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吴均享一想起岳飞的惊天冤屈,便愤怒难耐,喘了两口粗气,又接着言道:“老聃(老子,又称老聃、李耳,春秋时期楚国苦县厉乡曲仁里人,是我国古代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道家学派创始人,其被唐皇武后封为太上老君,在道教中被尊为道祖。)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吾思之,此“道”本意指涵盖天地万物之至理。就治国之术而言,这“道”便是那安邦定国之道,生出的这“一”是指那持国之君;君下生“二”便是说这文武两极;两极共处便生出“三”,两极相衡则国稳,两极相济则国强,两极若是不合,则国崩也!是以,“三”生万物,而这生出的万物便是其中诸多的客因了。
唉,世人只知论眼前之事,却少有追根朔源深究其事者,而小生苦思再三,方知这万般的变化却皆是由此“文武”二字而来也。”
书生咬文嚼字地滔滔不绝,旁人皆若有所思,唯剩那可怜王挫却是满头雾水的好不烦恼,到了最后,这家伙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便突然插口问道:“喂,我说小书生,这‘文武’二字在你嘴里怎么又变成两只鸡了啊?还说什么两鸡共处便生出了伞……?这怎么可能嘛!两鸡共处生出来的怎么也应该是小鸡啊!哦,不对,是蛋!没错,就是蛋才对!”
噗~~!
噗噗~~!
此言落地,卓飞、李结、张跑三人立马口喷鲜血,倒地暴毙…….。
当然了,血不是那么容易喷出来的,倒地暴毙也不至于,这只是一种夸张的形容方式罢了。不过,此刻这三人心中的确是不约而同地想要将王挫那个夯货给踹到喷血暴毙,而且死了还要踹,最好能先给踹活了,然后再踹死,如此往复多次,方可消心头之恨也……
卓飞暗自哀鸣了一声,又有气无力地撇了王挫一眼,心说你这夯货还真是有够丢人显眼的,哥的形象这次可算是全都被你给毁了啊!唉,我说你不懂就站在一旁装哑巴嘛,偏偏还有那么多的废话……这下可好,你小子狗嘴一张,这两极就变成了两鸡,而且还共处生出了蛋!我晕,你小子的想象力倒真是够丰富的啊!
书生吴均享听了王挫的话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又想笑,但却怕失了礼数,只好强忍着,直将一张本是苍白的小脸给憋成了紫茄子色儿……
十秒时间经过,小书生总算是将笑的欲望给硬憋了回去,便面色一正,又开始解释道:“这位兄台怕是误会了,此两极并非鸡也,唔,是极致的极,而非禽畜也……咳咳,其实小生的意思是说,这文武二字,便如天地两极,天塌则地无皮,地陷则天无骨,此二极相斥相生,实是缺一不可也。”
“哦……”王挫听得似懂非懂,但总算也搞明白了人家说的并不是公鸡母鸡了。不过这小子嘴上却犹自不服地胡咧咧道:“得了,甭管这是什么鸡,也甭管这鸡是缺皮还是缺骨头了,总之依我看来,这打仗就不该让你们这些穷酸文人来掺和,动刀动枪的活儿终究还是得咱武人来担着才可靠些!
嘿嘿,像你这种小胳膊小腿儿的家伙,就算真的上了战阵,那又济得何事哦……”
“非也,非也,这位兄台怕是又搞错了,须知此武非彼武,此文武之武实非武勇之武也…...!
武者,驭兵之人也!习兵书,善谋略,惯演战阵之术,顺势而为,知势而断,能辨真伪,可窥敌心,此方为武者之本矣!
吾自幼多病,乡间劳作尚且不得,实无气力再去修习那技击之术,咳咳……这身子也确是孱弱了些……
然,两军交战,千军万马,矢石漫天,徒仗一人勇力又能济得甚事,就算尔有西楚霸王之勇,那一千蚁兵也足以将尔困死于阵中了吧!”
