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几个好友那里用尽了各种借口坑蒙拐骗地借来了去那个地方的费用。之所以用那个地方来形容,是因为我至今仍然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那是一个鲜少有游客的景区,只在每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有车去那里。而我,不过是因为上错了车才去了那里。
今年有些奇怪,三十人的大巴车只有我一个游客。我选了去年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点开网易云,播放一首名为Eutopia的轻音乐,作者是Yoohsic Roomz。
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不喜欢说话却喜欢拿刀子威胁别人的姑娘。
她是上次坐在我旁边的游客,也是跟我一样上错车的冒失鬼。
(二)
那天我看到一辆在特定时间地点停下的大巴后立马冲了上去。
我在大巴最后的角落里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车依旧在开,我询问前面的大叔还有多久到达终点的城市。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告诉我终点并不是什么城市而是一个小山村。
短暂的失神后我明白我上错了车。但我没有下车,毕竟是出来玩的,目的地换了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我一个人,并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有趣的是,并不止我一个人上错了车。
还有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姑娘,她听到大叔说的话后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却跟我一样。
我小声地问,“你也上错车了?”
她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安慰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跟着大家去这趟车的终点吧。”
她再次点点头,然后她拿出耳机开始听歌。
我没有再说话,困意再度袭来,我开始后悔昨晚熬夜看小说了。
大巴车抵达终点时已经是黄昏了。
我下了车,环顾四周。
我们正在小山村的入口处,山村修建在一座大山的脚下,而村子西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湖,落日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美极了。
我们在导游的带领下住进了村里唯一一家宾馆。
(三)
第二天。
导游带着我们登山,就是村子后面的大山。
并不是很高,应该几百米吧。
也就是集合登山的时候,我才悲催地发现一行人中只有那个姑娘跟我是同龄人,其余的全是大妈大叔爷爷奶奶。我这个时候真的感谢上天让我上错车的同时给我送来一个年轻人,不然我全程都会沉默寡言的,对于那些有鸿沟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聊什么。
登山没有什么难度,就是沿着不知道有多少级的台阶走到终点而已。
由于是出来看风景放松心情的,我并没有急着冲在最前面,而是跟在那个姑娘的后面。我要申明一下,不是变态的那种跟踪,而是正大光明地走在后面。
她一直带着耳机,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包。别人的呼吸都很平缓,只有她,像刚跑完几百米一样,脸也很红。
出于绅士,我走到她旁边,说道,“我帮你提吧!”
她没有反应,应该是没有听到。
我走到她前面拦住她。
她停下脚步,死死地抱着她的包,警惕地看着我,生怕我抢了她的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看她,她很漂亮,特养眼,有一种很安静的气质。此时累红了脸蛋看起来又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我忽然笑了。然后指了指耳朵。
她摸了一下耳朵后放下手。她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走近,她赶紧退后。
我大跨一步拉住一脸惊讶的她,摘下她的耳机,说道,“看你这么累,我帮你提吧!”
她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愣了一下后,把包抱得更紧了,然后拼命地摇头。
我笑道,“我又不稀罕,难不成里面装了黄金宝石?”
她摇头。
“你看我像坏人吗?”
她先是想摇头,然后用力地点头。
我无语啊,这姑娘真有趣。
前面的大叔阿姨们休息好了又开始出发了。
我走在她前面几米处,只要我一停下脚步看向她,她就会停下来死死地抱着她的包。
她本来就很累了,我还反复转身停下给她制造压力,想想都觉得自己挺贱的。
她红着脸绷紧了神经的样子真好看,就像一只守护食物的小猫。
第十五次恶作剧时,她恶狠狠地直视着我的眼睛,吓了我一大跳。这姑娘该不会是要和我拼命吧?
只见她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用力地把包砸在我的胸膛上,我赶紧抱住。
然后她话都不说一句就冲到前面去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这个非常重的包,拉链处有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写着一段话:你那么想提就满足你好了!不准打开看!不准垫坐!要是我发现少了一样东西或者被你打开过,杀了你哦!
结尾处她还画了一把菜刀。
我顿时哭笑不得,然后开始嘲笑她的自作自受和我的自作自受,因为,这个包真的很重啊,起码三四十斤,平地携带不算什么,可是,这是在登山啊!
(四)
中午的时候我们到了半山腰一座大的寺庙。
导游开始讲寺庙的建造时间建造背景和各个朝代的故事。
我和那个姑娘走在最后面。她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偶尔转头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是我猜多半是在骂我活该。我笑笑不说话,谁叫我要作死呢,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
我们走到一个院子里,导游说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喝喝水吃点零食。
院子里有二十多张石桌,大家把携带的包都放在了石桌上。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主人”。因为我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雇佣来拿重物的仆人。
她指了指桌子。我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包放在桌子上,生怕磕坏了里面的任何东西。
她拉开一条小缝隙,拿出一包辣条递给我,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打赏吗?
