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寒抬头, 便见面前的女孩穿着秋日里棉质的长衣睡裤, 衣服上印着小兔子纹样,外面草草地笼了一件长外套,脚上踮着一双夹板拖鞋,大脚丫子张开着。

这丫头, 下来见他就不能稍稍规整一点,在宿舍里什么熊样, 搁他面前就什么样?

这是没拿他当外人,还是没拿他当男人?

傅时寒牵起她纤细的手腕, 避开周围同学的耳目, 将她拉到小花园僻静处。

“找我有事吗?”霍烟问他。

“明天的电影,别忘了。”

霍烟说:“记得呢,我说到做到。”

傅时寒抬眼望了她半晌,她眉目柔婉, 目光清澈, 坦坦荡荡就站在他面前, 没有一丝异状。

反倒一贯风轻云淡的傅时寒, 率先沉不住气。

“刚刚你没听广播?”

“听了呀。”

“你听了。”

那样的表白, 她竟毫无反应。

傅时寒那双幽深的瞳仁显得有些暗淡, 清俊的面孔泛起一层凉薄之意。

霍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如此失落,于是朝他走了两步, 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很感动, 没想到你真的会当着全校的同学那样说。”

其实她事后想想, 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一时任性,竟然让傅时寒当着全校同学承认自己不是好东西。

“对不起呀。”她先跟他道歉:“是我瞎胡闹,没考虑这件事可能对你造成的影响。”

傅时寒低头望她,霍烟眉心微敛着,眸子里含着着歉疚,看来心里是特别过意不去。

挺会反省自己,不过她到底会不会抓重点。

“你没听其他女生怎么说?”他问。

“我还没出宿舍呢,不过肯定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霍烟吐了吐下唇:“你也任性,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他鼻息间发出一声轻哼:“傅时寒从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你正人君子,言而有信,我听宿舍走廊的女生说,你在跟某人表白呐。”

霍烟那双漆黑的杏眼突然亮了亮,脸上绽开一抹狡黠的笑意:“她们完全猜不到,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玩笑。”

傅时寒没了脾气,抱着手肘倚在树边,望着她眉飞色舞的小样,心说原来这小丫头脑回路绕到这儿来了,压根没把他的表白当真。

也是,以霍烟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真得你爱我我爱你,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地说个透彻。

“虽然你以前总是欺负我,不过算啦,小姐姐大人有大量,既然你都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跟我道歉,我就不和你计较。”

霍烟果真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踮起脚又薅了薅他的头发:“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办到的。”

傅时寒拧了拧眉毛:“你哪只耳朵又听见我给你道歉了。”

“咦,你不是说以后都不让别人欺负我,这就是道歉了呀。”霍烟大大方方说出来,没有扭捏与羞涩:“我特别感动。”

“算了。”傅时寒无奈地轻笑一声,也懒得跟她计较。

知道感动就行吧,最怕便是某人铁石心肠,对他的贴心贴意无动于衷。

“那我回去了。”

“嗯,明天电影,别忘了。”

“我记性没那么差。”霍烟嘟哝着,却还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他:“那拜拜了。”

“拜拜。”

“拜拜之前,我还有点想......”她那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落到他清爽的头发上,满是渴望。

傅时寒无奈地叹了声,微微附身,将脑袋凑过来:“只一下,不准弄乱。”

“嗯!”

她一把攥住他额前几缕刘海,乐得跟条狗似的,得了便宜便一个劲儿摇尾巴:“你真好。”

“才知道。”

傅时寒不自然地别开目光,耳垂渐渐起了温度。

傅时寒回了宿舍,沈遇然立刻从床上蹦哒起来,正准备跟他说道说道下午广播站的事呢,结果看到傅时寒乱糟糟的头发,歪了歪眉毛:“你这脑袋怎么变成鸡窝了。”

傅时寒没搭理她,取了换洗衣物去洗手间。

沈遇然对边上的许明意道:“他害羞呢。”

许明意反着白眼摇了摇头。

等傅时寒一身清爽地走出来,他的手机屏幕上横着一条短信,来自霍烟:“明晚的电影,我室友也想去看,能一起吗。”

傅时寒眉心微微一蹙,然后抬头对沈遇然道:“明天一起看电影。”

沈遇然和许明意同时抬眼对视,许明意一脸惊愕,而沈遇然则露出胜利者一般的微笑,故作姿态道:“嗯,这个...人家考虑考虑。”

“算了你不用考虑。”他转向许明意:“老二明天有时间?”

