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大人物都有一种处事不惊的功底,可是那刘子房却明显地乱了方寸,面对一百多名下属军官,刘军长显得是那样的窘迫,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爱女处置,甚至都没有暴怒的勇气。军官们都很知趣,悄悄地退出,诺大个办公室只剩下父女二人,刘军长的眼神里明显地含着责怪:“莉莉,你怎么能那样……任性”?!

女军人温和地笑笑,一点也没有刚杀了人的那种霸气:“爸爸,这要问问你自己,我妈妈那点不好?你为什么要将它抛弃”?

刘军长满嘴苦涩,言不达意:“爸爸很累,总想找点刺激。没有抛弃你妈妈的意思,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明白”。

女军人把手枪从爸爸的办公桌上拿来,别在腰间的皮带上,然后上前挽起爸爸的胳膊,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在爸爸的面前撒娇:“爸,咱们回家,我妈妈在家里等你”。

可是刘军长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他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虽然说军人打死一个妓女算不得什么,刘军长还是有些内疚。女儿秉承了爸爸妈妈的所有优点,长得高挑而靓丽,想象不到这么漂亮的女儿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那种冷酷让身为爸爸的刘子房不寒而栗,刘军长指了指窗外,院子里还站着一百多个军官,无可奈何地说:“爸爸还要开会”。

女军人把爸爸放开,说出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我跟妈妈在家里等你”。女军人随后向后转,出了院子,从人群中穿过,目不斜视,皮鞋敲击着石头铺就的路面,发出节奏感强烈的回旋。军官们唏嘘着,相互对视,有人窃笑,看刘子房怎么收拾残局!

会议重新开始,刘军长有条不紊,布置了春节前后凤栖全县的防务,最后,说出的话明显带着警示:“刘某人违反了党纪国法,自然有上级组织处置,就目前来说,我还是军长,军长有权处置一切危机!你们给我听好了,春节期间谁玩忽职守,刘某人严惩不贷”!

下属军官们唯唯诺诺,从刘军长的办公室退出。夜阑珊,不知谁燃响了春节前的第一声鞭炮,凤栖城响起了鞭炮的轰鸣。勤务兵进来,刘军长疑惑着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勤务兵回答:“今天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

刘军长猛然记起,他来凤栖已经五年。一九三六年的春节前夕,时任师长的刘子房临危受命,来凤栖驻防。转瞬间五年过去,刘军长在凤栖一路飙升,从一个师长升职为少将军长。凤栖是一块风水宝地,刘军长对凤栖怀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可是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刘军长在凤栖的使命已经结束,那些下属军官急于将刘子房置于死地,因为刘子房太不通人情!可能这阵子告御状的电报已经摆上国防部的台面,刘子房危危可及!

不过刘子房也不担心,他知道蒋委员长和胡宗南对刘子房很赏识,国民政府里的要员们没有一个干净,大不了把刘子房从凤栖调走。刘子房想想,临走之前也要走得轰轰烈烈!他端坐在办公桌前稍微思考了一下,命令勤务兵:“立刻把李明秋和郭麻子请来”!

刘子房不是无情之人,人死不能复活,但是刘子房必须对晴雯做出安排,他打算将晴雯厚葬,最起码在凤栖挽回一些影响。

勤务兵去了不长时间就回来了,显得一筹莫展:“李明秋和郭麻子不肯来。他俩说非常时期大家不宜见面,李明秋请刘军长放心,他们会尽量缩小枪击事件在凤栖的影响”。

刘子房的脑子尽快地转弯,这又传达了一个什么信息?该不是这伙人嗅到了什么味道,权衡利弊,树倒猢狲散?想想也不至于,李明秋狡猾透顶,最善于见风使舵,也许两人是出于真心,这种时候见面容易引起误会。更可况刘子房跟李明秋是亲家,李明秋总不至于拆他的台,落井下石,让刘子房遍身鳞伤,灰溜溜地离开。

不知道乱想了些什么,刘子房想得脑胀。他最担心回到自己的家,面对爱女的质问无以应答。屋子里渐渐冷下去了,勤务兵坐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刘军长不要勤务兵动手,亲自拿起煤铲给火炉里添了些煤,火又着旺了。

刘军长突然感觉浑身奇痒,许多天以来没有洗澡,该不是身上生了什么疥疮?刘子房迷恋于晴雯的温柔,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性病,这阵子他有点后怕,假如这七尺身子出现什么毛病,影响的将是他的前途。

正在这时女儿刘莉莉不失时机地出现:“爸爸,你的公务办完了没有”?

刘子房感觉自己是被女儿绑架,不由自主地跟着女儿回了家。

屋子里暖融融,儿子已经睡着,老妈子也去她的房间休息,奇怪的是,桌子上竟然点燃十根蜡烛。蜡烛冒出的黑烟在屋子里萦绕,屋子里杀气腾腾。

刘莉莉已经脱掉军装,换上一身便服,上身穿一件红绫棉袄,那副秀气让刘子房心里一动。晴雯的倩影在刘子房的脑海里重现,驱之不去。不过刘子房不敢有丝毫的分心,他看见女儿对他嫣然一笑,好似笑里藏刀。刘夫人突然跪下了,说出的话令神仙感动:“子房,莉莉这娃太直,做事不考虑后果,今晚,我替莉莉顶罪,要杀要剮我一个人顶着”。

刘莉莉也给爸爸跪下了:“爸,您是咱家的顶梁柱,莉莉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莉莉不能允许任何人给咱家加楔!莉莉想有一个完整的家,莉莉不能忍受任何人强夺父爱!爸爸,答应莉莉的请求,咱们还是一家,如果爸爸让莉莉失望,莉莉就让凤栖城变成一片火海”!

刘子房浑身已经散架,感觉中他远不是女儿的对手。看起来女儿已经把他逼向死角,刘子房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刘子房蔫蔫地说:“你们都起来吧,我这身上奇痒,想洗个澡”。

凤栖城的第二天早晨还是那么平静,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烟花巷里经常死人,这值不得大惊小怪,老百姓见证了无数的生与死,已经把生命看得很轻。李明秋处置过无数次不测事件,对每一件事都能把握火候。半夜时分两个泼皮抬一扇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死人,李明秋给守城门的卫兵塞了几个小钱,那城门便自然打开,和尚壕里又多了一具冤魂,那些野狼野狗们又饱餐了一顿。

刘子房照旧坐在办公桌前,一丝不苟地办公,城墙上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所不同的是,年关将近,进出城门的检查相对而言比平时严格。

半下午时分十几辆小车由南城门进入凤栖,凤栖城半条街被小车塞满。刘军长心有灵犀,感觉到他在凤栖的使命已经结束,他站在来整了整衣领,戴上白手套,把中正剑佩戴在腰间,然后站在门口,左手敬礼,一脸严肃。

胡宗南司令长官走进办公室,没有跟刘子房握手,而是直接坐在刘军长的办公桌前,威严地命令:“通知师长以上军官,开会”。

大家陆续到齐,整个官邸一副萧杀之气,大家摒心静气,看胡司令展开一张纸,宣布:“嘉奖令……”

大家听得糊涂,刘子房被国防部记予一等功!嘉奖令的后边有蒋委员长亲自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