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王氏这一出,刘青去她师傅家便有些晚了,她师傅和大花姐不可能坐着干等她过去。

刘青进屋的时候,她师傅和大花姐正在埋头赶工,在母女俩齐心协力的努力下,大红色的嫁衣,已经渐渐出现些精美的轮廓。

红绸金线,足以想象到这件嫁衣日后令人惊艳的模样。

刘青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虽然蒋氏李氏等人,近来常念叨她是大姑娘了,要给她找个最出挑的姑爷,但刘青觉得这具小身板,提成亲还早得很。

而她穿越过来之前,也堪堪大学毕业,正是找工作的关键时刻,更没想过要嫁人。

因此见到大花姐精美的嫁衣,刘青也只是惊艳了一下,并没有一般女孩子羡慕和向往的情绪。

见刘青进来,她师傅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现在才来?”

“把我娘和爷他们送走后,我奶心里不安,就陪她多说了几句话。”虽然王氏做的事不光彩,刘青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便将在家与李氏的冲突抹去了,一笔带过后,便将茶叶蛋递上前,“师傅,我奶让我拿过来的,叫你们趁热吃。”

“你家要拿去卖的东西,端这么多过来作甚?”刘家要卖茶叶蛋的事,不只是春婶,整个落水村都知道了,虽然刘家人没有张扬,但是刘青上次做的那么高调,傻子也猜得到刘家人不可能这么蠢,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都是一个村的,大部分又都是刘姓,沾亲带故,村民见刘家得了赚钱的法子,即便心里有些羡慕,但更多的还是替刘家高兴,人家不偷不抢,是户厚道人家。如今刘青想出这个赚钱的法子,合该是他们家的造化。

至于春婶这些同刘家来往亲密的邻居,善意就更多一些了,他们早猜到刘家鸡蛋不够,在刘大爷还没决定要准备多少鸡蛋出来的时候,隔壁几家人,就主动拎了许多鸡蛋过来,加起来有将近两百多个鸡蛋,也不提钱,说是借给刘家的。

春婶正是知道这些鸡蛋对刘家的意义,才会这般说,倒也不完全是客气。

刘青笑道:“师傅就收着罢,我奶说了,她也就大方这么一回,若要叫她天天送,她才舍不得呢。”

“你奶才不会说这种话。”大花姐捂着唇笑了,“改天我告诉蒋奶奶,你还敢编排她老人家。”

“你们家这鸡蛋做的确实好吃,大花她爹上回就尝了一小块,现在还念念不忘呢。”春婶说完,对女儿道,“你把鸡蛋放柜子里去罢,中午咱们再热一热,也能下饭了。”

大花姐点点头,起身接过刘青手中的碗出去了,春婶又想到什么,对刘青道:“我今儿托你娘带了块肉回来,中午就到师傅这吃饭罢。”

“今日可不行呢,师傅。”刘青笑眯眯的道,“我家今天肯定也吃肉,师傅家的最好留着,我过几日再来吃。”

春婶只是愣了一下,便知道今天确实不合适,也只是拍了拍刘青的头,“那你可没口福了,一块肉谁还能留那么久?”

刘青也只是开个玩笑,笑完之后,她师傅便让她开始绣花了。

以往刘青都是到做饭的点就得回去干活,但这段时日刘家忙完农活,家中有蒋氏等人操持,便轮不到刘青来操这个心。

正好她师傅也不用做饭,她师傅完全当个甩手掌柜,家里里外外,如今让大花姐一人操持,再不济还有大花姐奶奶在旁边指点。

于是刘青就索性没回去,一直在她师傅家待到刘家来人喊她回家吃饭。

不过今日,离饭点还差半个时辰的时候,小七便迈着小短腿来隔壁了,奶声奶气的喊着刘青:“二姐,奶喊你回家。”

刘青有些奇怪,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小七:“奶喊我做什么?难道爷他们回来了?”

