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公其所以非常爽快地接受团长职务的任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他感觉摆不脱,与其让人家套上笼头用鞭子赶着拉套,倒不如老老实实由着人家摆布。第二还是考虑到他势单力薄,需要实力来巩固他的地位。在李明秋家里姜秉公说了一句肺腑之言:日子回不到从前。走过的路就不要后悔,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你选择,只有一条道儿走到黑。

几十个被任命的弟兄穿着崭新的国民军军装,放马驰骋,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种杀气腾腾。姜秉公没有直接回到狮泉镇,而是来到宜章村董银贤家门口,几十条汉子站在门口齐声呐喊:“董副团长出来接受任命!”

董银贤近些日子心灰意懒,正在考虑怎样摆脱姜秉公无休止的纠缠。有时也想亲家屈福录可能正确,人所有的烦恼都是由于欲望滋生,这几年自己确实是糊涂油蒙了心,放下安安稳稳的小日子不过,总要种植什么大烟!自己种几亩也就罢了,还要鼓动女婿外甥种植,结果落了一身骚气不说,亲生女儿被一帮子官兵蹂躏……

唉!人有时百密一疏,思来想去还是想发财的欲望作怪,现今银子倒是挣下不少,心却被悬到半空。看起来姜秉公绝不会放过董银贤这个表弟,死到临头还要拉一个人来垫背。

董银贤的两个儿子在白水念书,秉承了董家秀才辈出的传统,在白水中学学习成绩拔尖,下半年大儿子就要上高中,董银贤想把两个儿子转到长安就读,目前看起来银钱够花,老俩口也打算搬到长安居住,这样一来就能摆脱姜秉公的纠缠,表兄表弟也不至于把关系弄僵。

可是姜秉公就是揪住董银贤不放,这不,又给董银贤争取了一个副团长!董银贤自然不肯接受,看姜秉公穿着军装扎着要带、戴着大盖帽子蹬着马靴佩带着中正剑站在一边狞笑,董银贤也不叫表哥了,直呼其名:“姜秉公你搞得什么鬼把戏!”

姜秉公对付一个董银贤绰绰有余,姜秉公还是不愠不火,说得振振有词:“全县任命了一百多名豪绅,连你亲家屈福录、你姐夫屈鸿儒都穿上了军装,你跟谁干都得干,不干不由你!放心吧贤弟,跟上老兄不会吃亏。”

董银贤还是非常疑惑:“咱一个土里刨食的老农,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能领兵打仗?抗战那些年都没有这么紧张,这究竟是为什么?”

姜秉公令手下的弟兄把董银贤的任命状、军装、中正剑、手枪、皮带、马靴以及饷银从褡裢里取出,放在董银贤家里的饭桌上,赖着不走:“弟兄们跑了几十里路,打发一顿饭吃。”

董银贤苦笑:“表兄,银贤给弟兄们在狮泉镇设几桌酒席,你把你这劳什子任命状拿走,行不?”

姜秉公说得轻松:“饭是肯定要吃,不过这任命状和行头是刘军长亲自发的,既然不想当官就找刘军长辞职,秉公只是替你代劳罢了。”

董银贤当然不知道姜秉公的阴谋,还以为这可能就是大势所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即将发生的国内战争将非常惨烈,老百姓只是当权者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想怎么走根本由不得自己。

姜秉公指着桌子上的军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穿上吧贤弟,时势造英雄,咱不想当英雄,但是也不能当狗熊。这不是老兄逼你上贼船,这是大局使然。他日功成名就,老兄背你上华山(方言,意味着功成名就、修炼成佛,到顶了)。”

董银贤心想,这阎王状子暂且接下,然后再想办法金蝉脱壳。反正人生本身就是演戏,演技的高低决定了你的身份和命运。过了这几日索性去凤栖城里打探一下,听说所有的土豪都纳入军事编制,这可能也是蒋委员长的谋略之一。

董银贤从自己的槽头牵出骡子,拿了一些银钱,董银贤不想穿那身黄皮(军装),可是姜秉公给手下的弟兄一使眼色,不由分说,大家拽着董银贤给他把军装换上,穿上军装扎着皮带蹬着马靴的董团副看起来不那么滑稽,董家人世代都有官相。

几十个弟兄穿着军装扎着皮带蹬着马靴,腰里别着手枪、佩戴着中正剑骑马从狮泉镇走过,沿街的铺面都燃起了鞭炮,有关姜秉公被任命为团长的消息狮泉镇的老百姓前两天就听说,老百姓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糊里糊涂表示庆祝。驻军的几百名官兵从今往后全归姜秉公指挥,好像所有的官兵对姜秉公这个团长表示了某种程度的欢迎,因为姜秉公是个大土豪,有钱,官兵们想着怎么能够得到实惠。

那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好像姜秉公早有安排,狮泉镇所有的住户以及外来做生意的客人甚至要饭吃都可以入席。当然,还包括姜秉公属下的几百名官兵,当年国民军一个团的编制是一千多人,但是大多数部队编制都不满员,当官的为了吃空饷,一百二十人的连队最多只有七八十人。这一点胡司令心里也明白,层层欺骗使得国民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进入四月天,天气变暖,天公作美,月上中天,一丝微风吹来,酒桌上的蜡烛流泪,整个狮泉镇的上空飘满酒香,连狗都喝得东倒西歪,爬在酒桌下酣然入睡。

姜秉公办事可谓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对几百官兵重新编制,原来的连长、营长统一降级,民团的弟兄们按照能力大小被任命为连长、营长。参谋长副团长职位不变,但是很明显已经被架空,姜秉公的亲信掌握了实权。但是连长营长们的待遇不变,为了安抚军心,军官们每人每月增加两块银元,士兵每人每月增加一块银元。军官们虽然被降职但是还不想离去,在狮泉镇驻守有油水。

姜秉公根本不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他老以为手握一个团的兵力就能在狮泉镇建立一个独立王国。狮泉镇是姜秉公的狮泉镇,有了姜秉公才有了狮泉镇,姜秉公按照自己的意志打造军队,打造狮泉镇,在以后两年多的时间里,狮泉镇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刘军长为了确保一方平安,对姜秉公一再迁就,姜秉公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想办法满足。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述说。

却说姜秉公的侄子姜振东听说伯伯当了团长,也想在伯伯的手下谋个一官半职当当。过年时姜振东回狮泉镇给爷爷奶奶拜年,看起来伯伯已经不再计较发生过的往事,打仗用的父子兵,姜振东只是想出风头,想过官瘾,根本不知道当兵为谁打仗。

侄子回来,姜秉公还有点安慰,虽然姜振东跟小姨妈(姜秉公的小老婆)睡觉违背天理良心,事情过后姜秉公也想开了,女人就那么回事,姜振东终究是自己的侄子。

可是当姜振东提出要在部队任职时姜秉公坚决反对:“振东,咱姜氏家族里边伯伯最坏,你再不要跟上伯伯学坏。伯伯这是迫不得已上了贼船,伯伯不想连累任何家人,成功了固然值得喜庆,一旦马革裹尸还要侄子把伯伯埋在咱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