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大娘是大花姐的奶奶,此时见自个儿的孙女,被妇人打趣得面红耳赤,当下嗔了笑声最大的那人一眼,笑骂道:“还不闭嘴,等你家大妞出门子的时候,看我不笑得她以后都不敢出来见人!”

乡野妇人,即便是言语举止再粗鄙露骨,也有自己的分寸,此时见大花姐害羞成这样,自然收敛了些,不再只盯着她一个人打趣。只偶尔冲大花姐挤眉弄眼的笑,这幅作态也把大花姐羞得站到了刘青身后。

刘青是个厚脸皮的,被夸了还能笑眯眯的说谢谢,见不到半点羞涩,但她年岁摆在这里,妇人们也不好说太露骨的东西,说了几句看不到她有趣的反应,便丢开了,转而去打趣新过来的小姑娘。

蒋氏已经走到严大娘跟前,笑道:“大妹子,今年收成好啊,听说抓了上百斤鱼呢!”

今年收成确实好,严大娘便也没有谦虚,只笑道:“还不是老天赏饭吃,嫂子家今年地里的收成才好呢!”

蒋氏也笑眯眯的,没有否认。

今年何止是收成好,他们老刘家也要过上好日子了,如今卖茶叶蛋那么能赚钱,延宁的学费和赶考的盘缠更不用操心,就等着他们家延宁考个状元回来,老刘家就彻底翻身了。

刘青和大花姐也上前打招呼,刘青这几个月里,在大花姐家里待得比在自家的功夫还长,又是她师傅收的徒弟,勉强算他们半个家人,便跟着大花姐直接喊奶奶。

严大娘点点头,往后她们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蒋氏:“嫂子,怎么就老三媳妇过来了,其他人呢?”

蒋氏道:“那几个手头都有事,走不开呢,老三家的也是被我拉出来的。”

“就老三媳妇一个下水,那能顶什么用。”严大娘道,“这样罢,我待会儿让大金挖了藕,给你们家送几截过去。”

蒋氏连忙拦住她,笑道:“大妹子可别,这藕你们也是要拿去镇上卖的,我们就捡个便宜,尝尝鲜便够了,多了也吃不完。”

严大娘和蒋氏在那里你来我往的客套,这边刘青听出不对劲了,扯了扯大花姐的衣裳,在她耳边悄悄问:“姐,咱们不下水吗?”

大花姐忍不住嗤笑一声,扫了周围一眼,才低下头来解释道:“这里可全是男人,咱们姑娘家的,怎么能脱了鞋下去?”

刘青更不解了:“那田里插秧的时候,咱们也要脱了鞋下去帮忙啊?”

“那不是年纪小吗,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一样。”

“大花姐才是大姑娘,我还是小孩子呢!”刘青跃跃欲试的道,“我下去应该没事罢?”

“可你忘了?这泥塘和水田可不一样,里头深着呢!你真要下去了,估计腿都拔不出来。”

“不会罢,我在家又不是养尊处优,天天要干活,身子好着呢,怎么能被一个泥潭给难倒?”刘青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身板,比上辈子健壮多了,再说就算她真的陷在泥里出不来,不还有蒋氏和林氏吗,她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只是刘青想得很好,正跟严大娘和一个刚过来的妇人聊得正火热的蒋氏,还有心思关注后面的她。

一转头,看到刘青要脱鞋下水的动作,蒋氏立刻皱起了眉,沉声道:“青青,你在做什么?”

刘青觉得大花姐有这么多顾虑,不肯下水,她要真去请示蒋氏,蒋氏多半也不会同意,所以才趁着她跟几个妇人聊得正开心的时候,打算悄无声息的下水,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不过刘青也不心虚,闻言抬起头,冲蒋氏笑道:“奶,我下去帮三婶啊。”

“就你这小身板,不给你三婶添乱就是好的了,还想帮她。”听到刘青这样做答,蒋氏脸色缓和下来,只换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温声道,“行了,你就在岸上看着罢。”

“奶。”刘青抿了抿唇,放软语气撒娇道,“他们都下去了,我也想下去瞧瞧。”

“不行。”蒋氏脸色没变,语气却不容置喙,又朝刘青招手道,“到奶这里来。”