小七连连点头,道,“二姐你真聪明,我娘和三婶四婶去晒谷场翻晒谷子,远远的看到爷他们坐牛车回来了,我娘同奶一说,奶就去村口看了,叫我过来喊二姐。”小家伙口齿伶俐,说这么一大段话,竟也没被自己绕晕。

刘青心想难怪她没听见外边动静,原来是还没有到家。心里也难免惦记李氏他们在镇上顺不顺利,便收起了绣到一半的绣布,起身道:“师傅,那我先回去一趟了。”

“去吧。”春婶笑了笑,道,“你娘他们,既然回得这般早,可见在镇上很是顺利。”

刘青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不亲眼见着,到底不那么放心。刘青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小七回了家,刘家一行人也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去的时候刘家人怕人多,不好照看茶叶蛋,才选择了包车,回来却是与村人一块挤的牛车。

大牙叔只把众人放在村口,又要赶回镇上去接最后一批要坐他车的村人,刘家人正好被来来往往的村人包围住,拥簇着回到了刘家院子。

先前蒋氏到村口接人的时候,马车放到跟前,人还没车下来,她已经手脚麻利的掀开两个木桶的盖子瞧了,见木桶里头一个鸡蛋都不剩,自然知道这生意做得好,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蒋氏此时被村人团团包围着打趣,也没有不耐,众人凑完趣,蒋氏又有说有笑的把村人送到院外,见大家伙都走远了,这才把院门关上回了堂屋。

屋里,刘大爷已经让负责收钱的李氏把今日赚的铜钱都拿出来,李氏便搓了搓手,从她买的布料和家用中,翻出一个硕大的布包,布包打开,堆成小山似的铜钱,瞬间让所有人眼睛都发亮了。

“铜钱数目太多,我也没仔细请点,不过看重量,应该有七八斤了。”因为自己负责管钱,收摊之后李氏便一直提心吊胆,紧紧攥着这个布包,饶是她常年干活,这么重的布包,也难免勒得她手心发红发痛。

李氏刚刚搓手,便是因为这个。

不过在场除了刘青,其他人并未注意到李氏的小动作,他们已经被李氏的话吓到了,七八斤重的铜钱,那至少有七八百文钱了。此外,蒋氏今天没给李氏钱,买布和家用的钱,都是从这些卖茶叶蛋的钱里头出的,也就是说,现在这里真有七八斤铜钱的话,那今天他们在镇上,至少赚了一贯钱。

一个集会赚一贯钱是什么概念?一个月就能赚三两银子了,一年又能赚多少?

刘家人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刘大爷激动的抖了抖手,其实早在镇上的时候,他便心里有数,只是也没想到能赚这么多,但眼下考虑的不是以后,是先把这些钱清点起来,闹明白今日究竟赚了多少。

但很快刘大爷又为难起来,很快就要吃饭了,这么多数目哪里是一下能数得清?

刘青注意到刘大爷为难的眼神,便道:“爷,不如咱们一块清点,最后叫我娘算下总数?”

“这个注意好。”刘大爷连连点头,许是怕自家不注意,有人私吞财产,又道,“大人来数便是了,小孩子别乱动,我跟老婆子看着。”

刘青等人乖乖端着凳子,也坐在一旁看着。

其实李氏他们还真没别的心思,这会儿摸着铜钱的手都发抖呢,挣沉浸在满满的激动和不可思议中,哪还有心思琢磨别的。

人多力量大,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几人已经把铜钱清点完毕,李氏统计了一下,加上买东西花去的钱,今日一共赚了一千零五十九文。

蒋氏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小心翼翼将铜钱包好抱进自己屋里,再出来时,便接过大林手中的两斤肉,笑眯眯的道:“今儿都累了,你们先歇会儿,我去炒菜。”

小五小六一下子缠了上去,“奶,我们要吃油渣。”

刘大爷看着两个小孙子,脸上带着难得笑意,“小五务实,小六能说,今儿全靠他们俩拦着,不然咱们家的鸡蛋就要贱卖了。”

蒋氏听得这话,对于小功臣的要求,哪里还有不依的?连连点头,“行,给你们炸油渣吃。”

刘青笑眯眯的凑上前去:“爷,你怎么也不夸夸我,小五小六还是跟我学的呢?”

