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蛮一进屋子就对李明秋抱拳:“恭喜发财”!

李明秋知道,小鬼前来索债。可是李明秋还得须臾应酬:“兄弟你是不是缺盐吃?老哥我奉送兄弟几袋子食盐”。

邢小蛮看满香从屋内走出,方才开言:“李兄,邢某也在黑道上混了十几年,如果我没有看走眼的话,李兄合伙杨九娃在贩运大烟”。

李明秋到底老辣:“我说你邢小蛮吃谁的饭打谁的碗,猪八戒倒打一耙。今天打****来要挟我李明秋,想要什么你就直说”!

“痛快”!邢小蛮又对李明秋抱拳。“你吃干的让兄弟喝一点稀的,那些大烟原来姓邢,被杨九娃半路打劫。今日兄弟绝不是来算旧账,只是想分一杯羹”。

李明秋知道瞒不过邢小蛮,已经有十几条汉子跟上那批大烟送命,李明秋还想活人,还没活够,他坐在椅子上思忖半天,突然问道:“兄弟,你吃了没有?咱哥俩去叫驴子酒馆吃钱钱肉”。

邢小蛮知道,这是李明秋自找台阶下,证明邢小蛮提的要求李明秋已经从心里头答应。邢小蛮非常康慨地应允:“别说吃钱钱肉,吃活人脑子邢某都不眨眼”!

两个人来到叫驴子酒馆,看见酒馆内门可罗雀,崔秀章爬在桌子上打瞌睡。李明秋把崔秀章叫醒,问道:“有没有钱钱肉”?

崔秀章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李明秋受宠若惊,连声回答:“有有有!李掌柜想怎么吃?凉拌还是热炒”?

李明秋回过头征询邢小蛮:“兄弟,你感觉怎么吃法好”?

邢小蛮不知道在想什么,猛然一怔,急忙说:“怎么都行”。

凤栖城经过十几年风风雨雨,早已经物是人非,记忆中济世堂的北面就是烟花巷,夜深人静的时候,烟花巷内的秦腔清唱让人迷恋,鸨儿时常带着青楼女子去巴结郭麻子,山芍药出道时才十六,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却显得老到而沧桑,在郭麻子面前装疯卖傻,那些日子郭麻子在绫罗帐内颠鸾倒凤,邢小蛮站在门外为郭麻子守夜,心儿随着女人的一声声尖叫而紧缩,腿中间的棒棒子顶着裤裆……发生过的往事成为凤栖人的笑谈,十几年后邢小蛮故地重游,他所熟悉的人物已经不多,却发觉增添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李明秋看邢小蛮陷入沉思,知道这小子在回味过去,其实,人都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不管怎么说邢小蛮是一个人才,对待这样的人物还是不即不离为妙,既不能交心又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两个人面前一人放一只大碗,喝的酒是凤栖城里的土烧,李明秋有的是好酒,但是不愿意给邢小蛮拿出来,在李明秋的心目中,邢小蛮是一条见人就咬的、喂不熟的狼。

里边屋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李明秋恍然大悟,怪道这叫驴子酒馆无人问津,原来这座饭馆有伤风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传言,看样子无风不起浪。看见崔秀章端一盘驴肉出来,邢小蛮突然问道:“你好象不是原来的那个叫驴子”?

崔秀章一点也不尴尬,他大大方方地回答:“原来的那个叫驴子是我师傅,我是他女婿”。

酒至半酣,李明秋悄声对邢小蛮说:“兄弟,你刚才提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不过,你最好直接找一下杨九娃,相信杨兄也不是势利之人”。

李明秋给邢小蛮出了一道难题。表面上看来,邢小蛮去找杨九娃合情合理。可是,邢小蛮心里暗藏隐忧,他目前虽然是个副参谋长,但是无职无权,甚至出城也受到限制,实际上邢小蛮还是受****内控,邢小蛮贸然去找杨九娃也得给出理由。李明秋当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邢小蛮在摆架子,于是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兄弟有所不知,李某只是受杨九娃之托,替杨九娃销货,真正的掌柜是人家杨九娃,李某没有权力答应兄弟的要求”。

这倒也属实,李明秋说得合情合理。邢小蛮想了半天,才说:“邢某出城有诸多不便,李兄是不是安排一下,邢某在城里边跟杨九娃见面”。

这又让李明秋为难,为了避免引起官家的怀疑,杨九娃跟李明秋约定两人没有重要事情最好不要在一起碰面。做贼心虚,杨九娃进城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是有些风险。李明秋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然后才慢腾腾地说:“兄弟实在缺钱花,可以先从我这里拿一些钱”。

邢小蛮神色暗淡:“李兄,实不相瞒,邢某今年四十岁了,想在凤栖城里买一幢房子,娶一个老婆,生一堆儿女,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那种尔虞我诈的漂泊日子过够了”。

这几句话引起了李明秋的同情,看样子邢小蛮有心浪子回头,可是在这战乱年间,何处是一方净土?李明秋退一步讲:“要不然这样,楞木快回来了,我把你的意思告诉楞木,让楞木给杨九娃捎话”。

邢小蛮疑惑道:“楞木?楞木是个啥”?

