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娃并不介意板材说了些什么,人在生气时什么话都说。可是杨九娃瞧不起板材父子,感觉到父子俩一双赖皮,杨九娃不可能出尔反尔,杨九娃还必须做得仁至义尽,杨九娃拉板材坐在他的旁边,端起酒杯反而劝开了板材:“亲家,牛犊子顶母是常事,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山寨离郭宇村不太远,板脑随时都能回来看望你们两位老人”。

板材平日里最爱出风头,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端起酒杯竟然有些伤心:“人家养儿为防老,我尽养活了一些冤家对头,今日里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暂且饶过这个孽障”。

说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离了座,对杨九娃抱拳:“亲家,板材告辞了”。

大家目送板材踉踉跄跄出了院子,杨九娃对板脑说:“你回家准备一下,咱们一起上山”。

板脑用手指了指门外:“我的东西全带来了,在门外的台阶上放着,郭宇村是我的伤心之地,我再也不想回来”!

杨九娃不好再说啥,吃完饭跟王世勇告辞,牵着马出了村子,大家在村外的歪脖树下正准备分手,突然从旁边闪出来一个女人,面对杨九娃抱拳:“杨大叔,我也要上山入伙”。

大家愕然,面前站着的女人正是张东梅。杨九娃知道张东梅的手段,可是他不能接收张东梅入伙,张东梅是三狼的媳妇,这一年来张东梅几次离家出走,连刘副军长都不愿接收张东梅从军,他杨九娃更不能趁人之危,杨九娃好言相劝:“东梅,我们干的这一行当不接收女人。你先回家去吧,不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三狼不会有事”。

张东梅拉开打斗的姿势,满脸霸气:“杨大叔,东梅从小就没有教养,假如你不接收张东梅入伙,今日就别想走出郭宇村”!

杨九娃无奈:“不走就不走,住上三日五日也不是不可以,还是一句老话,你要上山入伙必须经过你爹你娘的同意”。

正在这时狼婆娘和漏斗子跌跌撞撞而来,老俩口不去劝自己的儿媳,反而质问杨九娃:“你们山寨如果人手不够的话索性连我们老俩口也收下”。

疙瘩替杨九娃解脱:“杨大哥根本就没有答应接受东梅入伙,东梅拦住杨大哥的马头不让我们过去,你们正好来了,首先劝劝东梅”。

张东梅对公爹公婆说:“爹、娘,媳妇已经忍了一年,再忍这胸腔就要爆炸,我要替我爹报仇,我要亲手杀死几个鬼子兵”!

狼婆娘突然给张东梅跪下了:“东梅,这一年来我为你操尽了心!杨九娃在当面,我说出话也不怕伤人,你干啥娘都不再拦你,但是土匪窝子不能去,娘担心有一天三狼回来给三狼没有办法交待。跟娘回家去吧,娘陪你去县城找刘副军长从军”。

杨九娃趁张东梅跟公婆纠缠的空隙,一溜烟远去。这一幕王世勇看在眼里,等杨九娃从山路上消失以后王世勇才说:“张东梅,我们是八路军小分队,你的不幸遭遇我们了解得一清二楚,据我们所知,那次煤矿工人暴动郭宇村的男人基本上没有伤亡,如果你有参军的意愿,可以加入我们八路”。

张东梅根本就没有料到,她竟然歪打正着,成为一名闻名遐迩的八路军战士,当年八路军在凤栖的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张东梅却蜚声黄河两岸,此系后话,有关张东梅的故事笔者将随着剧情的深入向大家逐一铺展。

漏斗子疑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住在郭家老宅院的那一伙人”?

王世勇答道:“正是。目前国共合作,只要你爱国抗日,我们就是一家人”。

张东梅把婆婆搀扶起来,狼婆娘顾不上拍打膝盖上的土,问道:“三年前有一支队伍从村子路过,有人说那支部队叫什么红军,你们是不是跟他们一起”?

王世勇答道:“红军是八路军的前身”。

漏斗子又问道:“你们是不是住在郭宇村就不走了”?

王世勇回答:“我们暂时可能不走,但是小分队流动性很大,东梅可以不跟随我们活动”。

张东梅立刻反驳:“那不行,我就是为了打日本才出来参军,如果不让我打仗,我参加你们八路军干啥”?

葛有信插言道:“大路旁边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屋子坐坐,张大姐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参加八路军以后张大姐就有了用武之地”。

一伙人重新回到老宅院,牛二已经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撤下,王世勇关切地问狼婆娘和漏斗子:“你们两位老人吃了没有”?

