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川岛遗体的交接仪式,邢小蛮从黄河岸边回到凤栖,给刘军长汇报交接过程中发生的意外,特别是汇报到日本鬼子焚烧川岛遗体时邢小蛮有点怒不可遏。刘军长听后久久不语,停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战争。”

邢副军长明显地感觉到,刘军长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是军队内部的等级森严壁垒重重,下级军官不能打探任何不属于自己应该知道的军事机密。老实说邢小蛮对刘军长还是有些敬仰有些感激,如果说刘军长从中间作梗,邢小蛮肯定当不上副军长,邢小蛮甚至认为自己能当上副军长刘子房说不定起了一定的作用。反正人跟人之间关系非常微妙,有些事只能心领神会。

邢小蛮杀了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司令、走投无路归顺国民政府那阵子,敢于当面跟刘军长顶撞,甚至有好几次给刘军长下不来台,好在刘军长毫不计较,大人大量。一晃又是几年过去,邢小蛮娶妻生子,终于在凤栖城扎根。这期间邢小蛮刻意低调,给人造成的印象是这个人已经没有野心没有欲望。

任命邢小蛮为副军长的消息来得突然,让邢小蛮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错愕。不过刘军长却表现得意味深长,甚至亲自出面为邢小蛮布置办公室,为邢小蛮挑选警卫,每次开完会总要问:“邢副军长再有什么想法?”

这就是领导艺术,让手下人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整整一个冬天邢小蛮贩运大烟走私文物,刘子房军长没有过问一句。本来春节前邢小蛮已经开好了一张银票,上面写着刘军长应得的份额,可是临近过年刘军长突然南下长安,临走前都没有跟邢副军长打一声招呼。正月初三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凤栖,参加川岛的丧葬仪式。

这阵子办公室里只有刘军长和邢小蛮二人,邢小蛮不失时机地把那张银票掏出来,双手呈献在刘军长的办公桌前。

刘军长拿起银票看了一下,然后折叠,又重新交还给邢小蛮:“邢副军长,你把这银票交与供应科长,让供应科造册,按照职衔给大家分配。”

这让邢小蛮难堪,是不是他自己的收入也得上缴?整整一个冬天机关算尽,已经入库的银子沾满了斑斑血渍,邢小蛮绝对不会把那些黑心钱拿出来充公!邢小蛮的脸上显露出讥诮的表情。

刘军长何等聪明。刘子房的智商对付一个邢小蛮绰绰有余。刘军长笑笑,解释道:“咱们两个同在一条贼船上,对不?你看手下那一万多官兵瞪着眼睛直瞅咱俩,明知道整整一个冬天咱们都在做什么交易,这阵子不给他们分一点利润说不过去。这叫封口钱,邢副军长不要多心。至于我自己,胡老二那边给我一定的份额。”

是这么回事。邢小蛮消除了疑心。看来还是官大好,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过邢小蛮还是心酸酸地,涌上来一股醋意:“刘军长伸出一只小拇指,顶得住我们的大腿。”

刘军长笑笑,显得大度:“邢副军长呀,看来你还是无法休息,马上过元宵节了,虽然去年大旱,又遇到了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但是元宵节还必须热热闹闹地过,因为我们的北面是八路军,我们的东面是日本鬼子,我们的所有行为都在敌人的视野里。郭宇村演大戏,给日本鬼子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元宵节秧歌队必须进城,让敌人看看,我们这里国泰民安。”

邢小蛮云里雾里听着,不知道刘军长说这些话是啥意思。直到最后邢小蛮才听得明白:“你给咱去一趟狮泉镇,通知姜秉公,让他们村里的秧歌队无论如何元宵节必须进城表演。”

其实一支秧歌队进城没有必要提高到国泰民安的高度,堂堂一介国民党军长竟然直接关心民间娱乐活动。这真有点小题大做,即使通知狮泉镇的秧歌队进城也没有必要非让邢副军长亲自前往,谁知道刘子房军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邢小蛮不会提出任何质疑,而是非常爽快地答应,邢副军长有的是专车,有的是专职司机。当日天色已晚,第二天早晨邢小蛮从凤栖城里出发,到达狮泉镇时正好中午,汽车的喇叭声惊动了姜秉公,姜秉公正在客厅里跟陈团长喝酒。这里山高皇帝远,驻军狮泉镇正中陈团长下怀,两个人无事就聚在一起喝酒,他们的夫人作陪。看来两个从烟花巷买回来的女人也有点趣味相投,相互间以姐妹相称。

