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脱缚碎剑只等闲
秦忘舒并不回头,一步跨出,其身已在东穹。一路行去,就见那东穹山水与苍南渐渐显出不同来。
苍南域地广人稀,山多林密,而东穹域则是人烟稠集,城池林立,朝脚下望去,往往是仟陌纵横,千里平川之地。而据苏仪《三域志》所记,苍穹人中百亿,七成皆在东穹。
这就难怪儒教昌盛于东穹,天下仙修大能之士尽集于斯土了。
秦忘舒心中记挂许负心,离了南临城后,就向藤国方向匆匆赶去,约行了百里,只听到脚下喝斗之声不绝,斗得倒也是热闹。
盗幽好奇,拔开驴首往下瞧去,只见两队人马正在厮杀,只是斗得虽是激烈,地下却不曾倒下几个。细细瞧去,不由哑然失笑,原来两队人马皆是农夫打扮,所用的兵器也不是锄头铁铲罢了。
再瞧双方斗法,更是令人喷饭,这边锄头提起,那边早就跑出几丈远去,那边铁铲拍来,这边一哄而散,怎地也拍他不着,似这般打法,可不是饿杀了大夫。
盗幽笑道:“原来是村夫械斗,想来无非是你家牛羊吃了我的稻苗,我家猫狗咬伤了你家孩儿。我只道东穹文风昌盛,原来也免不了任性斗气。”
秦忘舒原不在意,又兼遁速甚快,早就一掠而过了,然而他忽地觉得,背后射来一道目光,竟让你背脊生寒,大有芒刺在背之感,他不由动用魔识一探,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在两群械斗的村夫之侧,一座草堆上,坐着一名少女,这名少女只有七八岁大小,衣着褴褛,一头乱发与草堆纠结,也分不出哪里是草,哪里是发。
更令人称奇者,这少女全身皆被绳索缚住,自双脚而起,直至双臂,皆是缚得牢牢。别说针对的是名少女,便是擒来了熊罴虎豹,又何必缚得这般结实。
那少女的空洞无神,面目亦是痴痴呆呆,让秦忘舒不禁疑惑起来,刚才令自己背脊生寒者,真是这位少女吗?
要知道能令仙修之士背脊生寒,必是能让修士感受到凶险,这也是修士自我防御之能,可列于灵识魔识之列。但这少女一来年幼,二来目光呆滞,又怎能伤到秦忘舒?
见秦忘舒回头凝为,盗幽不由奇道:“秦兄,下方村夫械斗,又有何奇处?若连这种事也管,只怕十年也赶不到藤国去了。”
秦忘舒道:“那少女甚是古怪,不如且冷眼瞧上一回。”
盗幽与曲止水听了这话,皆是“咦“了一声,向那少女瞧去,但二人瞧了半晌,也瞧不出端倪来。
曲止水道:“许是一个疯丫头吧,村民怕她伤人,这才将她牢牢缚起,只是她身上的绳索怕没有几十道,却也缚得太狠了些。”
就在这时,一名村夫被人推搡,踉踉跄跄奔到少女身侧,手中铁铲更是收不住了,就向少女身上撞去。
曲止水惊呼一声,手中法剑当即祭去,她的御剑之术得正元仙子指点过了,怎是寻常御剑之术可比,虽是后发,却是先至。铁铲离少女还有数尺时,就被这法剑击落了。
然而等到她施展心法,想将这法剑收回来时,却发现心念一空,那法剑就像在这世间消失了一般。她心中一慌,急忙凝目瞧去。只见少女的一只手不知何时从绳索之中挣脱出来,手中所持,正是曲止水的法剑。
且不谈这少女如何能从重重绳索之中挣出手来,那仙家的法剑,又怎是能轻易抓到的?此刻别说曲止水心跳如鼓,就连秦忘舒与盗幽也是心中骇然。
曲止水生怕伤了那少女,又怎敢强行夺回法剑,忽听到“喀嚓嚓“声响,那法剑已被这少女捏得粉碎了。空中三人见到这情景,自是目瞪口呆。
场中械斗的村夫仍在苦斗,那铁铲被曲止水挡住的农夫则大叫道:“不好哩,这女娃娃又作怪了呢。“说的尽是乡俚俗语,听来倒也有趣。
但场上农夫皆在提防对手凶器偷袭,谁去在意那农夫叫唤,那农夫嚷了数回,方被一名老农听到了,这老农摆手道:“莫打了,莫打了,俺家女娃娃又作怪哩。”
那老农的对手是名赤脚大汉,听了这话却是不服,嚷道:“谁说是你家女娃娃,分明是俺家的女娃娃。”
老农怒道:“她爹是俺村的赵大,我嫡亲的侄儿,女娃娃不是俺村的,还能是谁家的?”
赤脚大汉道:“有脸说不,有脸说不,这女娃娃自从生下来,就是吃俺村百家饭长大的,你赵家可曾喂她一口水,一碗饭?如今瞧见好处了,就巴巴地攀过来,我呸!”
