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段天突然不说话了,晋瑶觉得和自己把那碟儿竹笋倒掉有关,积在心里已久的郁闷突然迸发出来,大声道:“段天,就倒掉那么一碟子菜,你至于吗?我时时处处替你着想,你就这样对我吗?段天,你太让我失望了!”
“咣当”一声,门被摔得山响,晋瑶愤然离开了。
段天并没有在意她的举动,是电话那边人的话让他呆住的,那段话让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没有停止说话,自己就不能挂掉,因为就算现在放下电话赶过去,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其实——”他实在忍不住,终于插话了。
那边立刻停下来,听他说。
“人的一生就像你说的那样,真的不长,我们也不用以时间空间的观点去讨论它;但是,我想见你一面。”
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就在那条并不宽的门缝儿里,投进了两道目光,静悄悄地看着。
是晋瑶,她跑出了几步后,觉得段天应该追出来,以他的性格,不论谁对谁错,都会出来处理好的;但他没出来,说明有问题了,具体什么问题不知道,她便蹑手蹑脚地回来听。
突然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不禁有些尴尬,是明松雪!
但她很快恢复过来,手势示意明松雪不要发出声音。
明松雪虽有些惊讶,但平时的经验告诉她,这里面有事儿!便也凑过来听。
段天问过了那句话,又开始听对方讲,足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连平时打电话“嗯”“啊”之类的单词都没有;并且两个女人都看到,他的手腕在轻轻颤抖着,眉头紧蹙,竟似极为伤心。
又过了约一分钟,他才小声道:“月薇——”
又是十几秒钟,他又小声道:“月薇——”
荧光闪过,他落泪了。
然后挂掉了电话,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泪水不停地落下来。
明松雪握住晋瑶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掌心里全是汗。
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段天看向门,“进来吧。”
语气很平静,但其中的失落比痛哭出来,高喊出来要更深邃得多。
晋瑶拉住明松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慢慢地进来了;刚才的尴尬已经荡然无存,明松雪的到来,反而让她觉得好些,不然还真无法面对段天。
她们自然不知道段天此刻的心情有多难受。
但自己心情如何难受,与这两个女人无关,何况她们都这么在意自己;段天极力调整着,努力使自己露出更多的笑容来。
“晋总,明设计师,你们坐,坐!”
明松雪慢慢地替他把才吃了几口的饭菜收起来,就要拿到外面去,门口儿传来了夏雨的声音:“晋瑶,你干什么?”
不仅晋瑶一愣,就连段天都是一愣,不知道夏雨这是发的那股子火儿。
劈手夺过餐盘,夏雨喝道:“晋瑶,段总的饮食由我负责,你不要随便插手!”
晋瑶不愿意和她争辩,便把餐盘转交过去,也没解释什么。
夏雨略带得意地接过去,像个胜利者般地出去了。
“站住!”段天看不过去了,出声喝道。
夏雨一愣,瞬即转过来看着段天,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过去,“你是说我吗?”
她有些不信,段天会以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
“就是说你!你怎么和晋总说话呢?”
如果不说明白,晋瑶还怎么干好工作?段天必须替她争取。
“我怎么了?晋瑶是副总,我也是副总,和她说话,我还要躬身行礼吗?”
夏雨完全变了,和以前大家眼中的那个妙语连珠、机灵无比的夏雨判若两人,说起话来竟如此的不讲道理!
段天有些不悦,大声道:“夏雨,你这是什么话?先不说你们是不是平级,就算你比晋瑶高一级,她的资格也比你老吧?她还不值得你尊敬?”
见段天动真格的了,夏雨才有些怕,但嘴上仍不认输,道:“有德之人自当居高位,我又没犯什么错……”
段天心里的一股怒火突然爆发出来了,怒声喝道:“夏雨,你德高望重,我的位置给你吧,你来啊,当公司老总吧,这些都给你!满意了吧?”
