就顺手推舟了。

两人开了房间后，白薇找服务员买了几盒碗面、火腿肠、卤蛋之类的，她也担心被那小混混找上，就这么凑合吃了，分出了一些托服务员连蚊香一起给老头送去。

结果这一夜平安过去了。

第二天，两人起床下楼，看见老头在招待所外面卖西瓜。白薇留丁晓韵给老头帮忙，自个儿进了招待所，拿出两百块钱给服务员，说请服务员吃西瓜。

没多大一会儿，老头的西瓜就被招待所的人买光了。白薇和丁晓韵上了老头的三轮车，在突突突的声音里离开了青城，驶向红薯山。

俩人在三轮车车斗里颠了大半天，下来推了两回车，总算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看见一座村庄。

听见车响，很多人从屋里走出来站在自家门前看，大约是突然瞧见两个陌生的姑娘，本来想跟老头打招呼的，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汉子喊道：“黎叔，这是谁啊，你家亲戚？”

白薇虽然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长袖衬衣，在路上也滚的不像样子了，但五官没变形，那俊俏的模样十里八乡也找不出来一个，重点是皮肤白，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就是因为她长的太漂亮了，这帮看热闹的才没像往常一样咋呼起来。

就村头有片空地，老头把三轮车停好，笑道：“云娃，把你的头缩回去，这是你姑奶奶！”

听见老头的回答，一群人都面露疑惑。老头走到车后，拉开车斗后头的一块板子：“姑，到我们裴家村了，我送你们上山。”

白薇心里楞了一下，一想她叫裴庭的爷爷“爷爷”，她跟裴庭是一辈的，这黎叔要是叫裴庭叔叔，可不该叫她“姑”。

就是听起来不适应。

不过白薇前世能当影后，演技是肯定有了，镇定地对老头点了点头：“他们家不在村里？”时间太久，她也记不清裴庭家在哪个位置了。

从老头叫了白薇“姑”，白薇还点头答应了后，村民们就鸦雀无声了。

老头道：“叔祖身子不好，这几年很少下来了，都是住在山上。”

白薇抬头看了看村子后面的大山，吸了一口气：“好。”回头踢了丁晓韵一脚：“钉子，走了，爬山。”

丁晓韵还处在被三轮车颠晕的状态，她长这么大，白薇家的劳斯莱斯幻影都坐过，就是没坐过这种用两个轮子爬过山顶的三轮车，吓的她都想回娘胎了。

白薇已经下车了，丁晓韵接着蹦了下去，她和村民们都吓了一跳。

丁晓韵：这咋跟看猴似的？

村民们：这个好，这个壮，这个干活一个顶俩！

白薇手里拎着早上出发时临时在青县买的营养品，早知道还要爬山，她就不买了。

老头要帮白薇拎着，白薇摇了摇头：“你开了一路车已经很辛苦了，我还能拎动。”

老头脸上出现纠结，最终却放弃了强接过去，恭敬道：“姑，我听你的。”

丁晓韵听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拉着白薇落后两步，小声道：“薇薇，你没发现那些村民脸色都变了，跟看皇帝似的。”

白薇正巧站的比她高，伸手弹了一下丁晓韵以前够不着的脑门：“那是尊敬，拿着。”

白薇说完把礼盒塞到了丁晓韵手里。

丁晓韵：“你不能欺负我呀……”

白薇：“体校出来的，你不干活谁干活？”

老头在前面听她俩说笑也没作声。

丁晓韵说的，白薇早就注意到了，看情况裴家可能在裴家村有一定的名望。

不提白薇和丁晓韵两人在老头的带领下向山上爬去，先说裴庭从江城回来后就有些闷闷不乐，却不敢叫爷爷裴正良看出来，裴正良现在病的很严重。

他回来后，裴正良自然是先问那件事怎么样了。裴庭路上就想好了，这辈子第一次撒了个慌，说那家人没有拒绝，但那家人的女儿不在家，在外面念书，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过段时间，也许过不几天，爷爷就……看着不停冒泡的药罐，裴庭眸子里是一片阴影。爷爷这次犯病，比以前厉害的多，从去年年前一直拖到现在，裴庭觉得这一次很可能躲不过去了。

“庭娃……”外头忽然响起裴正良的声音。

裴庭忙走了出来，见裴正良走出屋子，急道：“爷爷，您怎么起来了，快去床上躺着……”

裴正良竟是换上了过年时才穿的深灰色中山装，衣裳还是那套，却跟过年时穿出的效果完全不一样了。风一吹，就像一根竹竿套了块布，连裤管都在随风飘荡。

裴庭看着一阵心酸。

“庭娃，煮饭了吗？”

裴庭父母早亡，裴庭是裴正良带大的。祖孙两人在山上生活随意，老年人慢性，裴庭跟着老人习惯，通常两点多才开始做饭，三点吃饭。

这时候刚过一点，裴庭冲裴正良笑了笑：“爷爷，还没呢，您今天想吃什么？”爷爷有胃口是好事，能多吃些，病就能好得快一些。

“今天家里有客，你多煮些饭。还有，一会儿你下去接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