书生吴均享说到此处,顿了顿,偷瞅了一眼满脸不服气的王挫,见对方似乎有要暴走的迹象,不免气势一弱,连忙放缓了语气,又说道:“唉,思我大宋一朝,地不可谓不阔也,民不可谓不多也,械不可谓不利也,兵不可谓不勇也;而那蒙元鞑虏,苦寒之地发迹,皮甲锈刀迎敌,辖下之民皆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无定所,无坚城,若单以国力论,其族与我朝实是天差地别……
试问,莫非徒逞骏马之力便能纵横天下乎?莫非骏马之力可毁磐石之城乎?莫非骏马之力可崩天下人心乎?
呜呼,如若不然,而我朝终不敌于鞑虏,此又当何解也?观今日国已近沦,吾辈又当以何救之哉!”
书生吴均享一篇大论不但给王挫解释了此武非彼武的道理,更是顺势抛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话头儿有了,若依着这时代文人之间的交流方式,那此刻就该大家围坐一堆,煮酒品茶,就着此问来个畅所欲言,来个高谈阔论了……
只可惜那王挫不是文人,所以完全不解文人的风情与爱好。他只知道小书生这番之乎者也的废话,若没人给解释的话,那他这辈子基本上是没啥希望能搞明白了。于是,王挫越听越是无趣,不由得昏昏欲睡也……
不过,好在还有人懂得凑趣,书生吴均享的“救国问”很是引起了勉强算是读书人的李结的兴趣,这小子忍不住地问道:“不瞒先生说,吾等虽有心拯救天下百姓,却还知应从何处入手,还望先生有以教我。”
书生吴均享本还以为自己这一番俏媚眼是白白地做给那个矮瞎子看了,不免有些心情郁郁。后又听见李结发问,登时暗喜,心说这群人里面总算还有个家伙是懂得凑趣的。
书生吴均享的心态很奇特,其实他本也不是好显摆之人,只不过他平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蜗居在这穷乡僻壤之中,去过最远之地也就是那梅州城了。因此接触的人的机会本就不多,而能接触到有共同语言的文人士子,那更是少的可怜了,因此一直也没有什么人欣赏过他的才学。
可这吴均享虽说年纪不大,但心气儿却颇高,一向自负己才,觉得自己文能定国,武可安邦,只可惜空有满腹的治世之策,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和旁人论道,亦无晋升之阶,而如今天下烽烟,国将不保,吴均享更是觉得人生没了希望,只道自己这一身的才学就要随他一道埋骨在这穷乡僻壤了……
可如今,却忽然有人想听他的高论了,而且还甚是虚心的在向他求教,虽说对方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斯文的读书人,也没有半点明主的风范儿,左看右看,都只是一个落魄的丘八罢了……
咳咳,不管怎样,能有机会可以一述胸中之所学所想,那也是好的嘛!毕竟这种机会也是不常有的,怎么样儿都得把握住了不是么?
“咳咳…”
书生吴均享抖擞了下精神,又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这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般地朗声言道:“呜呼,世局糜烂至此,若思救,则富国其一,强兵其二。千言万语,皆不外乎此两点也!
富国者,主明臣直,平衡文武,积蓄民力,伺机缓起,徐徐图之……
强兵者,文主钱粮,武主战防。以民力养兵,求精兵以省民力。造利器坚甲以壮兵胆,明大道至理以铸军魂……
…….此二者同行,方能抚国创、强国力、驱鞑虏、拯万民。”
书生吴均享又一篇大论说完之后,拱了拱手对李结问道:“小生这番思虑,兄台不知以为然否?”
