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国民党军队内外勾结贩运大烟,八路军凤栖小分队采取的态度是不理会,也没有能力阻止和反对。只要保证自己的队伍不参与大烟交易就行。可是雇用的那些脚夫就难免顺便带一点大烟,这一点王世勇心里清楚,上一次常有理就是跟上儿子赶脚贩运大烟在渭南犯案。好在上梁不正下梁歪,国民党军队的几处检查站形同虚设,只要你给那些检查站打点一些财物,那些检查人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抗日战争迎来了胜利的曙光,脚夫们向延安贩运枪械成为半公开状态。
郭宇村成为国民党军队、土匪、八路军小分队三方势力交汇的中心。刘子房军长采取的态度是,只要八路军小分队不再壮大发展,基本上允许八路军小分队在凤栖小范围活动。至于疙瘩的土匪窝子,大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这几年已经不搞拦路抢劫、杀富济贫、杀人越货等勾当,而是一心一意收购大烟,土匪们可以在凤栖街上大摇大摆地出现,刘子房军长视而不见。战争是一头怪兽,衍生了许多奇形怪状的行业,毒品在战争的阴影下泛滥,形成了兵匪勾结、官商勾结大搞违法活动,大发国难财的混乱局面。
王世勇队长来凤栖五年,几经曲折几经碾转,为了保证这条地下军用运输线能够不停地运作,对各种地方恶势力采取的态度是委曲求全,小分队本身跟胡老二有生意往来,小分队运往延安的大部分枪械弹药就是胡老二的手下人员帮忙组织。这些黑道老大、商界巨头瞅准的是商业利益,只要有钱可赚,贼胆包天,毒品、武器、文物,基本上什么生意都做。
可是王世勇队长怎么也想不到,大汉奸靳之林竟然捐赠八路军五万元的军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以武装一个团的建制。王世勇随即让小吉(发报员吉新来)给延安发报,请示上级这五万元怎么处置。
八路军经常收到海内外各界人士的捐赠,这些人士尽管有不同的人生理念,不同的政治倾向,不同的哲学观点,但是他们都有一颗爱国之心,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的决心一致。上级组织很快批示:这批现金作为购置枪械的资本,组织上将会通过适当的渠道跟靳之林取得联系。
郭宇村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只是有些变化不为人知。林秋妹这次从欧洲重返郭宇村,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和精神打击,她下决心不再出外闯荡,一心一意抚养自己的一双儿女。狼婆娘当然喜出望外,重新回归的儿子媳妇可以帮助一家人减轻负担。林老板上次带女儿离开郭宇村时给了漏斗子许多银钱,那些银钱足够养活母子三口。林秋妹回到郭宇村后足不出户,王世勇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林秋妹回来了。
林秋妹临走前曾经参加八路,林秋妹重新回归王世勇当然不能无动于衷。那一天王世勇跟年贵元两个来到漏斗子家门口,看见大门紧闭,王世勇上前敲门,停一会儿狼婆娘开门。
本来都是熟人,狼婆娘佯装不认识,问道:“客人找谁?”
王世勇直接说明目的:“我们来找林秋妹。”
狼婆娘装聋卖傻:“我家里没有那个什么……妹。”
王世勇不能跟狼婆娘计较,狼婆娘为抗日贡献了两个儿子,王世勇还听说大狼带领着一支游击队在太行山打游击。王世勇认真解释:“听说你的二儿子媳妇回来了。”
狼婆娘大怒:“我的二儿子三儿子都为国捐躯,你们折腾得儿子媳妇都不得安生!求求你们再不要把林秋妹带走,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要养活儿女!”
王世勇好不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王世勇说得诚恳:“我们只是来看看,没有其他目的。林秋妹参加八路完全出于她的自愿,林秋妹离开时我们也没有阻止。”
这时,林秋妹在院子内出现了,林秋妹对狼婆娘说:“娘,让王队长回来坐坐。”
狼婆娘不再说啥,但是看起来明显地对王世勇和年贵元不欢迎。客人进入院子不让客人进屋,冬月天让客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漏斗子看不惯了,把王世勇和年贵元让进屋内。林秋妹要给两个人泡茶,王世勇摆摆手,说:“我们说几句话就走。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你,至于重新归队,完全遵照你的自愿。”
林秋妹说:“我非常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王世勇不再多言,随即告辞。
走出院子王世勇才说:“年贵元,这几年我对你的婚姻大事一直非常关心,今天我带你来,主要是想让你跟林秋妹建立联系。因为以前你曾经对林秋妹有意。”
年贵元对王世勇非常感激,年贵元在作风问题上犯了几次错误,王世勇并不是有意包庇,王队长主要是看小伙子已经二十多岁,当年农村就像这么大的年轻人早已经给孩子当爹,葛有信、张东仓、金智清大都已经结婚,听说张东魁也为自己物色了相好之人,八路军小分队只剩下年贵元一个光身,王队长对年贵元的婚姻大事非常在意。
年贵元站在官路上不走了,对王队长直抒胸臆:“王队长,咱们去一趟金智清家,我看上了金智清的妹妹金爱爱。你帮我把这件事办成,我感激你一辈子。”
王世勇知道,年贵元名声不好,张东仓张东魁包括金智清都不同意金爱爱嫁给年贵元,年贵元这是单相思。王世勇尽量说得婉转:“那姑娘年龄太小,你们两个不合适。小伙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应该贴合一点实际。”
年贵元有些泄气:“我知道,同志们都瞧不起我,因为我犯过错误。金爱爱不肯嫁给我,也是这个原因。”
王世勇叹一口气:“这件事慢慢来,急不得。”
正说话时只见疙瘩从自己屋内出来,对王世勇说:“王队长,我正想找你。这次我去狮泉镇给姜秉公的儿子出月,见到了你的大儿子。回家后刚过了两天,你的三个儿子和你的老婆按照姜秉公的指点找到我家,现在,他们母子四人正在我家,你的三个儿子长得跟你好像一个模子倒出来一样,王队长好福气。”
仿佛在梦中,恍惚在昨天,人的心底存留着许多记忆,有些记忆犹如篆刻在墙上的壁画,永远也无法抹去。王世勇回过头对年贵元说:“你先回去吧。”然后下意识地整整衣领,步履蹒跚,跟着疙瘩来到他家里。
儿子们都长大了,站在王世勇面前,就像三尊门神,让王世勇感到一阵心酸一阵惭愧,反观自己的发妻,却显得萎缩,岁月给女人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王世勇喊着三个儿子的名字:“王稼祥、王稼骐、王稼昌,你们……怎么找到这里?”
三个儿子叫了一声:“爹——”然后都不说话,看着他们的妈妈。
老婆子一边抹泪一边告诉丈夫:“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他爹,不怨你。但是你也不要忌恨姜秉公,那件事跟姜秉公没有关系。这几年多亏秉公接济,我们娘们四个才能活到今天。”
王世勇点头:“我谁都不忌恨,我只忌恨我自己。”
大儿子王稼祥说:“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已经感觉心满意足。”
二儿子王稼骐说:“爹,咱们回家。”
三儿子王稼昌说:“爹,我娘养活我们弟兄三个,真不容易。”
王世勇流泪了:“爹是个罪人,爹对不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