不等刘大爷发话,满心自豪的安氏已经笑道:“可不是,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啊,以往调皮捣蛋,委实叫人头疼,如今跟着青青,竟然变得如此懂事,今儿去晒谷场,还有人在羡慕呢。”

林氏也跟着点头,“多亏了青青有耐心教他们,不然小五这孩子,还在上房揭瓦呢。”

她们是真的打心眼里感谢刘青。

尤其是林氏,她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几个妯娌头一胎都生儿子,偏她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儿,拜过多少菩萨,总算得了这一个儿子,只差没把小五当命根子。

他们夫妻把根独苗看得跟什么都重,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公婆也是看在他们三房就这一个儿子的份上,对小五一贯是纵容,越发把这孩子纵得无法无天,隐隐成了村里熊孩子的头目,带着那群小孩子干尽了坏事。

林氏也知道这样纵着孩子不好,可就是舍不得打骂,好在有个同样调皮捣蛋的小六跟着她儿子,她好歹能安慰一下他们年纪是年纪小,等年纪大就懂事了。

可话又说回来,倘若有条件,谁不希望看到自己生的孩子从小聪明伶俐,像大侄子那样被人夸赞到大呢?

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刘青带着小五小六卖鸡蛋赚钱,把两个孩子从遛狗斗鸡引入正途的行为,更让她们感激不尽。

何况刘青做的,何止是让两个孩子走向正途,更让他们彻底入了公婆的眼。往后每次集会,自家的孩子都能跟着公公出去卖鸡蛋,小小年纪能得到如此看重和锻炼的机会,长大了必然要比现在还能干许多。

这如何能让她们不欣喜激动?

林氏和安氏与王氏不一样,王氏这么多年,踩着李氏母女上位已成习惯。在妯娌中隐隐超然的地位,让她生出了许多自命不凡,对于刘青,或者说对于除刘延宁之外的刘家其他人,她打从心眼里看不起,自诩比他们都高一等,所以倘若刘青帮的是小七,她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刘青本就应该跪舔她,她根本不用感谢。

但林氏自来安分厚道,别人帮了忙就是帮忙,这份好意她自当回报。

而安氏,心思就更复杂一些了。她娘家条件很不错,父亲是里正,也算是个地方小吏,当年她到合适的年纪,媒婆也是险些踏破门槛的,且来说亲的多是家境富裕的人家。

只是她爹性子固执,年轻的时候念过几天书,后来被夫子委婉劝退学了,心里便一直耿耿于怀,把她几个兄弟都送进学堂,可她兄弟也都不是读书的料,他爹又开始打孙子的主意,给她几个兄弟选的媳妇,也都是家道中落的穷先生的女儿。

侄子们还没有出生,她面临说亲了,她爹为了给孙子铺路,发誓一定要给她说一户书香门第的亲事,可是他们家条件再好,也只是在庄稼人里头比,有门第的人家哪里瞧得上她?

倒是有一个寡妇动了心,请了媒婆想给她那个穷书生的儿子说亲。

可他们家委实太穷,地都没有,屋子破破烂烂的,全靠寡妇替人家洗衣裳缝衣服赚钱,她娘哪里肯同意?抱着她哭得死去活来。

最后还是与刘家沾亲带故大姨,跟她爹说起延宁这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在镇上念书,镇上的林夫子把他当得意门生。

她大姨是想帮自己说给刘家,先前有了穷秀才作对比,这下她娘还算满意,刘家到底是青砖瓦房,在落水村也是殷实的人家,她嫁过去至少落不到被饿死的田地。

她爹听大姨说得动听,也难免心神一动,又亲自跑去打听了,见到了刘延宁,又听他小小年纪谈吐不俗,心里已经有些意动。

而那个时候大伯还没有去世,大嫂虽然家道中落,双亲亡故,但她父亲到底有秀才的功名,大嫂本人又温柔秀美,知书达理,难免被人高看一眼。

她爹是接触过刘家人之后,才最终打定主意,把她嫁过去的。

可以说她嫁到刘家,完全是因为刘延宁的缘故。

而现在每次回娘家,她爹越见沧桑的脸上便满是自得,一个劲夸耀自己眼光好,给她选了户好人家,说是纵然现在辛苦两年,往后她大侄子当上大官,他们刘家就要跟着升天了。

安氏知道她爹一直喜欢夸夸其谈,以往是不信的,但是这几年却越来越动摇,她不懂读书,也知道大侄子看着就跟庄稼人不一样。安氏这种心情,到刘延宁写信回来说,书院让他明年下场考童试的时候,彻底变成了决心。

