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田中遇刺的消息以后,李明秋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可是郭麻子却感觉到那件事跟自己关系不大,显得无动于衷。

儿子郭全中进来,告诉爹爹说他不想回去了,小夫妻俩准备在岳父家过年。

郭麻子有点不知所以,这个家庭离散已久,重新磨合需要时间和耐心,留给郭麻子的时间已经不多。可是郭麻子无法施展当爹爹的权威,毕竟父子间分开十几年,相互间已经很陌生,剃头担子一头热,儿子对他这个爹爹还很泠漠。郭麻子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儿子好像蜂蜇似地很快躲开。

郭麻子还想对儿子说什么,亲家母竹叶进屋了,站在一边替女婿帮腔:“亲家你就让孩子留下”吧。

郭麻子只得说:“那——好吧”。

郭麻子不可能在县城耽搁很久,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李明秋坚持要郭麻子吃完早饭再走,郭麻子说他等不急了,不等吃饭就要走。铁算盘只得从常有理包子铺提来一笼包子,郭麻子跟两个警卫匆匆吃了几个包子,然后骑上马来到东城门口,看城门紧闭,一打听原来是昨晚凤栖城出了命案,全城戒严。郭麻子无奈,只得返回刘师长的官邸,想求刘师长做个人情,打开城门放他们三人出城。

卫兵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说:“郭团长实在抱歉得很,刘师长这阵子公务缠身,实在没有闲工夫接见你们,他让你们稍等。等他这阵子忙完了以后安排你们出城”。

一声枪响让整个凤栖县城憋闷得几乎爆炸,沿街的店铺全部关门,老百姓被告知呆在家里不准出门。城外的士兵全部涌进城内,城墙四周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紧接着搜查开始了,士兵们把整个凤栖城搜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搜查出行刺田中先生的嫌疑人。临近年关凤栖城里也没有闲散客人,刘师长苦于找不到线索,只得把郭团长和两个贴身警卫也列为嫌疑范围。

这真是飞来横祸,让人哭笑不得。郭团长跟两个警卫重新回到李明秋家里还没有坐稳,又被请回刘师长官邸,三个人还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在纳闷,完全没有防备,就被迅速解除了武装,关了软禁。

其实刘师长对他们三个人还算客气,吩咐手下人为他们端来了茶水,只是说,这是一起特殊的案件,昨晚戒备森严,犯罪嫌疑人不会逃出城外。希望郭团长能够配合和理解。

可是郭麻子却不那样认为,感觉中有一种墙倒众人推的晦气,郭麻子面对看守他们的卫兵大声吼叫:“我们连自己尻子上的屎都擦不干净,那有心情去暗杀别人”!?

卫兵朝郭麻子作着鬼脸,有点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他要郭麻子不要激动,刘师长抓不住犯罪嫌疑人就要被胡宗南长官处置。

这时,郭团长的一个贴身警卫对卫兵说,他想见刘师长,为昨晚的刺杀案提供线索。

刘师长闻言将信将疑,担心这是郭团长的警卫使的什么脱身之计,那警卫被带进刘师长的大堂,刘师长的办公桌子上摆放着一支左轮手枪,刘师长故意当着警卫的面给手枪装上一颗子弹,那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假如警卫提供不实情报,下场将会很惨。

警卫好像一点也不怯惧,示意刘师长屏退左右,然后非常稳重地说,昨晚他们两个警卫正在药铺的后院偏房内睡觉,突然听到噗通一声,有一个人翻墙而入,二人隔着窗子偷看,发现那人竟然就是药铺的赵吉仓先生……

刘师长不愧久经沙场,处事不惊,他将手枪拿在手里把玩,眼神不瞅警卫,却看着屋子中间挂着的那盏汽灯,那汽灯不常用,一般晚上办公用的是蜡烛,只有在遇到节日或者重大活动时才点汽灯。刘师长用手枪瞄准汽灯,扣动扳机,啪一声,汽灯上的玻璃被打得粉碎,玻璃渣子满屋子乱飞。

警卫一声冷笑:“刘师长,我看你武艺一般”。

刘师长这才注目直视警卫,问道:“你刚才提供的情报可否属实”?

警卫说:“我俩只看见那赵吉仓翻墙而入,什么时候出屋并不清楚,再说了,即使人家出屋可能还有其他事做,也不一定就敢肯定跟刺杀田中先生有牵连。我们只是给你提供一个线索,信不信由你”。

刘师长暗自思忖:“他身边这么多警卫,那一个也没有郭麻子这个警卫机敏。他故意不谈赵吉仓之事,却问道:你刚才说我的武艺一般,是不是你也想露一手”?