李结还在思索书生的论点,没来的及回答,可没想到王挫却开始不满了。因为书生的这番强国论,他在细听之下也总算是听懂了那么一点儿。而以王挫的性格来说,既然好不容易听懂了一点儿,那若是不插口说上两句,显摆一下自己的学问的话,那可就是太不划算了。
“就凭你这两句轻飘飘的话便能驱除鞑虏、拯救万民?你可曾亲眼见过那元兵铁骑冲锋是何等的声势惊人?还真是站直了说话不腰疼哦!估计你若站在两军阵前怕是会吓得尿裤子喽。”
王挫的话很不客气,也很没有家教,更是让卓飞觉得难堪。本有心要暴起狠狠地踹他两脚的,但猛然间又念及王挫这可怜的孩子与自己一样,都是孤儿,确实是打小就没有家能教他些什么教养的……同病相怜,于是,卓飞心中一软,所以也就没再去责备他。
书生吴均享听到王挫这粗人的话之后,心中确是有些不爽,不过他是自幼习读圣贤之书的人,涵养好,想到对方毕竟是客人,所以也不好去与王挫一般见识,便又慢悠悠地一抱拳,斯文有礼的说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怕是没完全明了小生的意思。不错,想那蒙元的铁骑确实甚是可怖,然若仅以军力而论,蒙人兵牧合一,除却花甲之年的老翁及束发之前的童子,余者皆称控弦之士,可谓之全民皆兵;再观我朝有非但有禁军、厢军、屯驻大兵这三大兵种,还有各地的乡兵,这些动辄以百万计的大军,虽说其中良莠不齐、品质斑驳,但并非无一战之力。再观蒙元,虽因塞外生活锤炼,致民风彪悍,但却也非人人皆是十人敌、百人敌的无双猛士。想我天朝军队数倍于敌,然几乎战战皆败,何解?战局糜烂至今,我朝军士遇敌便丧胆。
小生曾听闻,我军两营千余人的队伍与那元兵不足百人的斥候小队狭路相逢,又地处非适于骑兵冲锋的平原,此本是一举歼敌的大好时机,奈何对面敌军号角一响,我军未放一矢便四散而溃,但却不及想,满营均是步卒又怎么逃的过人家骏马四蹄,可叹这两营官兵,被几十骑元兵衔尾追杀,往往三两骑元兵便撵着近百宋军跑。而我军兵士宁可被敌人挨个衔尾而屠,竟无一人敢回头拒敌,纷纷争先恐后的亡命奔逃,直恨爹娘将自己生少了两条腿,心中仅求能快过袍泽,却不知即便是跑得再快,终不免做了那敌兵的刀下之鬼,此情此景,说是狼入羊群也不外如是吧。
于是此战元兵枭首无数,我两营官军几乎被斩杀殆尽,漏网之鱼无几,一颗颗大好的头颅便做了他人的进阶之梯,呜呼哀哉!
纵观战局,此例仅冰山一隅,两营官兵如此畏敌似虎,皆因累战累败,胆气已寒是也。正因如此,小生以为强兵者必先壮胆,何以我大宋男儿惧死至此,怨天尤人或追根溯源去逞那口舌之争,无济于事,生死关头以利诱之、驱之恐也难坚其心,唯有造利器坚甲安其怯弱之心,先图不败,再谈小胜,直至遇敌不惧、血虐胆壮、悍不畏死之后方可求予敌以重创矣!”
“说得好!”卓飞有些激动的叫道,这次确实是真心的,这书生说的太好了,不但对比了敌我军力,并指出了士气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还提出了一个比较笼统的解决办法,有理有据,令人较为信服,再想想以他这个足不出户的穷酸书生居然能有这么一番见识,更是实属难得,因此不由得喝了一声彩。
书生吴均享看见有人击节赞叹,更是来劲,冲卓飞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壮兵胆只是强兵之一,想那蒙元铁骑何等骁勇嗜血,兼挟百战百胜之威;再观我军既便是能将不怯战、兵不畏死,且仗有兵械精良之长……。如此这般比较起来,吾以为两军优势相抵之下,应是旗鼓相当。我方倚坚城而守有余,或可收复几处失地,但恐赴死之心虽坚,进取之志不足,一时占据先机后便偏安图乐,兵士卸甲、马放南山,予敌喘息之机。人多道是穷寇莫追,我却说宜将剩勇追穷寇,打蛇不死必遭反噬。然纵观历朝历代,上至君王,下至庶民,明此理者却寥寥无几,实是不可不虑、不可不忧矣。因此铸军魂便是这强兵者之其二,军魂者,兵之所求也。
兵所求苟延残喘、但活一命者,兵锋止于十里之内;
兵所求安其屋、享太平者,兵锋止于百里之内;
兵所求平乱世、拯万民者,兵锋止于千里之内;
兵所求灭尽鞑虏,保我天朝万年太平者,则号令一出,兵锋四射,塞外牧马,九海泛舟,想那天地之阔,日月光芒洒落之处均为我天朝王土矣!”
