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胡司令离开凤栖时要求刘子房军长留意张狗儿所反映的那个信息,瓦沟镇又发现了文物。那一年刘军长还在疙瘩那里分得二十万现金,据说那笔现金跟文物有关。可是说老实话刘军长对挣钱不热心,刘子房喜欢宣传效应,郭宇村那对不足十二岁的小夫妻为刘子房挣足了脸面,刘子房又把目标瞅准了禁烟。刘军长四十出头,正是在仕途上大有作为的时期。刘子房喜欢中央日报刊登他的大幅照片,照片上刘子房正在牵着耕牛犁掉烟田。

刘子房也知道,近期内他不可能升迁,凤栖这块地盘太重要,***内部还没有合适的将领来镇守凤栖。可是刘子房必须为以后打下基础,最起码不能让国防部忘记他这个年轻的中将。

银钱这玩意也是舔尻子货,总是巴结地位显赫的人,谁都知道每年胡司令胡老二给刘子房分成,凤栖那些贩运大烟的头目少不了给刘子房进贡,可是刘子房总是藏而不露,故意把一些他应得的份额拿出来分配给下属,大家都能从毒品走私中得到好处,刘子房的威望空前提升。

张狗儿回到瓦沟镇后等了好久,始终不见胡司令派人来跟他接头。姐夫张有贵对张狗儿早有防备,让娘带着几个弟妹跟蔺生根住在张家前院,一边喂牲畜一边看门,张狗儿只得回到新修的宅院内睡觉。娘晚上过那边睡觉白天回到家里做饭。家里也种着二十亩大烟,一家老小吃过饭就去烟田里割烟,其实二十亩大烟也能赚许多钱,完全不需要折腾。

蔺生根提出要把大烟背往长安销售,狗儿娘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大家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狗儿娘担心蔺生根背上大烟南下长安再不回转,而蔺生根总说大烟在长安能卖好价钱。狗儿娘问狗儿咋办?狗儿回答:“大烟割完以后再说,相信姐夫(张有贵)给咱的价钱也不会太低。

那天张狗儿走到瓦沟镇驻军钱团长的官邸,钱团长的团部还在鬼子五的四合院内,钱团长刚刚升任了副师长,但是仍然带领着一个团的部队,瓦沟镇这几年经历了许多风雨,钱团长始终显得沉稳,每年疙瘩少不了给钱团长进贡,钱团长跟任何人都没有透露,除过去年舍饭锅前的那一场骚乱,这几年基本上还算平稳,钱团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钱团长已经过了五十岁。

钱团长认识张狗儿,瓦沟镇的人钱团长基本上都认识。张狗儿走进钱团长的办公室,还没等钱团长问他,就说:“我要给胡司令打电话。”

看样子口气不小,让钱团长吃了一惊。不过当年***部队也有规定,没有特殊原因不准越级打电话。钱团长说得也是实情:“胡司令的电话加密,我不知道密码。你有啥事?我给刘军长反映。”

张狗儿显得神秘:“我的事儿只有胡司令才能解决。”

钱团长当然不敢慢待:“要不然你明天再来,我给你联系通了随时通知你。”

张狗儿走后钱团长立刻拨通了刘军长的电话,把张狗儿要联系胡司令之事向刘军长汇报,刘军长这几天正忙着禁烟之事,把胡司令临走前的嘱托差点忘了,多亏了钱团长提醒,刘军长在电话里指示钱团长:“张狗儿反映瓦沟镇又发现了大量文物,你负责调查落实一下。”

钱团长放下电话暗自思忖:没有听说瓦沟镇发现了大量文物,看来这件事不能声张,只能暗中调查。虽然张有贵这几年在瓦沟镇犹如过街的老鼠,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团长跟张有贵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即不离的关系,听得张狗儿是张有贵的妻弟,问问张有贵总能明白。

钱团长带了两个随从直接来到张有贵家的大门口。敲响了张有贵家的大门,开门的正是蔺生根,蔺生根看见当兵的有一种天生的胆怯,颤着声问:“长官,你找谁?”

