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子里挨打的昆仑奴立刻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如雷轰鸣而下。
苏韶音眼神直直的看着那昆仑奴,整个人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朝着他走了过去。
等到走近了一些,苏韶音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抚摸这昆仑奴的头发。
他应该没少挨打,浑身的皮肤被打的绽开,嫩肉还没有长出来,就又被打成伤痕,纵横交错,在深色的皮肤下,也不是多么的显眼。
可走的近一些,看这些伤口,苏韶音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忽然觉得一阵心疼。
被囚禁起来,每日里受折磨是什么滋味,她现在还能想起来。那如万蚁噬心,却又强撑着要报仇的心情,她比谁都要懂。
看着这独自反抗的昆仑奴,苏韶音竟然不受控制的流了眼泪。
只是有些感同身受。
“这是谁家的小姐,不怕那昆仑奴伤了你吗!”奴隶主见苏韶音上前,立刻神色凶狠,说出威胁苏韶音的话,似乎是打算借此劝退苏韶音。
却不妨苏韶音转身看这奴隶主的时候,神色在瞬间充满憎恶。
她在刚才那一瞬想起往事,脑袋中浑浑噩噩,觉得那令人憎恶的萧烨,似乎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奴隶主骇然,竟无意识的退后一步。
他面露窘迫的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不知死活的丫头,就让那个不听话的昆仑奴咬死她的好!
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却发生了。
往日里不服管教的昆仑奴,这会儿竟然任由苏韶音抚摸自己的头发。他的狂躁似乎在瞬间平淡了许多,只露出一双黑色瞳仁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苏韶音的眼泪。
他从这位小姐的身上,看出了心疼。
不是厌恶不是嫌弃,不是占有和疯狂的嗜血,而是怜惜。
“他值多少银子。”苏韶音缓过神,用衣袖擦了眼泪,神色恢复平淡,转身去看奴隶主。
奴隶主听到苏韶音这么说,一下子就乐了:“这奴隶不听话,性格狂躁如恶兽。别说我没有警告你,你买回去也不见得能驯服这个奴隶。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家,和这种臭烘烘的男人打什么交道?难道说你有什么特殊的乐趣,喜欢这种……”
“要我花钱割了你的舌头么?”苏韶音不理会其他男人的哄笑声,眼睛不悦的微微眯起,眼神直接的看着面前的奴隶主。
奴隶主看着苏韶音如同黑洞一般,打算吞噬自己的眼神,心底大骇。
他一瞬间觉得,好像自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心脏。那只手上的尖利指甲,用力一点点的,妄图扎爆他的血管。
奴隶主打了一个哆嗦,收起那副调笑的神情,语气哆嗦恭敬了许多:“十两银子……”
按道理,身材这般魁梧的昆仑奴,要更值钱一点。但是这个家伙太凶恶,他抓回来了半个多月了,都没能卖掉!
而且这家伙的食量惊人,每一次吃的东西都让奴隶主肉疼。最致命的,是这家伙对麻药似乎开始有了抗拒,不管是多大的伎俩,都不能让他失去理智。
能快些处理这个奴隶,奴隶主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好。”苏韶音直接从荷包内拿出一锭银子丢给了奴隶主:“我买了。”
奴隶主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一张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瞪了苏韶音一眼,好像是觉得苏韶音是一个疯子。
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家,买高两米的昆仑奴,还是很难驯服的那种,回去能做什么?
奴隶主赚了钱,心里哼一声,拿出钥匙打开铁笼子,把那昆仑奴放了出来。
昆仑奴身上的药效未过,走出来时,身子摇晃着像是要摔倒一般。只是看向奴隶主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怨恨。
奴隶主吓得退后两步。
苏韶音看了一眼昆仑奴手脚上的铁链:“这个也解开。”
“这可不行啊!”奴隶主瞬间大惊失色:“小姐,你怕不是疯了吧!这家伙力大无穷,我现在放开他,他会立刻杀了我的!”
大概是觉得于心不忍,奴隶主再次开口的时候,有些尴尬:“还有,我奉劝您,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个人走的太近。他在被带来这里的路上,弄伤了好几个……”
“是么?”苏韶音没心情听奴隶主的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昆仑奴:“没想到,你真的挺厉害的。”
都这样了,还能伤人?
昆仑奴觉得苏韶音好像是夸了自己,立刻嘿嘿笑了起来,笑容憨厚。
但是看在别人眼中,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种昆仑奴在他们眼中,训练的好,是可以成为杀人机器的。这会儿杀人机器这么笑了,谁能受得了?