李明秋解释:“楞木在山寨坐第二把交椅,目前正跟李某一起赶脚”。

邢小蛮想起来了,那一次他上山,看见杨九娃的两个干将好似两尊金刚。

看看时候不早,邢小蛮起身告辞:“还望李兄把邢某的事情在心”。

李明秋付了帐,一路走一路想:看来邢小蛮也想过平常人的日子,殊不知凤凰落架不如鸡……走到自家门口,看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入院子,正好跟杨九娃碰了个当面,院子内堆放着几驮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李明秋诧异:“杨兄,你怎么下山来了”?

杨九娃咧嘴一笑,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下来”?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入上屋客厅,在八仙桌旁坐下,满香进来泡茶,杨九娃嫉羡道:“李兄,你一辈子把人活成了,我就佩服嫂夫人的品行”。

满香笑笑,说道:“你们喝茶,谈你们的正事,我就不打扰了”。

满香刚刚出屋,李明秋就埋怨杨九娃:“杨兄,咱们不是有约在先,无事最好不要碰面”。

杨九娃大大咧咧,满不在乎:“谁不知道李兄的亲家是刘副军长!杨某把山上的烟土运下山,寄存在李兄的家里,这样就方便许多,再不要来回折腾”。

李明秋叫苦不迭:“哎呀我说杨兄,你知道张德贵的脑袋是怎么掉的?刚才邢小蛮来过,要我们卖了烟土以后给他分成。还有——”。

杨九娃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李兄答应他就是,只要邢小蛮给咱们不捅乱子”。

李明秋继续说:“没有杨兄的指令李某不敢答应。还有,我亲家——刘副军长要把那张特别通行证收回”。

杨九娃有点沉不住气:“刘副军长怎么那么小气?李兄是不是考虑一下,也给刘副军长分一笔利润”?

李明秋苦笑一声:“杨兄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你以为金钱什么都能买来?刘副军长是****的高级将领,你使几个小钱就可以使得人家徇私枉法?还有,你把运下山来的烟土赶快重新运上山,存放在哪里都不如存放在山寨保险”!

杨九娃瞪起眼把李明秋左看右看,有点不认识似地调侃道:“要不是李兄上山来教唆杨某收购大烟,杨某还想不起来干这行买卖,凤栖城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凤栖城里有个李大胆!现在生意刚开始李兄就瞻前顾后,是不是又想撂挑子不干”?

李明秋哭笑不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是在提着脑袋干这营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干啥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杨兄,你听我说,李某的家里不是存放烟土的地方,我也不留你吃饭了,借这阵子城门还没有关,你将院子内堆放的烟土先运出城”。

杨九娃耍开了赖皮:“杨某饿得走不动了,今夜就歇在你家,明早咱们再做商议”。

正说话间疙瘩和山寨上的几个弟兄把骡马拉到骡马大店拴好又返回来,问杨九娃:“院子里那几驮子货物搬运到什么地方”?

杨九娃指了指李明秋:“你们听李掌柜吩咐”。

事已至此李明秋也不好再说啥,那些东西也不能在院子里久放,李明秋无奈,对杨九娃说:“让疙瘩一个人留下,其他人暂时先回骡马大店,停一会儿我安排大家吃饭”。

那几个弟兄走后,李明秋来到马厩,搬开石槽,露出一个暗洞,三个人解开驮子,把大烟包子藏进暗洞。这里刚刚收拾好,在外边负责放哨的满香慌慌张张地进来,告诉李明秋:“那个什么邢小蛮又来了”!

原来邢小蛮正在大街上转悠,看见李明秋家院子里走出来几个壮汉,常在黑道上混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几个人来路不正,刚刚在叫驴子酒馆跟李明秋见面,李明秋已经说得仁至义尽,这阵子再找李明秋有点说不过去。邢小蛮在街上踯躅半天,终于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信步来到李家门口,看见李明秋的老婆慌慌张张进屋,便知道有什么蹊跷,抬脚刚刚走进李家宅院,看见李明秋和杨九娃跟另外一个山寨上的土匪头目浑身沾满泥土从马厩里出来。

大家都有些始料不及,看院子内还有几具来不及收拾的空驮子,邢小蛮内心里立马明白,不过他并不点破,只是面对杨九娃抱拳:“杨大哥,山不转水转,想不到咱们又在李兄家里见面,癞蛤蟆绑到鳖腿上,谁叫咱俩前世有缘”?

杨九娃脸上的尴尬一扫即过,他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哈哈大笑:“这阵子邢小蛮兄弟人赃俱获,何不抓住我们去刘副军长哪里邀功”?

邢小蛮脸上显示出不快:“我说杨兄隔门缝看人,把邢某看扁了,邢某只是想从杨兄的碗里分一杯羹,不愿纠缠过去的恩怨”。

“痛快”!杨九娃看一眼李明秋和疙瘩:“这一辈子只学会了一件事,叫做坐地分赃,既然贤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某绝不会让贤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