刘青自然不情愿,但蒋氏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慢腾腾的挪到蒋氏身边。

蒋氏见她小嘴嘟起来,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倒好心情的劝着:“这泥潭有什么好玩的?脚踩进去要陷到底下,半天都拔不出来,还不如你在岸上看着有趣。”

站在严大娘旁边的是村长娘子,她见刘青这样儿,倒笑了,“蒋大娘,你们青青还小呢,想下去玩也正常,我家那个不也在底下疯?索性这么多人看着,倒也出不了什么事。”

听到有人帮自己说情,刘青立时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蒋氏。

蒋氏却不为所动的看了她一眼,才把头转向村长娘子,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孩子身子骨不好,前几个月才大病一场,请了大夫来瞧,说要慢慢将养着。因着这个,我都不敢叫她下地干活,就怕再累出毛病来。今儿天气不热,池子底下水都是凉的,她真要下去疯玩,万一受了凉可不好办。”

村长娘子连连点头:“大娘说得是,既然大夫说了要养着,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蒋氏都这么说了,刘青只能彻底歇了下去玩的心思,乖乖站在蒋氏旁边看热闹。

村长娘子似乎有话对蒋氏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蒋氏拉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回来的时候,蒋氏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着跟魂不守舍的样子。

刘青虽然不知道什么,但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问蒋氏什么事,再说她就是个小孩子,不能家里什么事都她来想办法,也太容易叫人起疑心了些。

再说如果真的是只有她能解决的事,蒋氏他们到时自然会找她。

打定主意的刘青,就当什么也没看到,看了一会儿热闹。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藕挖得差不多了,没有全部挖完,留了一部分,据说是正好等年前再来挖。到时候挖出来的藕,村长不会再拿到镇上去卖,而是直接便宜卖给村里人。

冬日里物资匮乏,粮食大家存的足,蔬菜却远远不够,即便是地窖里存着足够过冬的菜,那也不新鲜了,所以村长家那时拿来卖的莲藕,便特别受村里人的欢迎,主要是价格比去镇上买要便宜了一半。

看完热闹,蒋氏和林氏抱着几节鲜嫩的藕回了家,刘青和大花姐回师傅家,走到门口,刘青想起什么,连忙回头冲蒋氏喊道:“奶,这些藕先别弄啊,等我回去再炒。”

蒋氏早习惯了刘青做饭,时不时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冒出来,头也不回的道:“行,留给你回来做。”

大花姐都看了刘青一眼,笑道:“又想出什么新鲜吃法了?”

“保密。”刘青笑眯眯的道,“大花姐你放心,我肯定多做一份,晚上送一碗来给师傅和你尝尝鲜。”

两家人如今有来有往,刘家有什么吃食,常会往大花姐家端,大花姐家的藕塘挖藕,本来是只叫亲戚去捡便宜的,如今也会喊上刘家人,足以见两家的关系。

因此听到刘青这么说,大花姐便也没客套,大大方方的点头:“那我可等着了。”

刘青上辈子作为一个四体不勤的纯吃货,会的东西真的很少,刚刚也不过是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上辈子吃的麻辣藕片,这才想起要换个口味。

不过刘青也只是吃过麻辣藕片,从来没自己做过,不过她倒是知道这道菜,最关键的是调辣椒酱,而辣椒油的做法就大同小异了,无非是干辣椒粉里加点芝麻,锅里倒油烧热,热油浇在干辣椒粉上,把辣椒的香味刺激出来便成了。

因此这个麻辣藕片,刘青倒也觉得难不倒自己,回了家就开始洗藕切片,烧开水煮熟,很快一碗香喷喷的麻辣藕片便做成了,刘青夹了一片给一直站在旁边看的蒋氏:“奶,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闻着倒是挺香的。”蒋氏只拿手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吃完还砸吧了两下嘴,才点头道,“以往这藕只是下锅加水煮熟,没成想还能这么做,这辣椒味道也怪香的。”

刘青嘿嘿一笑,蒋氏回过神来,又白了她一眼:“但也太费油了,还放这么多芝麻,不值当。”

蒋氏的话刚落音,几个熊孩子冲进来,咧着嘴笑道:“奶,值当值当,这香味闻着比肉还好吃呢!”

