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麻子和邢小蛮进入凤栖城不长时间,刘军长已经得到了这两人重返凤栖的确切消息。刘军长感觉不来什么,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近一段时间来刘军长也承受了一定的压力,假如这两个人遇到了什么不测,刘军长难辞其咎。整整一个下午刘军长在自己办公室耐心等待,等待郭麻子和邢小蛮前来报到,刘军长甚至想为二人设宴洗尘。虽然邢小蛮常常出言不逊,给刘军长难堪,但是刘军长也不想把两人怎样,宰相肚里能撑船,跟这些赳赳武夫们上计较有点不值。这两个人在凤栖掀不起大浪,无足轻重,对刘军长的仕途没有任何影响,刘军长大可不必介意。
可是整整一个下午不见郭麻子和邢小蛮前来报到,刘军长心里略显不快,不过那种不快稍纵即逝,刘军长统帅着一万多名将士,不必为这些区区小事耿耿于怀。近些日子刘军长春风得意,正处于人生的颠峰时期,那一次刘军长开着宾利车前往长安开会,他原来打算把这部胡老二赠送的名车上缴,在胡宗南长官面前彰显自己的廉洁与正直,想不到胡长官语重心长地说:“整个社会都是一个大染缸,谁也难以独善其身。长安到凤栖这段路不好,这辆宾利车正适合你”。紧接着胡司令又说:“胡老二这个人对我们有用,他要在凤栖做生意你尽量配合就是”。
刘军长正是得了胡长官的尚方宝剑,才敢用军车替胡老二运送大烟。这个社会更深层的弊端不属于刘军长思考的范畴,刘军长只对胡长官负责。刘军长回到凤栖不久,胡老二就将电话打了过来,那胡老二在电话里直呼刘军长:“小刘”,让刘军长稍感不适,不过刘军长很快就释然,大凡事业有成的人都很善于调整自己的情绪。刘军长在电话里尊称胡老二为大哥,并且开玩笑道:“大哥有什么吩咐”?
胡老二直言不讳:“我有一批货物存放在你的亲家李明秋那里,你给咱想办法运到长安”。
刘军长非常爽快地答应道:“大哥在长安等着接货就是”。
这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刘军长第一次被卷进了黑道生意的旋窝,不过不用担心风险,据听说蒋委员长的众多高级将领都跟大烟有染,刘军长深蕴其中利弊,做得滴水不漏。
天黑时分刘军长让卫兵请来了亲家李明秋,寥寥数语便把运送大烟之事给亲家交代清楚。接着,他回到家里,看年届四十的妻子跟小保姆一起,正在为还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衣裤。
妻子已经显怀,刘军长老来得子,也是人生一大喜事。妻子看丈夫回来,亲自下炕为刘军长端饭,刘军长脱下军衣军帽,小保姆把刘军长的军衣军帽接过来挂在衣服架子上,屋子里暖融融,唱机里正在播放《天涯歌女》,灯台上几支红烛尽燃,充满家的温馨。
刘军长在桌子边坐下,小保姆为刘军长面前的酒杯里倒满一杯红酒,刘军长姿势优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对妻子说:“长安那边的屋子已经全部装修好了,下次去长安时我想连你一起带上,你去长安后就不用回来了,在长安待产”。
妻子还丈夫一个感激的微笑,脸上溢满幸福,刘军长堪称男人的典范,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至少妻子这样认为)。妻子说,她明天想去女儿家里瞧一瞧外孙女。
刘军长吃一口菜,然后不经意地说:“你把咱的外孙抱回来,我也想看看”。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用手电筒不停地乱照,夜空里划过几道闪光的弧,门外站哨的士兵换岗了,听得见皮鞋敲击石板路的脚步声,墙上的挂钟敲了九下,小保姆收拾完碗筷,回自己的小屋子去睡。突然间电话响了起来,妻子的脸上显出了惊恐,拿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只见刘军长把电话拿起来接听,电话是黄河岸边炮团打过来的,几架飞机已经越过黄河,朝凤栖方面进犯。紧接着城墙上响起了警报声,高射机枪和高射炮齐声怒吼,鬼子的飞机在凤栖城上空转了一圈,又朝黄河对岸飞去。刘军长急急忙忙穿上军装来到办公室,给炮团打电话询问战况,炮团团长汇报说:“鬼子的飞机炸沉了黄河上停放的渡船”。
近一年多来黄河两岸基本上没有战事,鬼子们战线拉得太长,首尾不能相顾,进犯西北的计划搁浅,也不再派特务来凤栖渗透。可是突然间派飞机来凤栖上空骚扰,这里边究竟有什么阴谋?
刘军长连夜让机要科长闫培春给长安发电,汇报鬼子的最新动态,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停一会儿长安方面回电: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刘军长仍然放心不下,第二天早晨亲自驱车前往黄河岸边视察,只见那艘渡船不见了,黄河岸边孤零零地漂浮着几块木板。刘军长举起望远镜朝黄河对岸观察,竟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对岸鹰咀上那面膏药旗也悄然无踪。看来鬼子在有意收缩,派飞机骚扰是鬼子收缩之前的一次战略佯动。
可是刘军长丝毫不敢大意,严令炮团长严密观察对岸鬼子们的动向,一有情况及时汇报,千万不可贻误战机。炮团团长还向刘军长汇报了一个新的情况,昨天郭宇村方向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他曾经派人上郭宇村打探情况,听说郭麻子的残部发生了火拼。
刘军长思想起前一个时期郭宇村、瓦沟镇发生的惨案,对那些无厘头的自相残杀已经厌烦,他沉默不语,感觉中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他也不打算插手,看炮团团长还站在他的面前等待指示,刘军长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随即刘军长坐车返回凤栖,回到办公室,只见郭麻子和邢小蛮坐在沙发上将他等待,两个人看来已经等待了好长时间,东倒西歪打起了瞌睡。刘军长进入办公室他们还没有醒来,勤务兵走过去将两人戳醒。
两人慌慌张张地站起,面对刘军长打躬作揖,完全不像个军人的样子,倒像是两个拦路抢劫的土匪。刘军长不去计较,他已经习惯了不同的人物怎样应对。刘军长也没有问两人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说:“你俩来了正好,我还没有吃饭,咱们一起去叫驴子酒馆喝酒”。
那是一顿丰盛的午餐,有香酥鸡、卤猪头、蒸排骨,当然还少不了钱钱肉。除过郭麻子跟邢小蛮,刘军长还请来了亲家李明秋和田中,大家举杯相邀,相互间的误会消除。宴席结束时刘军长淡淡地说:“我刚从黄河岸边回来,听说郭宇村的老兵们发生了火拼,本来想让郭副参谋长和邢副参谋长休息几天,看样子你俩休息不成了,郭宇村住着你们二人过去的战友,你俩去劝劝他们,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阵子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楞楞坎坎?大家在一起和气生财,别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计较,田中先生也去,担心有伤员需要救治,我派车去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