两个随从以为蔺生根是张有贵雇来的长工,把蔺生根拨到一边,三个人直接走进中院,蔺生根一看大事不好,还以为张有贵犯案,正准备逃走时狗儿娘出来了,问蔺生根:“你慌慌张张干啥?”

蔺生根如此这般,好容易才把话说明白,没有想到狗儿娘一顿臭骂:“你看你那怂样!当兵的怕啥?那些当兵的经常找有贵,别怕。”

话虽然那么说,蔺生根惊魂未定,悄悄溜到中院,果然看见那些当兵的正跟张有贵谝闲,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

自从花儿给张有贵生下一个儿子以后,张有贵跟花儿就在中院居住,就连吃饭也是三娘(张有贵的亲娘)做好,女儿和侄女用木盘端到中院,这几天女儿和侄女不在家,两个女孩子到郭宇村看望她们的姐姐,张有贵就一日三餐亲自为媳妇端饭。

这天刚吃过晚饭,就看见钱团长带领两个护兵进来。大家都是熟人,但是钱团长一般晚上不访民宅,张有贵心里咯噔:钱团长无事不来。

张有贵没有雇用奶妈子,只得亲自为客人泡茶,钱团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后说:“让你的夫人回避一下,有件事我们想跟你单独谈谈。”

花儿抱着孩子出门,多了一个心眼,花儿担心钱团长把张有贵带走,因此上来到前院,战争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张有贵的两个哥哥就是死于非命。张有贵虽然年纪跟死去的爹爹张虎娃一般大小,但是张有贵是花儿的依靠,花儿抱着孩子来到娘跟后老子的居屋,脸阴着,看样子想哭。

娘也感到事态严重。说:“你们都不要出门,让我到中院听听。”

狗儿娘悄悄来到中院,溜到窗子底下偷听,听得钱团长正说狗儿之事,好像狗儿给胡司令汇报,瓦沟镇发现了大量文物。看样子这个狗儿疯了,想重蹈他大(爹)张虎娃的覆辙。这些日子狗儿一直割大烟,没有听说那里有什么发现,这狗儿究竟想干啥?娘不明白。

停一会儿张有贵出来送客,没有发现岳母,因为狗儿娘躲在暗中。张有贵把客人送出大门返回客厅,发现岳母和妻子花儿已经在客厅坐着。

娘问,也不回避:“有贵,你打算把狗儿怎样处置?”

张有贵不想让后院起火,但是张有贵知道这张狗儿肯定是想把张有贵抬上石磨(方言,好像人作孽死后小鬼就把人抬上石磨磨成肉酱),因为瓦沟镇现存的文物不多,张有贵给自己留了一手,地窖里藏几件在张有贵看来值钱的古董。是不是张狗儿想把这个姐夫出卖?这件事张有贵不得不考虑。

面对岳母和妻子,面对妻子怀里抱着的不足半岁的娇儿,张有贵说得也是实情:“这狗儿也太不像话,瓦沟镇周围的山上已经被翻了三遍,不可能再有什么发现,即使发现什么也应当大家在一起商量,老叔(岳父)的教训已经很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个害死叔叔的邢小蛮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一席话说得狗儿娘脊背发凉,忙不迭地央求女婿:“有贵,咱年纪比娃大许多,跟狗儿不能一般计较,看在花儿和碎小子(张有贵儿子)的份上,狗儿有什么不到之处还希望你担待。”

张有贵一脸无奈:“不是我不担待,关键问题这狗儿处处给我使绊子,让我防不胜防。这一次要给狗儿一点颜色,让小伙子长点记性。”

正说话时,只听得院子咚一声,好像从屋顶掉下来一团东西,那东西就地打了个滚儿,站起来,竟然是狗儿!狗儿大大咧咧走进姐姐的屋子,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大腿压着二腿,也不管娘在当面,直接问张有贵:“姐夫,狗儿听说你要给我一点颜色,让我长点记性,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碌碡从那扇山坡滚下去还不一定!”

狗儿娘给狗儿跪下了:“爷呀,你比杨九娃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