刘青又拿了个小一点的饭碗,装了满满一碗藕片,对蒋氏道:“奶,我答应这藕片做好了给大花姐家送一碗的。”

蒋氏看着刘青手里那碗满得冒尖的藕片,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心说青青也太实诚,说一碗就真送一碗这么满的去,但到底也没反对,点头道:“这藕本来就是从她家挖来的,送一碗过去也应当。让小五端过去罢。”

“还是我自己去罢。”刘青笑道,“要是师傅她们喜欢吃,我顺便告诉她们这藕片的做法。”

做麻辣藕片,刘青只是灵光一闪,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当然就算她想钱想疯了,这里又不是遍地是黄金,随便个什么都能捞钱。

麻辣藕片和茶叶蛋不一样,茶叶蛋是很多人不知道香料用的什么,但麻辣藕片用料简单,上头的芝麻、辣椒和姜蒜都看得出来,吃过的人只要多试几次,也能弄清楚它的做法,根本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刘青便没指望这个赚钱,自然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蒋氏也没多想,闻言便点头:“那行,你去罢,早点回来吃饭。”

刘青应了,将藕片送到隔壁,最后却没能回来吃饭,被她师傅一家热情的留了晚饭。

她师傅家今天丰收,晚饭也十分丰盛,有鱼有肉,因为刘青送来的麻辣藕片咸香可口,特别适合当下酒菜,她师傅的丈夫大金叔还抱了坛酒出来喝。

大花姐家人口少,不像刘青家,吃个饭都男女分桌,最近是家里好事连连,刘大爷和蒋氏高兴,才让女人们都上正屋吃饭。而大花姐家却从来都是一家人坐一桌吃饭的,刘青来了自然也跟着上桌。

严大娘和师傅也倒了小半碗酒,陪大金叔一块喝。

刘青和大花姐是年轻姑娘,倒没给她们碰。

但凡喝酒聊天,吃饭总是比较慢的,刘青在师傅家吃完饭回家,刘家人都已经收拾好饭桌,坐在屋檐下聊天了。

因着天气转凉,院子里风大,刘家人怕着凉,便没往院子里扎堆。

见刘青现在才回来,二叔他们还抓着她打趣了好一顿,又说她今天没口福,那么香的藕片,全被他们吃完了。

蒋氏便笑道:“你们还操心她呢,这丫头哪里是会吃亏的主儿?去她师傅家肯定吃香喝辣去了。”

刘青笑眯眯的点头:“还是奶了解我,师傅家今天有鱼有肉,可丰盛了。”

说着,刘青已经来到李氏旁边,挨着李氏坐下。

李氏正趁着天没黑透,争分夺秒的在缝衣裳,便轻轻推了刘青一把:“坐过去些,靠这么近碍手碍脚的。”

刘青原本就是来搞破坏的,李氏这么加班加点的赶工,平时也就罢了,天这么黑还缝衣裳,很容易把眼睛熬坏的,偏偏刘青人微言轻,怎么劝李氏都不听。

想让她休息,就只能靠胡搅蛮缠了。

刘青不肯走,反而顺势抱住李氏的手臂,抗议道:“娘一拿起针线,连我都要了,到底是这两件衣裳重要,还是你女儿重要?”

李氏哭笑不得,手臂被紧紧抱住,更没办法缝衣裳了,偏女儿娇娇弱弱的靠在自己身上,她也不敢用力去推,怕她伤到那儿。最后只能妥协了,收起针线,嗔了刘青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跟几件衣裳计较,我难道不是在做你的衣裳?”

刘青只是笑眯眯的,没有作声。

转头听到蒋氏在同刘大爷说起邻居家前两年种起的葡萄:“要我说,咱们家这么多孩子,天天馋吃食,倒不如也种一株,咱们院子大,就在院子里种也占不了多大地方,用几根棍子架个棚子,也不用费什么心,夏天日还能遮太阳呢。”

刘青一听这建议,就差没举双手双脚赞同了,她忙不迭的点头:“种葡萄好啊,以后天热了,咱们家也有地儿乘凉。”

几个熊孩子也跟着起哄。

刘大爷只是稍微一沉吟,便点头道:“行,趁这几日不忙,先把棚子架起来罢。”

刘青眼睛一辆,忙笑道:“爷,顺便在树下打个秋千好吗。”

刘大爷笑道:“你要秋千做什么?”