“牛逼!”卓飞被书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说的是心中热血澎湃,不由得脱口而出。卓飞心想:嘿,这小子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自负地酸儒,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野心,这么强的气势啊!嗯,口才也很不错,就算他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再没啥其他真本事了,但就凭这一点,以后若能在我旁边呐喊助威,帮着鼓舞一下士气,那也是很有煽动性很称职的吧。
转念又一想:这小子说日月光芒洒落之处均是我天朝王土!嗯,感情你这是想统一地球啊,也忒狂妄了吧,再说了,你搞的清楚地球有多大么?不过这句话说得倒是很有气势,够霸道,和我的王八之气很般配……嗯,以后可能会用到,这句话一定要记住。
卓飞还在心中感叹不已,却见书生皱皱眉头,纳闷的问道:“敢问兄台这“牛逼”一词何解?”
“哦,这是我家乡方言,就是说“很好”的意思.”卓飞信口胡诌着,生怕书生打破沙锅问到底,于是赶快转移话题,继续说道:“吴兄大才,卓某实是钦佩莫名,真没想到吴兄长于乡间,见地居然如此之精辟阔达,思人之未思,虑人之未虑,实乃真知灼见,让人闻听后,顿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啧啧啧。”说完,卓飞还唏嘘不已。
书生吴均享听卓飞如此赞叹不已,又看看另外三位兄台,似乎也因为自己的言语感动,顿时生出一种得遇知己的感觉,正准备再滔滔不绝阐述下自己的其他观点,却忽然之间又想到自己这不堪的处境,一时有点心灰意冷,于是讪讪说道:“唉,此“道”为我所求也,然终是遥不可及,可叹吾空怀驱虏之策,或可救得天下苍生,然却不能自救;知富国之策,却无国可治;明强兵之途,却不知格物造器之法;真乃天意弄人,人云:大道之始于足下,然吾这第一步却实不知该迈向何处去,哎,罢了罢了,看来这一切终不过是虚妄幻像而已。”
王挫稀里糊涂的听了半天,最后这句总算听明白了,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打击穷酸书生,于是激动的大嚷道:“你们看看,和我说的一样吧,连他自己都承认这些都是幻想的了,呵呵…….嗯,你们瞪着我干吗?”
卓飞对这个蠢徒弟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也懒得理会他,因此,只对着书生一抱拳说道:“吴兄也不必杞人忧天,正所谓世事难料,须知机缘只是留给那些准备好了地人的。吾以为吴兄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再求一明主佐之,然后一展胸中抱负,终得证天道,不知吴兄以为然否?”
“机缘留给有准备的人…温饱问题…兄台用词倒是新鲜的紧,不过细品之下确又别具一番风味。”到底是有文化的人,书生吴均享一下就捕捉到了卓飞无意中说出的未来词语。
书生吴均享又苦笑了一下,言道:“兄台此言大妙,字字珠玑,皆我心中所想,可笑小生实不知该如何在这乱世中求活,哎……想解决这…温饱问题,倒煞是不易。”
接触了这么久,卓飞刚开始时,觉得书生吴均享就是一个读书读到坏脑的酸儒,不过听完书生的几番言论,虽觉得他这个还是有些年少轻狂,但的确是想法与众不同、论调超前,有些思想已经很接近自己这个未来人的审美观和价值观,而且看他这样子,比起自己三个徒弟的文化基础估计要强上不少,若是再经过自己的一番雕琢,话不定来日真的能成为宰辅般的贤臣也未可知。
卓飞想到这里不由得动了一丝爱才之念,本着徒弟多多益善,打架全仗人多的原则,便开口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吴兄以为什么样的人才算的上是明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