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秋打断了邢小蛮的话头:“后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九死一生回到太原城,发觉那池田竟然跟你新婚的妻子在一起鬼混,你一气之下用刺刀捅死了两个奸夫****”!

十二能听到这里不由得连连称奇,发表了一通感言:“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小伙子认贼作父,好在你尽快认识了那帮子禽兽的豺狼本性,反戈一击,为抗日救国立了大功”。

邢小蛮凄然:“我的爹娘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被迫卖壮丁从军,这二十多年混混沌沌过来了,至今仍然是孑孓一人,前两天在凤栖街见一女子,不由得让小蛮动心”。

十二能关切地问道:“小伙子你看上了谁家的女子”?

李明秋接过话头:“老泰山,邢小蛮看上了你的侄女”。

十二能有点迷糊:“看上了我的……侄女”?他捻须长考,终于恍然大悟,“是不是看上了四愣子的那个大闺女”?

明秋笑而不答,歪起头看老岳丈的态度,这时刘副军长插言:“我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来请亲家为邢小蛮保媒。屈老先生在凤栖镇德高望重,我们还想听听屈老先生对这桩婚事的看法”。

十二能语塞,这件事他无法明确表态。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骑二师那帮子禽兽给凤栖人心灵造成的创伤记忆犹新,私塾里被糟蹋的几个女孩子中间,其中就有四愣子的女儿屈满盈,满盈比李妍大一岁,算起来今年十九岁,十九岁的姑娘在当年的凤栖就是大龄女,要不是那次事件,屈满盈可能已为人妻,据说屈满盈的婆家已经给四愣子下了聘礼,定下了婚期,可是屈满盈被一伙子骑兵强暴以后,婆家来人找四愣子退婚。

刘副军长看十二能久久不语,不无关切地说:“我知道这件事有一定的难度,邢副参谋长比那女孩子大将近二十岁,人家可能不愿意”。

十二能思忖良久,斟词酌句地说:“倒不全是年龄的因素,有些问题难以启齿,待我下来以后慢慢地思考,尽量做通几方面的工作,很快给刘副军长一个答复”。

邢小蛮着急了:“叔吔,人家是嫌我名声不好,对不?邢小蛮决心改弦易张,做一个好男人”!

十二能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小伙子你不用着急,有些事非人力可为,这姑娘也有难言之隐”。

两亲家母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男人们说话,满香听到老爹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竟然抹起了眼泪,她想起了她的女儿李妍,要不是骑二师那帮子禽兽洗劫私塾,李妍绝不可能去陕北。

李明秋知道自己的老妻为什么而哭,哀叹一声,低下了头。

刘夫人可能看出了些蹊跷,开始劝说邢小蛮跟刘副军长:“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邢副参谋长我看咱们不要勉为其难”。

李明秋欲言又止,眼圈竟然也发红了。

十二能强颜欢笑:“大家不要误会,我的女儿和女婿是为了自己的私事伤心,双十二事变以后,骑二师换防东北军来凤栖驻守,那帮子禽兽洗劫了我的私塾”……

刘副军长恍然大悟:“屈老先生你别说了,这件事我能给邢小蛮解释清楚”。

尽管屈福录处事低调,女儿屈秀琴结婚时只是通知了重要的几个亲朋好友,屈克胜老先生虽然仙逝,但是给凤栖人留下的高风亮节依然镌刻在凤栖人的心里,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屈秀琴出阁那天果然来了许多客人。特别是刘副军长带领着全县的名人绅士以及军乐队前来助兴,给屈秀琴的婚姻增添了许多亮色。

屈福录始料不及,有些准备不足,难以招待所有前来祝贺的客人。好在桥庄村离凤栖镇不远,李明秋骑一匹骏马赶回凤栖,在叫驴子酒馆为前来恭喜的客人准备酒席,一路军乐队吹着喜庆的调子开道,屈秀琴坐一乘四人花轿,轿子后边跟着一大群贺喜的客人,轿子刚进入凤栖城,迎亲的唢呐声响彻云霄。由于结婚时间紧迫,来不及购置房屋,新房就布置在济世堂药铺的后院,花轿停在药铺门前,祁连玉披红戴花,满脸喜气掀开轿帘,屈秀琴款提罗裙,袅袅婷婷在祁先生的引领下来到药铺后院,铁算盘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充当了司仪的角色。只听得铁算盘高声唱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猛然间,沿街的商铺全都放起了鞭炮,那场面比元宵节还热闹。紧接着客人入席,小小的叫驴子酒馆根本坐不下那么多的客人,于是大家在沿街摆起了酒桌,那一日凤栖城的散酒卖光了,凤栖人有他们的做事原则,凤栖人永远不会忘记屈克胜老先生在凤栖塬上留下的脚印。