“好玩啊。”

“爷,我也要!”小五小六跟着附和。

刘大爷点头,十分爽快的道:“行,明儿就给你们打一个,但你们不许玩坏了,坏了谁都不会帮你们修。”

蒋氏嗔了刘大爷一眼:“你倒是有功夫,还给他们弄这些玩意儿。”

刘大爷呵呵笑道:“就花个半日,费些木头和麻绳,也不值当什么。”

安氏在一旁打趣刘青:“青青要做那劳什子秋千,可你自个儿又玩不了几年,出门子可没办法玩。”

刘青状似听不出安氏的言外之意,只笑道:“腿长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都能回家。”

蒋氏也笑着看了刘青一眼:“只怕你那时就没这个心思了。”

虽然蒋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对刘青的话还是很受用的,知道惦记着家里,这个孙女儿也没白养。

村长娘子找蒋氏谈的事,蒋氏没有告诉大家伙,刘青过了一两日,也以为解决了,便把这事翻篇了。

到赶集的前一日,刘家人休息了几日,又开始忙活起来。

这次刘青半点没操心,一切行动有蒋氏当总指挥,她老神在在的绣着花,充其量中午大家伙都回来了,她凑上去帮忙数数钱。

李氏这一回算出来的钱,比上次还多了一百多文,主要是上个集会刚买了家用和布,这次除了给孩子买些零嘴,根本没花几个钱。

一连两个集会,赚了将近两吊钱,就算减掉其中买鸡蛋的投入,那也有一贯好几百文了,这给了刘家人莫大的鼓励,蒋氏甚至摩拳擦掌着道:“等开春了,一定要买它几十上百只鸡自己养,这样就省得出去买鸡蛋了。”

安氏也颇有些遗憾的道:“可不是,要是咱家早几个月开始卖起这茶叶蛋,前两个月就能养小鸡了,现在错过了日子,还要等到开春以后。”

众人都跟着点头,深以为花钱买鸡蛋太浪费,要是自己家养,这点成本都不用出。

只刘青心底有些无奈,看来他们眼光还不够长远。

不过也是,庄稼人习惯了脚踏实地,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刘延宁高中状元了,对于赚大钱,应该没多大想法,更别提能无师自通的读懂生意经,明白扩大生产提高收益的好处了。

刘家人眼下对于这些茶叶蛋,估计还是抱着卖一天赚一天,最多也只敢祈祷每次赶集,这些茶叶蛋都能卖得这么好。

刘家还是缺少一个有点眼光和魄力的人。她虽然心里懂,可是这些事,不能由她一个小姑娘说出来,那样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想到这里,刘青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别急,再多几个月,时机成熟了,再试试旁敲侧击,说不定那个时候得了好处的刘大爷他们,自己就干起来了呢。

刘青收起心思,抿唇笑了笑:“奶,真要自己养那么多鸡反而不好,几十上百只鸡,跟几只可不一样,得叫人时时盯着,可咱家天天这么忙,哪有时间照料它们啊?再说鸡蛋也不贵,为了省这几个钱,耽搁了地里的事,那就不美了。”

如今刘青说话,在刘家人心里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他们不会因为她是小孩子,就当她在胡闹,想也不想的否定。因此蒋氏等人还真顺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遂有些为难起来:“可天天买鸡蛋也不是个事,能补贴一点是一点……”

刘大爷抿了抿唇,沉声道:“这事明年再说,还远着呢,也不知道这鸡蛋以后能卖个什么样。”

安氏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蒋氏道:“对了,娘,今儿我和三嫂去晒谷场,碰到村长家的嫂子,嫂子叫我们问您一声,那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安氏的话刚落音,众人的目光一时转到蒋氏身上,二叔问:“娘,村长家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他们家水根要成亲,听到咱们家茶叶蛋稀罕,想从咱们家买一些摆桌子,显得体面。”

安氏闻言眉毛一扬,显得十分震惊,不由问道:“村长要来买咱家的茶叶蛋?那他们可说了什么章程没,他们要怎么买?”