许明意宛如菩萨一般,满脸慈悲,轻轻闭眼点头:“若你请客,自然是有时间的。”

沈遇然:......

怎么这样!

**

霍烟走进寝室,林初语说:“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最后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帮你接了。”

“噢,谢谢你。”

“是你姐打来的,我跟她说,傅时寒把你叫小树林去了。”

霍烟:......

林初语看着霍烟拿电话的手:“咦,你哆嗦什么。”

霍烟的确是哆嗦了一下子,当她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七八个未接来电,全是霍思暖打来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的小手紧攥着电话,来到阳台上,给霍思暖拨了过去。

“姐,出什么事了吗?”

可是霍思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没什么事呀,就问问你最近学习生活怎么样。”

“我很好啊。”

霍烟心里有些疑惑,一连七八个夺命连环call,这可不像霍思暖的风格。

“对了,你跟你时寒哥最近怎么样?”霍思暖问道。

霍烟毫不避讳地说:“挺好的呀,我刚刚还见了他呢。”

霍思暖似乎发出一声低笑:“我今天听到他在校园广播里说的那些话,一听就是你的鬼主意吧。”

霍烟连忙解释:“啊,那个是我跟他打的一个赌,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真的会当着全校同学那样说。”

“姐还能不了解你吗。”霍思暖声音依旧温柔:“你跟你时寒哥,从小就很投契,将来等他成了你姐夫,你就能每天跟他玩了。”

霍烟听霍思暖这调子,还拿她当小孩子一样哄着,其实她现在已经长大了,脑子里想的可不仅仅是玩。

“姐,其实...”

其实傅时寒并不想当我姐夫。

傅时寒之前言之凿凿地说过了,他不喜欢霍思暖,不想当她姐夫。这话霍烟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怕姐姐听了会伤心难过。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呀。”

霍烟定了定心绪,说道:“姐,你真的很喜欢傅时寒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然后传来霍思暖坚定的声音:“我一定会成为他的妻子。”

霍烟无言以对,有时候太执着并非是一件好事,她有些为姐姐担忧。

“烟烟,你知道,成为傅时寒的妻子是我从小的梦想,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梦想落空吧。”

霍烟想了想,说道:“我以为跳芭蕾舞才是你的梦想,你以前还说,想要跳到世界的舞台上去。”

那时候,霍烟是多么羡慕和崇拜姐姐啊,姐姐跳芭蕾舞的样子,就像一只蓬勃展翅的天鹅,抖动着洁白的羽翼,美艳而骄傲。

却听霍思暖冷笑一声:“跳芭蕾不过是为了增加我嫁给他的筹码,毕竟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一个身无所长的普通女人呢。”

霍思暖这话其实也有暗示霍烟的意思。

可是奈何霍烟脑子转得不够快,根本听不懂姐姐的话里有话,于是道:“啊,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芭蕾呢,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不过如果是我,肯定选择学画画,还不用每天练舞这么辛苦。”

霍思暖有些无语,她发现自己话语里的某些机锋,对于霍烟这死脑筋来说,真是一点伤害力都没有。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霍思暖很憋屈,于是说道:“所以啊,姐姐这么辛苦才走到今天,你不会让姐姐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霍烟感觉有些奇怪,姐姐的竹篮空不空,是她和傅时寒的私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霍烟苦口婆心劝道:“还是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太把傅时寒放在心上啦,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做好自己的事,每天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

霍思暖语气缓和下来:“烟烟,以前姐姐忽视你了,现在姐姐想要弥补,周末咱们一起去逛街好吗,我给你买新衣服。”

霍烟说道:“不用了姐,我不缺衣服。”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记住姐姐今天说的话。”

“哦,晚安。”

霍思暖又似想起什么来:“对了,下次傅时寒约你出去玩,记得把姐也带上,咱们仨一块儿玩呗。”

“好的。”霍烟点头答应:“明天我和朋友看电影,你要跟我们一块儿吗......”

“明天我没时间,好了,挂了。”

霍烟还没说完,霍思暖已经挂断了电话,生生把霍烟后面的那句“傅时寒也会来”给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