她见我久久不接,手慢慢收回。我见势不妙,赶紧接过,同时笑着说道,“谢谢大老爷赏赐!”
她噗呲一声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恢复平静。
她也给自己拿了一包辣条。
我撕开包装开始食用,过了一会儿,我眯着眼问她,“你这包里该不会全是吃的吧?”
她突然停下了嘴里的动作,对我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杀死我一样。
然而,持续了十几秒后,她因为眼睛干涩而放弃了。她用手搓眼睛,不幸的是她的手上似乎有辣椒......
我知道那种滋味,小时候我经常用力吸面条把辣汤溅到眼睛里,那感觉简直爽翻有木有,可是我旁边的她愣是没有发出一丁点的惨叫。
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我赶紧撕开一包湿纸巾递给她,她擦了几分钟才睁开眼睛。
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眶,我不由得有些心疼,额,还有一些好笑。
她此时看我的眼神,幽怨中带着一丝杀气,仿佛我只要笑出声她就会拿刀子捅死我。
好在我此刻一脸关切的样子。
短暂的休息过后,我们穿过一个圆形的大门进了里面的一个院子。
院子的正中央有一棵巨大茂盛的榕树,上面挂着许愿牌,不多,只有几百个的样子。
墙角摆着一张两米长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空白的许愿牌。
卖许愿牌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笑起来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奶奶。
大叔大妈老奶奶老爷爷们都买了许愿牌写下了愿望。
我当然也买了,写下:祝愿自己来年考上理想的大学。
瞥了一眼旁边的家伙,她写着:希望天天开心,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跟我差不多,很普通的愿望呢。
大家把许愿牌挂好后。卖许愿牌的老奶奶说送每人一棵树种子,大意是说种子发芽就代表大家的愿望实现了,很多半人高的树苗都移栽到外面的路边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墙下摆着几十个陶瓷盆子,每盆都贴着人名,绝大多数的盆里都长着小树苗。
我们一行人也写了自己的名字贴在陶瓷盆上,种下了树种子,期望它能发芽。
做完这些,我们来到了饭堂和寺庙里的十几个僧人一起吃了午饭,虽然味道清淡,但也还挺不错的。
(五)
下午两点的时候我们再次启程了,目标是山顶。
毫无悬念的,我再次成了苦力工。还好我自己的包只有几斤而已,不然真是亏大了。
她还是一路不停地拍照,偶尔也会停下脚步等我两分钟。还算有点良心。
由于她的包很重,我们一直掉队几十米。
我已经累得没有心情拿出手机拍照了,不过没关系,走之前让她传一下照片就好了。
“拍几张我的照片好不好?”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把手机屏幕对着我。
我走近一看,是她的自拍。照片中她露出半张美丽的脸,更大的面积是我弯着腰累死累活满头大汗的样子。
我猜她是想上传朋友圈显摆有个免费苦力吧,一般女孩子都喜欢这样干。
“好吧,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你开心就好。”
她没说什么,抬脚就往前跑了好几米。
我的天,没有重物你倒是跑得快,有本事你提着跑试试?
其实期间我有想过偷吃减轻重量的,可是她每分钟回头看一眼,害得我根本没机会动手。
不知不觉黄昏了,离山顶的终点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不远。我们一行人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平台上休息。
她走到我面前指了指包又指了指旁边的长木椅。
我会意地放下包。
她把手机递给我,然后走到平台边缘倚在栏杆上。
哦,我明白了,要我帮她拍照啊。
夕阳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都变成了金色,她的嘴角难得地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很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总之,那一瞬间,有种惊艳了我整个世界的感觉。
我调试好了相机给她拍了二十几张,期间她只换了几个动作,显得有些拘束,好像很少拍照的样子。
拍完后她接过手机看了一下照片,眼中的光比平时要柔和了,估计是我拍得好觉得开心吧。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零食给我。
我笑着接过,同时说道,“谢谢大老爷赏赐~”
她笑了一下后瞪了我一眼。
我赶紧改口,“谢谢大小姐赏赐才对~”
她轻哼了一声。
队伍里老人家太多,路上休息的时间太长,我们走到山顶的终点时已经六点了。
山顶有一家不大的宾馆,大约能住四五十人的样子,宾馆里还有几个KTV房间供大家唱歌。
吃完晚饭,大叔大妈们自觉地组织麻将或者唱歌,一些很累的老爷爷老奶奶睡得比较早。
至于那个奇怪的姑娘,她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宾馆的房顶上,看星星。
旁边是她那个不知道装了多少零食的包,还有我。
我总不可能陪着那些大叔大妈打牌唱歌吧。
晚上的天空很晴朗,漫天的星辰一闪一闪地,很迷人,有点像她的眼睛。
她一包一包地吃着零食,声音咔呲咔呲的。奇怪的是我竟然觉得挺好听的,看来我朝着奇怪的方向越来越变态了。
过了很久,她仿佛意识到我的存在了。仔细地看清楚了手中的零食名字才小心地递给我,好像是怕一不小心把最爱吃的给我浪费了。
我说,“大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转过头警惕地看着我。
我看她那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拜托,就是问个名字而已,少不了你两斤肉。”
她摇摇头不打算告诉我。
我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看了几秒就还给我,好像我的身份证有毒一样。
“证件照丑到你了?”我调侃道。
她摇摇头。
我笑道,“冒昧问一句,大小姐,您是哑巴吗?”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可惜我今天已经习惯了,不怕她瞪我。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才——是——哑——巴!”