“如果他们要是说了价格,我就不用这么为难了。”安氏这一串问题,很明显问到了点子上,蒋氏便是为这个左右为难,她叹了口气,道,“村长她媳妇叫我们说个价,可咱们是一个村的,村长平日里对咱们家也颇为照拂,按照咱们家在镇上卖的价格,他们肯定不乐意,咱们也做不出这种事……”

二叔脸色微沉,低声道:“他们家不给个价,叫咱们这边定,摆明了就不想按照镇上的价格来买。”

话题到这里,已经不是安氏她们能插嘴的了,妯娌几个忽然面色有些着急,却也默不作声,听着男人们的意见。

四叔沉吟道:“咱们在镇上卖,最差也是两个鸡蛋三文钱,村长家如果连这个价都不想出,意思就是想一文钱一个?”

三叔立马摇头:“那怎么行,咱们家自己买鸡蛋,也才一文钱两个,还要自个儿煮,那么多香料也不便宜,他们现在想用一文钱买一个,那咱们还要不要赚钱了?”

听着儿子们讨论得面红耳赤,刘大爷这时才插嘴,无奈道:“咱们家不是不能亏一次本,明年延宁下场考试,村长家是万不能得罪的。只是这个先例不能开啊,以后村里人有点什么事,都想来找咱们,咱们也不好拒绝……”

刘大爷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刘青知道,既然关系到刘延宁考科举,他们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妥协。

毕竟全家人缩衣减食,供刘延宁念书,好不容易他要下场考试在,只要能中个功名,刘家就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哪里舍得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刘延宁添乱子。

想必村长家也是拿准了这一点。

果然,过了好半响,二叔才沉声道:“那也没办法,一文一个就一文一个罢,总不能得罪了他,以后给咱们延宁下绊子。”

蒋氏也点头,无奈的道:“看看不能叫他们保密,咱们家卖茶叶蛋的生意,以后总归还是要做的。”

刘青心里能理解他们的无奈和憋屈,对方地位高,甚至不用多说什么,最后蒋氏这个价格,明明遂了他们的意,他们估计还要推脱一番,要蒋氏“求着”他们同意,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是没办法,就算对方只是个小小的村长,还算不得正式编制,那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倒是安氏有些不忿,还是忍不住道:“爹,娘,不然我回去请我爹帮帮忙?”

蒋氏的眼神倒是一亮,险些忘了这个儿媳妇娘家的爹是里正了,里正大小也是个官吏,管着十里八村,可不是村长能比的。

只是刘大爷摇头,“你爹跟咱们隔着两个镇,远水救不了近火,以后延宁考试,那县老爷派人来审查,还是村长说话管用。”

眼见着刘家人商议了半日,也无可奈何,只能主动送上去被占便宜,刘青心里也着急,这会儿倒是灵光一闪,连忙道:“爷,那咱们也不一定非要收钱啊,咱们家缺鸡蛋,叫他们两个鸡蛋换咱们家的一个茶叶蛋,然后煮茶叶的鸡蛋由他们自己出,也就是说他们三个鸡蛋算一个茶叶蛋。这样的话,咱们家也算是净赚一文钱,还不算太亏。而村长家不用出一文钱,他们应该也不会不同意。”

刘青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倒是让众人眼睛一亮,李氏也反应过来,忙道:“主要是咱们家的茶叶蛋还要去镇上卖,村里离镇子近,不少镇上的人都认识咱们。买卖最讲究诚信,要是他们知道咱们茶叶蛋卖给村长家只一文钱,以后怎么想咱们?所以价格这个,咱们是真的不能变,但村长又是自家人,也不好收太高的价钱,所以让他们用鸡蛋换,想来村长应该也能理解的。”

李氏这番话,是把他们的借口都想好了,刘大爷当场拍大腿点头:“行,就这么换,老婆子,你带老大家的,去村长家走一趟罢。”

蒋氏和李氏去了两刻钟不到,两人都满带笑容的回来了,可见谈得很不错。蒋氏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便迫不及待的道:“村长答应了,他媳妇还一个劲的说咱们厚道,说以后还有谁家办喜事,她肯定推荐咱们家的茶叶蛋。”

刘大爷点头,彻底放下心来,脸上便露了一丝笑意,“只要有钱赚,赚多赚少,倒都无所谓。”

又解决了家里一大难题的刘青,也不上前邀功,她做这么多,也只是想替原主和李氏多做点什么,自己都没想过要回报。再说她真心待人,刘家人也不是麻木不仁之辈,她所做的事,就算不提,大家也会记在心里。

刘青跟在李氏身后进了房间,语气轻快的道:“娘,大哥的衣裳你不是做好了一件吗,拿给我先绣个花上去呗。”

李氏正小心翼翼的叠着新做好衣裳,生怕哪里折了皱了,显得不好看。听到刘青的话,不由抬头,诧异的看了刘青一眼:“你还真想绣?”