狼婆娘说:“不用给我们盛饭,我们稍坐一会儿就走。东梅是我的儿媳,说老实话我们真不愿意让东梅去外边闯荡,可是我们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他的心,不过老婆子有言在先,你们可要对她的安全负责”。

东梅埋怨婆婆:“娘,你看你,打仗哪能不死人?不过我向公公婆婆保证,张东梅生是三狼的人,死是三狼的鬼,绝对不做对不起三狼的事”!

媳妇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狼婆娘无话可说了,可是狼婆娘仍然心有不甘,她问王世勇:“你们打算让东梅住在哪里”?

这正是王世勇正在思考的问题,他转向张东梅,带着征询的口气说:“东梅,要不然你先回去住在你家里,我们执行任务时再来通知你”。

看来也只能这样,张东梅一脸无奈,跟着公公婆婆重新回到家里,正好娘跟两个弟弟听说东梅要去上山当土匪,一起来到东梅家里劝说东梅,大弟弟张东仓一见东梅就说:“姐姐,现在已经过完正月十五了,我们弟兄俩马上要出外赶脚,你这一走,谁来照顾妈妈”?

二弟张东奎征询姐姐:“要不然这样,姐姐也一起跟上我们去赶脚”?

妈妈说:“东梅,你哪里都不能去,你的儿子还小”。

张东梅一声苦笑:“你们再不要劝我了,我自己的路让我自己走。”

只见豹子媳妇板兰根疯疯癫癫地走来,面对张东梅傻笑:“三嫂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没有好报,不要听她们胡说,他们全是一些骗子,我知道你要打日本,我跟你同去,这个家里我呆够了,我知道豹子不要我了”。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豹子正跟二狼在山坡上放马,背坡的积雪依稀可见,阳坡上的春草已经长出了嫩芽,弟兄俩一边放马一边商议今年出门赶脚的日期。哥哥劝说弟弟,再不要跟媳妇过意不去,这年月贞节女人不多,听说土匪头子杨九娃的媳妇也照样遭受了哗变士兵的欺凌,看样子板兰根这一次遭受的打击不小,得饶人处且饶人。

豹子把头枕在山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常年四季在外之人,把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看得很轻,老实说豹子早都想开了,不想再跟板兰根纠缠。可是文秀那双勾魂的眼神令豹子心颤,豹子的心里同时装不下两个女人,重续旧缘的想法是那样的强烈。

正在这时老爹爹漏斗子赶来了,他气急败坏地告诉哥俩,家里有一个张东梅就已经够老俩口服侍,板兰根又闹腾着要跟着张东梅出走。

二狼对豹子说:“豹子你快回家看看,这里有我一人照看”。

豹子照旧把头枕在山坡上,没有动弹,看瓦蓝的天空一片片白云飘过,心仪里已经被文秀装满,感觉中他当初简直昏了头,竟然上了板兰根的贼船。他仿佛没有听到哥哥跟爹的劝说,心似孤帆叶舟,渐行渐远。

漏斗子在豹子旁边坐下,看这世界上唯一的亲生儿子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知道儿子心里很苦,可是老爹爹也没有办法,只能好言相劝:“孩子,认命吧,这就是命。这个家里已经很乱,你再不能乱中加楔”。

豹子终于坐起来,哀叹一声:“我回去无用,由她们闹去。板兰根是在装疯,企图换来大家的同情”。

一匹马突然跑起来,其他马儿跟着追逐,山坡上,几十匹马儿嘶鸣着,奔腾,那场面虽不及草原上万马奔腾壮观,却也赏心悦目。原来,张东仓张东奎两兄弟也在放牧自家的马,两群马在一起汇合,相互间显得那么亲热。

二狼追逐马群去了,山坡上只剩下漏斗子跟豹子父子俩,漏斗子突然哭了,泣不成声:“孩子,你知道我想啥?我做梦都想抱自己的亲孙子,板兰根怀孕时我天天在盼,盼望儿子媳妇生个胖小子,结果让人失望,事已至此爹说不出个啥啥,只盼你赶脚时连板兰根带上,让板兰根呆在家里躲不过板胡那条色狼”。

一句话提醒了豹子,豹子突然间心里一振,普天下活人的方子多得是,何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他打算带着文秀远走高飞,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耕云播雨……可是,豹子看了老爹爹一眼,好似猛然间被蜂蜇了一下,钻心地痛。是呀,百善孝为先,豹子不可能永远离开郭宇村,永远离开生他养他的父母,他必承当起当儿子的责任,为自己的父母养老送终……豹子夹在两难之中。

漏斗子当然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擦干眼泪,说:“孩子,咱们回家吧,你娘那个人一辈子好强,活人不要叫尿憋死,你今后不论干啥爹都不会说啥,只要不把自己整得太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