秦忘舒既然留心,村夫的话自然一字不漏,不仅如此,在少女刚才挣脱绳索,捏断法剑之时,他的魔识也探得分明,少女在抓住法剑之时,目光有寒光一闪,瞧来令人不寒而栗,饶他是仙修之士,魔禅双修,见到这少女目中的寒光,也是打心底感到一丝恐惧。
他心中忖道:“这少女不知有何来历,探她身上,并无灵息,绝非仙修之士,但脱缚碎剑之时,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似这般奇才异能之士,若是流落乡间,自然是被世人视为邪魔鬼祟了。”
他将遁风一收,缓缓落了下去,场中村夫见有人自空中落下,无不大惊,老农叫道:“大仙,你来的早了,这女娃娃还没夺回来呢。”
秦忘舒知道若与这些乡野农夫说理,必是夹缠不清,不知要扯到何时,便冷冷一笑,道:“什么大仙小怪,我是本朝国师,今日瞧见你村子有妖祟作怪,便来瞧瞧,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本以为“国师“二字定能将村夫镇住,哪知村夫们虽是惊惶,那赤脚大汉却与老农挤眉弄眼一番,满脸堆下笑容来,道:”国师大人,你老怕是弄错了,俺村可没什么妖祟。”
秦忘舒见这二人神色古怪,心中早有计较。士子动之以义,愚夫动之以利,千古皆然。
手中就托了块妙府金,足有五两,众村夫见到此金,无不是圆睁双目,粗气连声。
秦忘舒冷笑道:“你等若想得这黄金倒也不难,只需实言相告,立时到手,若是敢胡言乱语。“伸手向一处荒坡指去,一道凤火便出,山坡上一块山石顿时烧了起来。
赤脚大汉大惊道:“不得了,这石头也能烧起火来,这可是真正的仙术了,我瞧北山那老道的手段,也敌不过国师的。”
那老农甚是狡慧,立时就道:“国师,我说,我说,只是我若说了实情,这金子可得归我。”
赤脚大汉怎容老夫抢占先机,趁老农不防,提起锄头来对准老农脑后一击,顿时将其打晕,道:“国师,这事还得问我。“这手段倒也利落。
村夫见老农被打晕在地,口中叫嚷,作势就要冲上前来,只不过叫嚷的虽是厉害,却盼着他人上前,自家退得更远了。秦忘舒身边反倒更加空了。
秦忘舒伸手提起赤脚大汉衣领,身子已在空中,那大汉吓得面无人色,口中嚷道:“国师饶命。”
秦忘舒纵起三十余丈,知道已是足够了,便道:“你速速讲来,再来饶舌废话,我手中就是一松。”
那大汉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至此也是筛糠一般,忙叫道:“国师,俺村的确有妖祟一名,就是那草堆上的女娃娃了。”
秦忘舒道:“这女娃娃果然有些古怪,你细细道来。”
赤脚大汉叹道:“这女娃娃也是命苦哇,她娘本是俺村的马三姐,生下这女娃娃不足三月,丈夫就得了病死了,在赵家村无人照顾,只好回村来。哪知只过了三年,赶上荒年,肚子里灌足了神仙土,自是活活撑杀了,只留下这女娃娃一个,的确是吃俺村的百家饭长大的。”
秦忘舒道:“这女娃娃长到几岁,方才作怪?”
赤脚大汉道:“女娃娃长到七岁,也不开口说话,也不会笑,也不知道饥饿,别人丢她一碗饭,她也肯吃,若是十几日不去管她,她也饿不死,这是作怪之一了。”
秦忘舒点了点头道:“还有呢。”
赤脚大汉又道:“这女娃娃虽是生得瘦小,力气却是极大,平时最喜用铜铁器顽耍,顽得够了,一把就捏碎了。国师,你说我庄户人家,能有多少铜铁器,这女娃娃真正的害人。就有人说这女娃娃是邪魔作祟,偷偷挖了个坑,骗她过去,将她推进坑里埋了。”
曲止水与盗幽也在云中偷听,听到这话好不可恼,忍不住叫道:“你等好没道理,那七岁的娃娃知道什么,竟也要害她。”
赤脚大汉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吓得张惶四顾,又怎能瞧得见,秦忘舒道:“你不必理会,慢慢说来。”
赤脚大汉叹道:“我等虽知这女娃娃是祸害,毕竟怜她孤苦,听说她被人埋了,急忙赶过去掘土救她出来,却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哪知她当场就坐了起来,也不言语,仍是四处顽耍,可不是让人惊呆了。”
秦忘舒道:“果然奇异。”
赤脚大汉道:“更有奇事呢。有那被这娃娃害苦了的人家,怀恨不过,知道埋杀不得她,就积了柴草,要用火来烧她。”
曲止水听到这里,又想发作,幸好盗幽眼明手快,早将她口鼻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