我有些惊讶,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她的声音很好听,如果没有怒意的话就更好了。
我说,“那你怎么总是摇头点头瞪人呢?”
她用手机打字给我看:你没发现我这样做同样能解决很多事吗?
我点点头赞同道,“好像确实是这样哦......”
然后我就产生了一个坏想法。
“大小姐,你是哪里人啊?”
“大小姐,你父母做什么的啊?”
“大小姐,你在哪上学啊?”
“大小姐,你为什么那么爱吃零食还不长胖啊?”
“大小姐,你不喜欢说话肯定会有很多人误解你的,你怎么解决的啊?”
“大小姐,你出门玩为什么要带这么重的一包零食啊,要是被抢了怎么办?”
“大小姐.......”
“够了!”
她大声地打断了我一口气噼里啪啦的仿佛机关枪子弹一样的问题。
她没有生气,反正带着一种很开心的笑。
她说,“我认输好不好?”
“可以啊,回答完刚才那些问题。”
她笑着从包里翻出一把水果刀,打开指着我,“杀了你哦!”
“大小姐饶命!小的不敢冒犯了!”我赶紧双手举过头顶,一本正经地投降。
她噗呵一声笑了,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
“既然你叫我大小姐,那本小姐让你削皮你干不干?”
我小心地接过水果刀和苹果,微笑着说道,“在下的荣幸。”
“哼!”
.......
后来我问了她很多问题,只要是关于她自己的她就不回答。于是我跟她讲我的故事,她也乐意当听众,偶尔会用手机打字问我一些事。
愉快地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凌晨两点了。
她看起来有些冷,我怕她感冒了。于是我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六)
第二天上午八点左右我们吃完早饭就下山了。
下山要比昨天轻松多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小姐那包重物昨晚聊天吃完了一半,额,基本上都是她吃的。我很好奇她的胃是什么构成的,晚饭吃了三碗,各种水果零食还吃那么多.......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就到了村里的宾馆。
午饭吃完后,大家休息了一下就收拾东西上车了。
车上。
我问她,“大小姐,临别前都不告诉我名字吗?”
她笑着摇摇头。
我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了,我换了一个问题,“那大小姐明年还来这里吗?”
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去看看庙里的种子发芽没。”
她哦了一声,手机打字:会的。
“大小姐,下次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戏弄她,“大小姐,我可以对你说那三个字吗?”
她好像知道我要说的字,她拿出水果刀威胁道,“杀了你哦!”
我赶紧投降,“开玩笑的啦~”
她收好刀子,眼睛看向窗外。
下雨了。
车窗渐渐模糊。
我不主动说话的时候她十分安静。而我偏偏就是那种老是打破安静的罪大恶极之人。
大约沉默了半个小时后,我又开口了。
“大小姐,你似乎总是单曲循环一首歌,能不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啊?”
她瞪了我一眼。
我学着哈士奇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她忍不住笑了,很开心,很美。
后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于是,我们都默默地看着窗外。
其实,是她在看窗外。我在看她,看她的侧脸,看她安静美丽的样子。
她下车的时候,递给我一张小纸条。应该是昨晚就写好的。
内容是那首轻音乐的名字。署名是大小姐。
我笑了。默默收好小纸条。
下车后,我忽然想起我忘了让她传照片给我。
算了,下次见面再要吧。
(六)
我居然又在车上睡着了。
下车了,除了司机,仍旧只有我一个人。
导游大姐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带路,我笑着拒绝了并告诉她我是第二次来了。
村里的宾馆登记处没有疑似大小姐的痕迹。
我一个人冲到半山腰的寺庙里。
卖许愿牌的老奶奶正在扫落叶。
许愿牌仍旧挂在树上,还很新的样子。墙边的陶瓷盆,写有我名字那盆,没有发芽,真灵,我并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而她那个没写名字的盆子也没有发芽,那她的愿望是不是也没有实现呢?
我去了山顶。宾馆的主人告诉我,我是今年来的第一个游客。
后来我在山上住了两天。她没有如约出现。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失望。
我坐最后一班车离开了这个我仍旧不知道名字的山村。
下车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我回头望去。
不过是如海潮一般的人流罢了,并没有大小姐的身影。
大小姐,我按时赴约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