入夜,前来恭喜的客人逐渐散去,新房内红烛流泪,两个人影重叠,屈秀琴娇羞内敛,脸颊上泛起一层红晕。祁连玉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是一生中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女人,他有点无所适从,内心里感觉胆怯,害怕亵渎了女人的纯洁。屈秀琴嫣然一笑,眼神里含着某种期待,两个相恋中的有情人慢慢地靠拢,终于激情四射,相互间无所顾忌地相拥。

突然,城墙上手电光一起朝这幢院子内聚焦,原来哨兵发现有人翻墙,祁先生听见院子里咚一声,紧接着窗子上显出了一个人影,一向谨小慎微的祁先生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一下子将屈秀琴推向墙角,自己开了屋门面对那个翻墙的蟊贼:“我知道你来想干什么,打死我也再不会替你们卖命”!

城墙上的士兵不敢开枪,担心伤了祁先生,这个人以前掌控着祁先生,让祁先生给日本鬼子收集情报,他这次混入凤栖城内是专门奔祁先生而来,进入凤栖城以后才知道祁先生大婚。他躲在暗中观察了一天,并没有伤害祁先生的打算,只是想给祁先生布置下一次行动的任务,因为凤栖城里日本鬼子的暗探基本上已经清除,在日本鬼子的眼里,祁先生已经成为他们在凤栖城里唯一的卧底,可是想不到祁先生突然反戈一击,让这个日本特务措手不及。

那祁先生手无缚鸡之力,日本特务只轻轻地一拽,便把刺刀架在祁先生的脖子上,很明显祁先生做了日本特务的人质,城墙上的士兵跟日本特务僵持着,相互间斗智斗勇。

早有人把祁先生被日本特务劫持的案情汇报了刘副军长,刘副军长半夜召开紧急军事回忆,商量营救祁先生的方案,这日本特务肯定有些手段,不然的话他不敢一个人独闯凤栖。刘副军长介绍完案情后把目光投向邢小蛮,降妖除魔必须要有真本领。

邢小蛮站起来对刘副军长抱拳,惹得众多军官发出了笑声,刘副军长说:“我们是军人,军人必须懂得军人的规矩,你可以举手发言,也可以行军礼,军人不允许抱拳作揖”。

邢小蛮也不讲究那些,只是急匆匆地说:“我必须赶到现场,告辞”!说完,一个箭步跨出屋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军事会议就此终止,刘副军长带领众多军官登上城墙,四周城墙上的手电筒朝药铺小院聚焦,大家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本特务一手扭住祁先生的胳膊,一手将刺刀架在祁先生的脖子上,那日本特务的用意也很明显,要么放他出城,要么跟祁先生同归于尽。大家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猛然间,那日本特务一声尖叫,顺势间朝祁先生的脖子上抹了一刀,手电强光的照射下只见新娘子屈秀琴双手搂住日本特务的大腿,用牙齿狠狠地咬住日本特务大腿上的腱肌不松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人影自天而降,大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邢小蛮已经将那个日本特务俘获。可惜祁先生受伤倒地,一股献血从祁先生的脖子流出。

屈秀琴把祁先生抱起来,祁先生睁开眼看着秀琴,说话的声音微弱,秀琴把耳朵贴在祁先生的嘴上,祁先生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秀琴,我这一生,活得值”……

刘副军长急匆匆地下了城墙,赶到药铺小院,闻讯赶来的田中先生听完了祁先生的心脏,站起来对刘副军长汇报:“祁先生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邢小蛮为日本特务点了穴,那日本特务动弹不得。刘副军长用手电筒照射在日本特务的脸上,看那日本特务满脸凶气,没有一丝怯惧之意,刘副军长气急,也就不顾军人的身份,猛踹了日本特务一脚,那日本特务把头探在胸前,猛然间把一颗纽扣吃进嘴里,邢小蛮大叫一声“不好”!大家举目观望,那日本特务已经翻起了白眼。

军人们再也控制不住愤怒的情绪,纷纷用刺刀猛刺日本特务的尸体,礼仪之邦的人也懂得嫉恶如仇,对待豺狼绝不能讲仁义!田中躲在房屋的角落里看着自己同胞血肉横飞,想了些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屈秀琴做梦也不会想到,新婚之夜她的丈夫竟然遭到了日本鬼子的杀戮,算起来他们相识不足一月,屈秀琴并不介意祁先生比她大许多,她需要找一个男人依附终身,想不到新婚之夜祸从天降,两口子还来不及亲热,祁先生便命丧黄泉,看着满院的军人把满腔的愤怒朝那日本特务发泄,屈秀琴再也忍耐不住了,嚎啕大哭。委屈的泪水无视理智的羁绊从眼睛里汩汩流出,哭声惊动了全城的百姓,大家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来,不知道凤栖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城墙上的军人们不需要有人指挥,纷纷把枪举向天空,一排排愤怒的子弹从枪膛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