听见汽车响陈团长也坐不住了,当年的老百姓不会有汽车。姜秉公跟陈团长迎出门外,看见邢副军长刚好从专车上下来。

免不了喝酒,互道寒暄,互相吹捧,互相表白。最后邢小蛮说明来意,姜秉公显得有点为难。秧歌队进城本不是什么大事,去年发生的尴尬记忆犹新,主要是女人非常难管理,万一闹出个啥动静姜秉公无法给狮泉镇的姜姓族人交代。

不过姜秉公没有拒绝,姜秉公跟刘军长、邢副军长、李明秋都私交甚厚,姜秉公开了个玩笑:“贤弟,鸡毛蒜皮大的事情还要劳你大驾?”

邢小蛮嗟叹:“食人俸禄,替人消灾。刘军长的命令咱不敢不从。”

陈团长见了顶头上司当然表现得唯唯诺诺恭恭敬敬,他试探着问道:“姜兄,需要军队帮忙你就说一声,兄弟我鼎立支持。”

姜秉公苦笑:“不瞒小蛮贤弟,确实有点为难,目前男人不少,动员女人扭秧歌真不安全。”

邢小蛮要挟道:“大哥,小蛮只是奉命行事,去不去在你。”

姜秉公知道邢小蛮话里有话,这阵子也顾不了许多:“你这一说我还非去不可。让我想想,筹划一下,一部分人男扮女装,但是一个女人没有恐怕不行。”

姜秉公和陈团长的两位夫人低头商量了一阵子,抬起头来满脸通红:“我们俩个也想逛凤栖,让我俩参加秧歌队表演,行不?”

经过两天的准备,狮泉镇的秧歌队终于如约进城表演。县南的秧歌队跟县北的秧歌队有着本质的区别。狮泉镇的秧歌队人数众多,有一种关中汉子扭秧歌的风格,男人打扮得都像武士,女人们打扮得都像宫娥,那锣鼓点子听起来整齐而热烈,有一种威震山河的气派。而县北的秧歌队大都是花样众多,有浑身响、跑旱船、腰鼓、蹩鼓、耍狮子,继承了北方少数民族的传统。

一听说扭秧歌进城表演军队上发钱,周围村子几乎所有的秧歌队都进城表演。刘军长甚至破例让秧歌队上城墙扭动一圈,部队上的士兵把蒸馍用蒸笼抬上大街,凡是来看秧歌的都免费吃饭。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那么多的记者和摄影师,把凤栖城的军民联欢拍成纪录片写成报道满世界宣传。刘军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刘子房军长已经成为新闻报道的中心。

姜秉公的女人和陈团长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参加了秧歌队的表演,这一方面迎合了两个女人的虚荣心,另一方面姜秉公确实不想低三下四地动员狮泉镇的女人,女人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强迫,有些男演员男扮女装,秧歌队看起来气势宏伟而场面壮大。

一连六七天都相安无事,姜秉公对他的秧歌队管理得非常严格。正月十六刘军长在凤栖城里设宴,宴请所有进城表演的秧歌队。那种场面确实让人有点匪夷所思,刘子房就是要表现得与众不同。

当然,姜秉公和陈团长以及他们的两位夫人都受到了非常高规格的礼遇,邢小蛮亲自把盏,在军部餐厅为狮泉镇的秧歌队庆功。所有的参演者每人按照天数发响,邢小蛮还给姜秉公包了一个红包,被姜秉公拦了回去。吃完饭天色不早了,正月十六晚上狮泉镇的秧歌队又给大家表演了半宿。那天晚上邢小蛮邀请姜秉公、陈团长以及李明秋打麻将,几个人战斗了一宿。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预谋,表演结束后军人们又请狮泉镇的男人喝酒,结果一个个喝得酣醉,女人们被士兵们强迫拉到城墙上,扒下裤子实施了轮奸。姜秉公的女人和陈团长的女人都未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