刘延宁六岁便被送到镇上开蒙,没过几年去了县里的书院,那书院不是花钱就能进去的,纵然镇上林夫子写了推荐信,刘延宁也通过了书院的考试,是书院山长亲自点头要招的。

算下来,这个大侄子也是寒窗苦读十年了。

这么多年,经常有村民问他们,延宁读这么多年书,什么时候去考个功名回来。其实他们不是不急,早在上一届科举的时候,公公和二伯就进城了一趟,原是想见夫子,却碰到了书院山长,山长告诉公公,让延宁等几年,不是他学识不够,而是念纪太小,恐心性不定,万一遭受打击,反而害了这孩子。

山长甚至放话说,刘延宁是他最看好的学生,他最不想见到,这个学生早早成名,最后却同世人嘴里的那些少年天才一样泯然于众。他是看好刘延宁能走得更长更远,至少比他长。

山长的这番话,起初只有公公和二伯知道,或许她丈夫也清楚,但是没告诉她,因为意义重大,山长是举人老爷,整个永州也就那么十几位。

而身为举人老爷的山长,希望也看重延宁走得比他远,至少延宁要是个进士。

进士是什么概念?那是天子门生,要被圣人亲自授官的。

安氏能听到这番话,还是上次刘延宁回来,她半夜起来去茅房,不小心听到公婆屋里传来的对话。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延宁回书院的前一天晚上,说起他亲妹的教育问题,她才会明知道会得罪王氏,也还是出了那个头。

因为她知道,兴许再过不了多久,这个家就要变天了,到时候什么王氏,甚至是公公和婆婆,都比不过她这个大侄子半分。

既然大侄子放心不下亲妹妹,她就帮忙照拂一二,往后大侄子也记自己的好,她娘家侄子往后真要走上科举这条路,也算是有了个能帮衬的人。

因此,安氏如今满口子夸赞刘青,不遗余力的帮她在刘大爷跟前刷好感值,不单单是为了投桃报李,更是因为刘延宁。

安氏琢磨着,等大侄子下次回家,见到他疼爱的亲妹妹长成如此亭亭玉立的模样,纵然是青青自己争气,她也的的确确照拂到了。

刘大爷本来对刘青这个孙女,便日渐看重,此时听得几个儿媳满口子的夸赞刘青,更觉这孩子得自己心意了,便笑着点头道:“青青是最大的功臣,放心,爷怎么忘得了你。”

刘青越是得意,王氏心里越不得劲,只是她刚刚被婆婆训斥了一顿,心里还有些忐忑,不敢像平时一样出言讽刺,只能半是玩笑,半是嘲讽的道:“青青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小五小六是你弟弟,小七也整日追着你喊姐姐呢,有空的时候,也教教你最小的弟弟不是?”

王氏这话,已经是在抱怨刘青只教两个大的堂弟,完全不管自己儿子了。

当然她心里恐怕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当着刘大爷和二叔的面这样指责自己,一个是小七的亲爷爷,一个是亲爹,王氏这话不就是让刘大爷和二叔对她心生芥蒂?

刘青心里冷笑,她一惯不理会王氏,可不代表她不会上眼药。这般想着,刘青收起了笑意,不乏委屈的看了王氏一眼:“我上回怕小七走丢,才没带他去镇上,二婶不是同意了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怪起我来了?”

王氏一愣,跟刘青争锋相对这么久,对方多是对自己爱搭不理,还从没有这般示弱的时候。

只是王氏很快就知道刘青在以退为进,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不悦的眼神,不仅是丈夫和公爹,连另外两个小叔子,看她的眼神都隐隐不对了。

王氏心里一咯噔,连忙露出一个笑脸,道:“二婶在跟你开玩笑呢,青青你这孩子还当真呢。”

刘青心里冷哼一声,不依不饶的道:“二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小七的事也是,大姐的事也是,我真不是不想帮大姐,只是收不收徒是师傅的事,我不过是个小徒弟,哪里敢插手管师傅的事?”

