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司令开出的大烟调拨价格比往年高出许多,这让李明秋始料不及。其实属于正常,因为少了东洋商贾和靳之林胡老二这两个环节,至此,李明秋才明白,他们收购大烟基本上一两大烟一两白银,可是国际上一两大烟却卖一两黄金!难怪这几年胡老二靳之林热衷于经营大烟,难怪那些黑道老大出手大方,大烟的利润数以十倍。
可是这一年疙瘩他们收购的大烟数量有限,西北其他地区的大烟基本上让胡宗南直接垄断。原来收购大烟军队还遮遮掩掩,到后来军队索性直接出面,因为白崇禧卢汉这些军阀们都在经营大烟。虽然国民政府税负很重,但是国民军的经费有限,因为蒋委员长控制全国不多的地盘,沿海大多城市还被东洋鬼子占领,税收难以维持国民政府的日用开支,蒋委员长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军阀们经营大烟不问不管。
一开始李明秋和疙瘩把大烟的收购价格压得很低,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大烟的调拨价格。到后来猛然间发觉烟农交售大烟越来越少,一打听才知道长安的大烟价格猛涨。
那一天早晨疙瘩刚起来,张有贵已经来到疙瘩家,忧心忡忡地汇报交售大烟的烟农越来越少。张有贵还说,他听说长安的大烟价格猛涨。疙瘩有点沉不住气,他奶奶的他涨咱也涨!
当年通讯手段极不发达,疙瘩没有办法跟李明秋沟通。便自作主张让张有贵张贴告示,瓦沟镇收购大烟涨价。
谁知道几百烟农一看到告示并不急于交售大烟,而是把张有贵家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要求张有贵给原来交售的大烟补款。
张有贵被烟农们围在三进院子内出不来,忧心如焚。张有贵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二哥张德贵在郭宇村用假银元收购大烟,郭宇村的寡妇门在张有贵家闹事,最后军队不得不出头露面,把二哥张德贵五花大绑,枪毙在笔架山下。张有贵料想不到提高收购价格竟然惹火烧身,张有贵怕死,张有贵的儿子才只有两岁。
林丑牛也算张有贵的侄女女婿,大烟开始收购时林丑牛被疙瘩派往瓦沟镇,带领几个弟兄保护收购的大烟不被丢失,维持大烟收购的秩序。看见烟农闹事,林丑牛也没有了主意,慌慌张张来给钱副师长汇报。
钱副师长知道,瓦沟镇的老百姓最容易起哄,老百姓闹事可不是玩的,穷人的命不值钱,穷人闹起事来跟你拼命!钱副师长一边命令军队迅速将现场包围,一边打电话请示刘军长。刘军长在电话里简短地命令钱副师长:“迅速平息事件!坚决不能死人,坚决不能再被八路军利用!”
如果不死人就要答应烟农们补大烟差价的要求。钱副师长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能力。不得已只能暂时控制现场,为了害怕士兵走火,严令士兵不准子弹上膛。
却说刘军长放下电话,立刻命令卫兵去请李明秋。刘军长也清楚疙瘩能力有限,张有贵在瓦沟镇基本上没有威信。处理这些棘手的突发事件还必须李明秋出头露面。
李明秋最近心情不错,老岳父病情日渐好转。二儿子媳妇屈秀琴从长安回家待产。李明秋切盼秀琴给他再生一个孙子,岳母年纪大了,李明秋给老岳父雇了一个保姆做饭收拾屋子,让满香回家照顾秀琴。家里多了一个孙子就多了一份温馨,李明秋脖子上架着孙子从凤栖的石头街上走过,看起来喜气洋洋,志得意满。
李明秋带着孙子来到刘军长办公室,听完刘军长有关瓦沟镇****的说明,说:“我把孙子送回家,安排一下就走。”
可是刘军长看起来很急,刘军长是个有政治野心的人,刘军长再不能让瓦沟镇出现任何一点纰漏,刘军长说:“你把孩子留下,一会儿我让卫兵把孩子送回家。你立刻坐车就走,第一不能发生暴乱、第二不能死人。破费一点小钱问题不大,无论如何不能让事态扩大。”
满香看见卫兵把孙子带回家,心里吃了一惊,问卫兵:“明秋干啥去了?”
