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长给疙瘩配备了一百套军事装备,可谓用心良苦,目的是让疙瘩自己组织一百人的部队。同时,簸箕掌重新驻扎了一个营的步兵,这一个营也归疙瘩指挥。

凤栖县驻军十万,疙瘩的地位就显得微不足道。多一个疙瘩不多,少一个疙瘩不少。可是刘军长不那样认为,疙瘩代表一部分地方势力,特别是黄龙山几百平方公里的灌木林连成一片,基本上属于国军战备的盲区,便于解放军游击队活动,不利于国军大部队作战。郭宇村正好处于黄龙山跟黄河的交界点,这里再往北就到了宜川、甘泉、南泥湾,抗日战争时期一直有八路军游击队活动,招安疙瘩有利于凤栖县北部山区的稳定。

疙瘩不喜欢穿上军装显摆,回到家里仍然穿一身白府绸衫裤,踢啦着一双家做的布鞋,饶有兴致地看着邓金元父子仨为娘盖房。

可是刘军长装备疙瘩的一百套军装总得派上用场。军事装备不能雨淋,整整堆满了疙瘩家三间大房,疙瘩思前想后,郭宇村的几个年轻人全部没有文化,必须找一个有文化的人来帮助疙瘩筹划,疙瘩明显感觉到郭全发有意疏远他,在郭宇村除过郭全发再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帮助疙瘩。疙瘩还是厚着脸皮来找郭全发,让郭全发帮助疙瘩把弟兄们武装起来。

其实这没有什么难的,当年农村汉子不愿意当兵,当土匪却非常踊跃,特别是为疙瘩当土匪,能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只要疙瘩决心招兵买马,肯定会有许多汉子踊跃投奔到疙瘩的麾下,最起码郭宇村现有的小伙子都愿意跟上疙瘩起哄,疙瘩在郭宇村还是一呼百应。

郭全发刚刚从界子河回来,明显地感觉到战争一触即发。郭全发的五个子女只有最小的儿子郭文华在青头家里寄宿上学,据听说凤栖小学下半年开始增设初中班,正好小儿子今年小学毕业,郭全发暂时不需要为小儿子继续上学而费神。

郭全发真正为大儿子郭文涛和女儿郭文秀担心,郭全发虽然不懂政治,却知道国军的实力比八路军强大许多,八路军就是古戏上演的乱臣贼子,就是流寇。况且郭宇村已经有八九个男子汉因为给八路军运输军用物资而死于非命,战争一旦爆发……郭全发不敢往下想,战争年代什么后果都可能发生,从血雨腥风的枪林弹雨中侥幸活下来的极少,绝大多数阵亡者都抛尸荒郊。

疙瘩来了,郭全发对疙瘩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从内心讲郭全发认为疙瘩人不错,可是郭全发却不愿意跟疙瘩在一起搅和得太深,疙瘩干得那个行当风险太大,郭全发刻意跟疙瘩保持一定的距离。

终究疙瘩给了郭全发许多好处,表面上郭全发对疙瘩依然热情。两个人上炕,盘腿而坐,当年农村没有热水瓶,喝茶有茶炉,春花在茶炉上烧水,为疙瘩和全发泡茶。疙瘩向来说话不会拐弯,直抒胸臆:“全发兄,咱家又遇到难场事,还需要老兄帮忙。”紧接着疙瘩如此这般,说出了胡宗南为了跟延安的八路军打仗,对凤栖的所有土豪都加官进爵,任命了一官半职,并且给疙瘩配备了一百套军事装备,让疙瘩组织一百人的武装。疙瘩有意让郭全发帮助他把这一百武装组建,并且给郭全发许诺,弄个参谋长当当。

郭全发不能断然拒绝,只是说他对军事上那一套完全不懂,担心误了疙瘩的大事,但是疙瘩如果需要抄抄写写,郭全发可以帮忙。

疙瘩说得恳切:“全发兄,疙瘩不是有意拉你下水,疙瘩也看不上胡司令任命的那个鸟官,不过疙瘩还是希望有一支完全由自己指挥的军队,乱世年间必须要有枪杆子说话。郭宇村就你我二人能说到一起,你不帮疙瘩谁帮?”