“我说话当然算话,娘可不能临时反悔。”

“我不是反悔,只是这料子这般好,万一你不小心……”

李氏的话还没说完,刘青便不满的抗议道:“师傅都夸我有悟性,绣得好了,再说绣竹子我都练了大半个月,熟能生巧,已经绣得很好看了,不会糟蹋这件衣裳的。”

“自个儿夸自己,也不害臊。”李氏嗔了刘青一眼,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她现在有些为难,女儿这么懂事,又热情高涨,她当然不好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只是儿子这衣裳的料子的确不一般,婆婆是想着延宁明年下场还能穿的,还特意叫她做大了一寸,这要是被女儿糟蹋了,婆婆肯定饶不了她。

刘青也知道李氏的为难,原本这衣裳都做好了,绣不绣花,还真无所谓。

只是刘青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刷了刘家大部分人的好感度,偏偏亲哥这个最该好好刷好感度的人,反而不在家里,一年都见不到几面。

刘延宁这还是在江州,已经算离得近了,倘若他真像刘家人期待的那么给力,走出大山估计也就这两年的事了。

可刘延宁一个没有背景,又一穷二白的书生,就算他真的考中了状元,入了官场,熬资历少说也要熬个几年十几年的,才能出头,那个时候再提他们这些鸡犬跟着升天的事。

也就是说,万一太走运,她能跟亲哥刷好感值的时间,就所剩不多了。

可比起刘家其他人,这个亲哥明显看起来更有前途,金大腿更粗壮,说不定以后就靠着这个亲哥带她装逼带她飞了。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都不是什么发家致富奔小康,要把原主和亲哥之间的裂痕补回来,那比她做什么都有意义。

至于原主和亲哥之间的裂痕,刘青这么些日子也仔细琢磨过,可能主要问题还出在原身身上。

刘延宁虽然不常回家,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关心妹妹的,至少没像蒋氏他们之初一样,把母亲和妹妹当成自己的拖累,刘青相信他该尽的责任,肯定是会尽的。

只是怎么说,这个人太面面俱到,对刘大爷和蒋氏也孝顺,对李氏也关心有加,相较之下,对这个妹妹的关爱,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可能小姑娘本来就敏感自卑,或许还听人说了什么,真以为哥哥把自己当拖油瓶,也认为自己是拖油瓶,就不敢跟刘延宁靠近,长此以往,兄妹间的关系,自然而然就疏离起来了。

再说刘延宁,常年不在家,终然是偶尔回家一趟,听说也是当天回隔天走,在家待得最久的就是新年了。可是从刘延宁上次回家,刘家客人跟着络绎不绝的情况来看,就算是过年在家待的时间长,刘延宁估计也很难找到跟妹妹单独相处的机会——尤其是在对方极度不配合的前提下,所以刘延宁纵然有心,可找不到相处的机会,也没办法了解妹妹的心思,更别提解开她心结。

刘青之所以说刘延宁是有心的,还是从刘延宁上次回家看出来的,且不提他先斩后奏,直接替自己请了大夫过来,就说他那天在家里待了三五天,便知道他是做过准备的,估计刘延宁也知道,现在再不同妹妹改善关系,他以后参加科举了,估计就更没时间了。

是的,现在主动要打好关系的人,其实是刘延宁而不是刘青。

刘青只是不想浪费刘延宁这份心,两个人都有心思的时候,关系才能慢慢拉近。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就算刘延宁现在主动示好,倘若一直得不到回应,纵然再关心这个妹妹,也只能把这份心意深藏心底。

因此刘青想着,她因为距离原因,没办法主动刷好感值,至少可以给刘延宁一点回应,让他知道,这个妹妹心底对他这个哥哥也是仰慕的,与其他兄妹之间并无不同。

给刘延宁衣裳上绣点花,若能看得出她手艺青涩就最好不过了。

有什么比认真做的东西,更能表达自己心意的呢?

李氏到底还是疼女儿的,在刘青左缠右磨,最后又把自己新绣的荷包秀给李氏看,李氏总算松口了,把新做好的衣裳给了刘青去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