卫兵回答得很含糊:“瓦沟镇烟农闹事,李叔去了瓦沟镇。”
满香一听立刻把心提到嗓子眼:“这个明秋,去年收完大烟就说今年不干了,结果今年还干。钱可多可少,人命要紧!”
担心仅仅是担心,满香也离不开家里,秀琴可能就这几天临产,满香不能顾此失彼。这辈子嫁了个李明秋,没有一天不为男人担心!年轻时公然把女戏子(牡丹红)带回家姘居,年龄大了又整天不回家,满香也是有苦说不出口。
中午饭也没有吃好,吃完饭满香就一直站在巷口,不管怎么说明秋不能出事,这几家人全靠明秋支撑。正想间一辆汽车停在面前,车门子打开,竟然是明秋!满香也顾不了许多,一下子扑到明秋怀里:“明秋,我这左眼老跳,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妙,咱家里钱几辈子花不完,你再不要出去奔波了,行不?”
李明秋想不到老妻会这样,心里感动。李明秋也记不清他跟多少女人睡过觉,但是没有给自己纳一房妾,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看来不纳妾正确,老夫老妻老南瓜,又棉又甜又粘和(舒服)。李明秋开玩笑道:“看把你心疼的,看看吧,一根汗毛都没丢。”
原来,李明秋刚走到半路,迎面碰见疙瘩,疙瘩下马,正欲给李明秋汇报瓦沟镇烟农骚乱之事,李明秋摆手:“不用汇报了,事情的起因我已经猜到,是不是在瓦沟镇收购大烟提价?”
疙瘩向来做事爽快,此刻却有点黏糊:“这、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张有贵他——”
李明秋把疙瘩的话打断:“张有贵能吃几碗干饭他心里清楚,没有你提价的主意他不敢,对不?”
疙瘩也不觉得脸红:“明秋哥,你是神仙、你比如来能行!不说尿炕光说晒毡,几百烟农把我岳父家院子围得针插不进,我都没有敢露面,老佛爷,这事咋办?”
李明秋胸有成竹:“咋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非是破一点小财。”
李明秋的小车开进瓦沟镇,闹事的老百姓主动让开一条路,李明秋把小车开进张有贵院子,然后让人抬出一张桌子摆在大门外,自己亲自站在桌子上跟烟农们对话:“咱老百姓无论干啥事都讲究公理,先说说,你们要求补价有没有道理?”
有烟农在下边大喊:“收的大烟还没有调走,你们就开始提价,去年就日弄了我们一次,今年必须按照现在的收购价格把我们交售大烟的差价补足!”
李明秋还是有条不紊:“你在市场上卖牛,牛缰绳攥在你的手中,证明你不同意经纪(说和人)谈的价格,牛是你的,钱是人家的。一旦你松开缰绳,证明你同意卖牛的价格,再就不能反悔,大家说对不?”
没有人吱声。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光卖牛,卖出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反悔的道理。瓦沟镇的人主要是跟张有贵做对,张有贵行为做事不得人心。
李明秋继续说下去:“交售大烟是双方自愿,没有人强迫,要求补差价本身就没有道理。再说,收购大烟的价格由不得我们决定,我们只是代收。索性把今年的后台老板给大家透露,今年的老板是胡宗南司令!大家都是乡党,我也不希望看见有人招祸,所以还是劝大家不要闹事。”
人群里一片哗然,大家开始议论不休,老百姓有时候服理不服人,人家李明秋已经把道理说得明明白白,你早早出售大烟是你自己倒霉。有些人已经打算悄悄溜走。
李明秋又说:“大家先不要走,不能让大家的颜面扫地,所有来的人每人发十块钱。这钱没有人报销,是李明秋自己掏腰包,不过明秋愿意,大不了今年不挣钱。回头让管账先生给大家发放。”
一场老百姓骚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平息,让疙瘩和张有贵看得目瞪口呆。这人比人无法活、驴比骡子无法驮!
看着管账先生给大家发钱,闹事的人群越来越少,李明秋谢绝了张有贵设宴的好意,开车返回凤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