警卫说:“我哪敢班门弄斧?只是想激刘师长一下子,让刘师长再露一手”。

刘师长看那警卫二十八九年纪,行为做事却很老到,同时又有那种临危不惧的军人风格,便有心把警卫从郭麻子那里要过来收为己用。刘师长重新给左轮手枪装上一颗子弹,掉转枪头,把枪柄对准警卫扔了过去,那用意也很明显,想试试警卫的真实本领。

那警卫接过手枪一个回头望月,一下子把那吊灯的绳子打断,只听啪的一声,吊灯掉在地上。

刘师长脸上的惊奇一晃即过,接着十分严厉地发出一声口令:“立正”!

那警卫条件反射似地一下子站得笔直。

刘师长乐了,走上前拍拍警卫的肩膀,口气软和了许多:“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警卫还是站得笔直地回答:“报告首长,叫闫培春,二十八岁,河南三门峡人,未婚”。

刘师长吭哧一笑:“光问你叫什么,谁问你多大岁数了”?

警卫满脸严肃:“条件反射”。

刘师长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刚才提供的情报不要告诉任何人”。

警卫还是站得笔直地问道:“报告首长,郭团长跟刺杀田中绝对没有关系,首长什么时候释放我们”?

这次刘师长没有搪塞,而是非常干脆地回答道:“我决定马上释放你们,但是你必须留下来,配合我们做进一步的调查”。

郭麻子的禁闭关得突然,又解除的迅速。看守他们的卫兵把郭麻子和另外一个警卫的枪械发还给他们,紧接着一个士兵牵来郭团长跟警卫的坐骑,告诉他们,没有事了,他们可以从北门出城。

郭麻子他当然不甘心就这样了结,大声吼道:“我要见你们刘师长”?

卫兵告诉郭团长:“刘师长在北城门外等你们”。

郭麻子当然不相信,大声问道:“你们这究竟耍的什么鬼把戏?!是不是要暗算我们”?

卫兵要郭团长把心放宽,刘师长绝对不会暗算他们。

郭麻子问道:“闫培春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卫兵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你可以直接去问刘师长”。

郭麻子没有闲工夫跟卫兵纠缠,他必须赶快回到瓦沟镇,说服牡丹红跟儿子留在凤栖,此次东渡九死一生,他必须对牡丹红他们母子做出安排。

两人将信将疑,骑上马出了北城门,看驿道旁,刘师长果真骑着马等在那里,身边只带一个警卫。奇怪的是,闫培春也骑着马跟刘师长一起等在路边。

郭麻子满肚子的火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这刘师长也真够哥们,送他这个叛将的部下作甚?刘师长让警卫们离他们远点,他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跟郭团长交谈。紧接着刘师长打马前行,郭团长骑着马紧随其后,看看把那几个警卫甩下很远,刘师长才慢下来,跟郭团长两匹马齐头并进。

可是刘师长没有那种慷慨激昂的赠言,而是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裹,给郭团长甩过去,郭团长不用解开,知道那是一袋子银元。

郭团长下得马来,拽住刘师长的马头,满脸涨得通红:“刘师长,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刘师长慨然:“我虽然官居要职,但是论年龄你比我大几岁,千万不要误会,我知道贵军几个月没有发响,这些银元解决一点急需。另外,里边还有两根条子(金条),那是送给郭团长个人的”。

郭团长重新翻身上马,两匹马又并排着走。停一会儿郭团长突然问道:“刘师长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

刘师长直言不讳:“把你的贴身警卫闫培春留下来,那是一个人才”。

郭团长大惊:“哎呀刘师长,我真佩服你的眼力,那一个人我用一个连的兵力都不换。可是现在,把闫培春留在我部确实埋没了这个人才,思之再三,人总不能光为自己,既然刘师长慧眼识珠,只要闫培春愿意,我只得忍痛割爱”。

转瞬间两人来到仙姑庵,刘师长提议,咱俩进去烧个香、许个愿。两人下了马,在拴马石上拴好马,然后进入仙姑庵,眼前的景象使得二人大吃一惊,只见何仙姑眉毛头发全白,浑身瘦得只剩下一把干骨,很显然已经变作一个耄耋老人,只是那眼睛迥然有神,鹤发童颜,飘然欲仙,竟然端坐在菩萨旁边的莲座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香客们的朝拜。

何仙姑睁开眼睛看了二人一眼,一点也不惊奇,重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无量我佛、心诚则灵”。

郭麻子的声调提高了八度:“何仙姑,山寨一别,这才几天光景,你都不认识我了”?

何仙姑无动于衷,仍然不睁眼,念道:“觑透人间冷暖事、当以廓然无圣”。

郭麻子始知这何仙姑已经心灰意冷,遁入无我无他的意境,不愿跟他们这等凡夫俗子谈及往事。那刘师长摸出一枚银元放在香案上,顺手拈起两根紫香,烛台上点燃,递给郭团长一根,两人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跪拜,互报生辰八字,拈香结拜。出佛门时那何仙姑突然高声颂道:“施主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