夏雨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迅速捧着餐盘跑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的。
晋瑶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劝道:“段总,你怎么——”
“不用劝我了,晋瑶,夏雨的表现太差了,和以前简直不是同一个人了;我也遇到了很难过的事儿,都赶到一起了,——也算给她个教训吧!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
晋瑶急忙摇头:“男女的事儿我说过,别和我说,与我无关;倒是夏雨,我希望你能和她好好谈谈,工作用心干,别想着出名儿让大家都认识;我不想告她的状,但事情是要说的:刚才有员工中毒解救时,她就要阻拦我,甚至连自己办公室着火了都不知道,没别的意思,希望她能安心做好本职工作。”
“晋瑶,这事儿我还真得和你说,你不听也得听。”
“好,我先做检讨,刚才我不该和你发脾气,是我的不对,你批评吧!”晋瑶道。
“不是这件事,也不是关于夏雨的事儿,你刚才的举动绝对是有原因的,我不会傻到不问青红皂白就乱说话的;我要问你的是,你相信世界上的那种无言的默契吗?”
“月薇?”
“正是,她叫秦月薇,今年二十五岁,是周心融的后母。”
晋瑶伸长了脖子。
明松雪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段天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也别想太多,我们之间只是有种非常特别的默契而已,并没有更多的什么。”
晋瑶也笑了,算是惨笑吧,“段天,是不是这个秦月薇发生了什么?不然你不会和我们说这些的!我以前不信,坚决不信什么心灵感应,觉得那不过是一些人为了证实他们的研究成果而造出来的舆论,没想到,今天真的遇上了!不说别的,你刚才和她之间竟然能说出来彼此在干什么,我觉得这不是猜测,更不是巧合,就是默契!段天,她现在怎么样了?年纪也不大,和你之间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晋瑶,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们之间确实有科学家都无法说明白的心灵感应;但这些并不代表着两个人就一定能在一起;并且我们两个之间从认识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这件事!”
“那,你刚才叫她月薇?”明松雪突然问道。
“从来没想过,是主观方面的不去想,并不代表潜意识的想,我们之间,可能在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才是生命中的另一半儿!但事实是残酷的,并不允许我们去想,去做,尽管她守身如玉,我们之间也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
“守身如玉?”晋瑶再次瞪大了眼睛。
“嗯。周廷峰把她娶回去,不过是和另外的男人争而已,他在她面前根本就不敢说自己是男人!因为他心虚。”
“老天,这么多第一次听到的事儿!她漂亮吧?”
段天又是一阵苦笑,“漂亮与否,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我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柔,柔若无骨、柔得让人揪心。”
“就像林黛玉的那种柔吗?”明松雪问。
“不同时代的柔,林黛玉是小说中虚幻的,她是实实在在的,却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是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天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她到底怎么样了?”晋瑶皱着眉问。
“对我们来说,是不祥的,但对她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吧!”
晋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松雪不明白,直接问道:“怎么会是一种解脱?”
“因为她的生活太累了,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没有人能懂她的心,没有希望,没有丝毫的乐趣;她和林黛玉一样,黛玉葬花,她却替倒伏的小树绑扎固定起来,并且对每一根小草都有爱。”
说着,他不由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两行泪再也无法控制,悄然流了下来。
“她,现在——”晋瑶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阻止?你们这么有默契,就不能抛开世俗,找个远方去爱吗?连爱都不敢,你还能把事业做大做强吗?我看你就是个孬种!孬种!”
晋瑶突然变得无比的愤怒,明松雪都觉得难以理解。
段天理解,站在那里还是一脸的苦笑和无奈,“你说的对,但我们身上有的,不光是彼此的默契,相互的爱,我们肩上还有家庭、声誉、对他人负责,一系列东西,这些是不论我们走到哪里都无法抛弃的;就算现在暂时抛弃了,终归会有一天想起来的,那时,爱就不能代替一切了;所有那些因为感情一时冲动而离开家庭和亲人的恋人们,谁都逃不出这个魔咒!”
晋瑶闭上眼睛,半天才睁开,却没有说什么。
段天继续说道:“我和她心里自然希望成为对方的爱人,但现实不允许,她才要我称呼两次——月薇;我们已经抛弃了所有,相互爱了一次,尽管只有几秒钟,也够了。”
晋瑶无法继续听下去,双手掩面蹲在了地上;明松雪则痛哭失声,为这份看似缥缈,实则让人心神俱痛的爱而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