郭全发面情软,被疙瘩说得动心。是呀,郭宇村老一辈的男人都已经死光,目前就数郭全发、疙瘩、青头和谷椽年纪最大,青头去县上女婿那里谋生,谷椽已经堕落。疙瘩是郭宇村的一面大旗,唇亡齿寒,疙瘩垮台了郭全发也别想好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全发还得依靠疙瘩,郭全发还是说得谨慎:“疙瘩兄(几个人年纪相当,互称呼对方为兄),全发可以为你帮忙,但是绝对不当什么官,全发不是当官的料。”

疙瘩心想,挨槌子郭全发是属核桃的,需要打的吃,到时候楔上卯窍拿榔头赶,就不怕你不肯就范!想到这里疙瘩哈哈一笑:“全发兄,为难你了,走,到我家喝酒去。疙瘩还藏了一瓶茅台。”

郭全发禁不住疙瘩的盛情相邀,半推半就,跟随疙瘩来到他家,正好撞见谷椽,谷椽来疙瘩家干啥?

老实说郭全发和疙瘩从心里有点瞧不起谷椽,认为谷椽没有男子汉的志气,从鬼子的煤矿回来不久就染上了大烟瘾,两年来一直萎靡不振,光有烟瘾也就罢了,还管不住自己的下身,老班长和白菜之死郭宇村没有人深究,但是谷椽逃脱不了嫌疑。

但是既然碰到一起还是免不了问候,终究大家从小在一起烧茅炼丹,相互间还是扯不开情面。疙瘩甚至邀请谷椽一起喝酒,谷椽没有谦让,一口答应。

酒过三巡,谷椽跟疙瘩套近乎:“疙瘩兄,咱弟兄俩的老爹一起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应该说是世交。”

疙瘩点头。其实人命运的改变往往都带有一定程度的偶然,如果不是杨九娃看上疙瘩的块头,软缠硬磨把疙瘩拉上卧龙岗山寨,疙瘩就没有现在这么风光。疙瘩说;“谷椽,有啥话就直说,咱弟兄们不论你我。”

其实谷椽年轻时也威武雄壮,不然的话内蒙呼掌柜的小妾呼风雨不会跟上谷椽私奔。人的经历不同,因此也就产生了差距,棒槌为了拴住谷椽,引诱谷椽染上了大烟瘾,从此后谷椽一蹶不振,被同龄的伙伴瞧不起。

谷椽说,说得伤心:“郭宇村所有的小伙子都是一夫一妻,就咱的两个儿子合伙娶了一个媳妇,前些日子两个儿子看上了那个小寡妇叫做什么金爱爱,棒槌央求狼婆娘说媒,岂料人家婉言拒绝。谷椽思考再三,疙瘩兄说媒比较合适。”

疙瘩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疙瘩也曾经对那个金爱爱垂涎三尺……疙瘩嘿嘿一声冷笑:“谷椽,我劝你死了那份心思,咱也不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小寡妇配谷凤谷鸣不合适。”

其实谷椽根本猜不透疙瘩的心思,此刻的疙瘩涌上一股深深的醋意,如果说谷凤谷鸣是癞蛤蟆,疙瘩算什么?疙瘩就是猪八戒!人就是这样,地位和野心相辅相成,疙瘩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天理良心,疙瘩滋生了一种野兽的欲望!说白了,疙瘩老牛吃嫩草,对金爱爱不怀好意……

谷椽在疙瘩面前已经没有了自尊,自惭形秽,再也没有说啥。谷椽贪杯,喝得微醺,临出门时还说:“疙瘩兄,如果有用得着谷椽的地方,你就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