奴隶主打了一个哆嗦,真心觉得,能这样和昆仑奴说话的绝对是疯子!
“钥匙给你!”奴隶主从自己一圈钥匙里取下一个,远远的丢给了苏韶音。
他作为一个男人,这一刻丢钥匙的手势,却是拇指和食指指腹小心的捏着,像是把苏韶音当洪水猛兽,娘里娘气的扔给了苏韶音。
苏韶音也不在乎,从地上捡起那枚钥匙,帮昆仑奴打开了枷锁。在奴隶主愕然的眼神下,平淡的开口:“走吧。”
围观的那些百姓看到这里,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个小姑娘到底是哪来的气度,能驯服这样凶悍的昆仑奴?
走出去大约一里地,终于远离了集市,苏韶音更觉得头疼了。
她本打算去雇马车送自己回去,可现在阴差阳错下,却买了一个昆仑奴。
苏韶音人在苏府内,地位虽然有所提升,却远远不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带这么一个奴隶回去,只怕会让裴氏警觉,以为她有反心。
但是这一刻最要紧的,是她离开了集市,要去哪儿雇佣马车?
天啊!
苏韶音真的头疼的要命!
尤其是这个昆仑奴一直跟着她,实在是太打眼。苏韶音也不想这样,却没办法。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不得不一路前行。
“你能不要跟着我了吗?”苏韶音面无表情的看着昆仑奴:“明明你的铁链我已经帮你打开,释奴文书也已经给了你,你已经自由了。”
昆仑奴听到这里,像是不明白苏韶音的话一样,神色茫然。
“你听不懂我说话?”苏韶音露出几分狐疑。
昆仑奴摇头:“听得懂。”
他语气艰涩,说话时好像有些卷舌,好像是不太习惯中原语言。
苏韶音更是哭笑不得,她摆摆手:“那你自由了,明白吗?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了,你可以走了。”
昆仑奴摇摇头:“不是。”
这又是什么情况?
苏韶音是真的无语了:“你就那么喜欢被人奴役,被人鞭笞么?你一路往北走吧,那里是草原。我想,你可能会遇到你的族人。在那里安稳落脚,不要再来中原了。”
“不行。”昆仑奴说话别扭,却很固执:“你买下我,我就是你的奴隶。”
这人是被喂的麻药太多了,喂坏了神经吗?
苏韶音嘴角抽了一下:“你怎么那么不上进,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你信不信我……”苏韶音狠心,比划了一个拿鞭子的手势。
昆仑奴不但不怕,还立刻笑了。他笑容憨厚可掬,很认真的摇头:“你不会的。你的眼神像糯米糕,你是好人。巴努知道的,是好人。”
糯米糕是什么眼神?
苏韶音被这神奇的形容方式绕的有些头晕,她无奈的看了一眼巴努:“你到底想怎么样。”
“跟着主人。”巴努也很诚实,脑袋像是一点都不会转弯。
苏韶音要抓狂了。
她当时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巴努的身上?她本以为自己是做了好事一桩,没到头来却要自己深陷泥潭。
“我不可能带你回去的。”苏韶音见巴努眼神明亮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忍,只能尝试和巴努解释。
巴努很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
苏韶音无力望天。
这种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楚的。何况巴努不是中原人士,根本不懂其中道理。她颇为苦恼的按压太阳穴。
“巴努让主人不开心了吗?”巴努语气忽然落寞。再然后,苏韶音看到,这个高约两米的男人,忽然坐在地上,像是赌气一样。
苏韶音是真的不知该哭还是笑了:“我没有生你的气。”
“但是主人不想我跟着。”巴努像是一根筋儿,一直转不过来弯。
苏韶音看巴努到现在还在为这件事情固执,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带着这样一个奴隶回去苏府,别说裴氏,就连苏厝都会不满。带回去,苏韶音是给自己增加难题。
巴努看着苏韶音为难的表情,整个人盘在一起,抱紧自己的双腿。他神色委屈,就像是孩子一般。
苏韶音忽然想起,自己那一岁的昊儿赌气时,最喜欢藏在角落里,也是这样的姿势。就藏起来,等着苏韶音去找他。
“我带你回去。”苏韶音想起往事,眼泪险些落下,开口时就有些忘记立场。昊儿,是苏韶音内心深处最大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