刘青本来为了让自己表现出愤慨的一面,从说话的时候眼睛便一直瞪大着,想憋出眼泪来,只是憋到说完话,也只是堪堪红了眼眶。

但在李氏看来,她女儿这几个月变得越来越开朗活泼,已经很久没见到女儿流眼泪了,如今只是红了眼眶,也让李氏一阵心疼,想起这么多年被王氏讽刺打压,李氏心里的委屈,比只穿越过来几个月的刘青多得多了,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刘青哭道:“青青,是娘没用啊,是娘护不住你,让你成天见的被人磋磨,做得好了被挑刺,做的不好了也被挑刺……”

刘青没想到她娘还有这助攻的能力,当下把头埋进李氏怀里,声音带着哭腔的道:“娘,我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二婶这么不喜欢我,大姐也不爱跟我玩,我听见她跟小月姐说,是二婶不让她跟我玩的……”

王氏脸都吓白了,这么多年李氏一直隐忍,甘当受气包,没成想还有这样爆发的一面。

只是李氏的话都可以忽略不计,刘青的话,却真的让刘大爷和刘二叔彻底变了脸色。

“王氏!”刘二叔怒吼一声,平日只埋头干活的老实汉子,就算知道妻子有些小心思,也只当她在妯娌里头耍威风。对于克死自己长兄的大嫂,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怨气的,所以妻子平日里挤兑大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当没看到。

但这回他是真气到了,大嫂先不说,侄女再怎么说也是刘家人,流着他们刘家的血脉,王氏竟然敢在背地里挑拨离间,还拘着不让儿女和侄女来往,这是不想让他们刘家安宁啊!

刘二叔虎目瞪圆,看着王氏的样子想要吃人,王氏被他吼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刘二叔只瞪着王氏,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蒋氏一脚踏进堂屋,眼神阴沉的看了王氏一眼:“我说雅琴怎么跟青青玩不来,你在背地里挑唆不够,还不让她们来往,我刘家的孩子本来相亲相爱的,你一个外姓人,也敢在里头搅风搅雨,不肯让她们姐妹好过,你说你安的是什么心?”

刘大爷敲了敲桌子,不想看这场闹剧,他道:“行了,都住嘴。”

本来还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的王氏,听到刘大爷出声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蠕动着嘴唇不敢说话。

果然下一秒,刘大爷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道:“正好这阵子,家里农活也忙完了,王氏也回娘家去罢。”

如果说蒋氏先前的警告,让王氏心生忌惮,但现在刘大爷一开口,就彻底把王氏打入了地狱,她几乎是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眼泪都吓出来了,仓惶的摇头:“爹,我不敢了,您别赶我回家……”

王氏怎么会想到,自己针对了李氏母女十几年都相安无事,今天居然因为这个,要被公婆赶回娘家?

许是因为王氏哭得太凄惨,二房唯一还留在堂屋参与正事的二堂哥,便忍不住弯腰去扶王氏:“娘,你先起来……”

王氏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大林哥的手哭到:“大林,快跟你爷爷求求情,娘不能回娘家啊,娘要是回去了,你说亲怎么办,哪个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你?”

大林倒没有考虑自己,只是看着刘大爷和蒋氏,低声道:“爷,奶,我娘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让她同青青道个歉,就放过她这一回罢。”

蒋氏还真有些迟疑了,她想着王氏说得也没错,二孙子这几个月便要说亲了,要是有个被赶回了娘家的娘,纵然不是休妻,女方家里恐怕也要考量一二,不敢贸然结亲的。

想到这里,蒋氏便侧头看了眼刘大爷,因为刚才发话的是刘大爷,她也不好直接开口放过王氏。

却不想刘大爷眉头也没皱一下,声音却冷了一度:“大林的婚事,你就别担心了,大不了晚个半年。到时候咱们家赚了钱,延宁也考取了功名,大林什么样的婚事说不着?就算他有个被休弃的娘,想来也是无碍的。”

刘大爷本来还只是让王氏回娘家住几天,让她清醒清醒,却不想王氏到现在还不知悔改,竟想抓着大林的婚事威胁自己,便也冷下心来,索性放了狠话。

原本就是,一个王氏还真不打紧,有延宁和青青在,他们老刘家只会蒸蒸日上。

蒋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险些就真被王氏给威胁了,不由彻底冷下脸来,冷笑道:“老头子说得对,别说大林的婚事不愁,真要休了妻,我们老二还能续个年轻漂亮的。”

自己手上还捏着王氏的命脉呢,她也敢威胁自己?

果然听得刘大爷和蒋氏的话,王氏已经彻底被吓着了,摊在大林怀里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大林心疼母亲,见刘大爷和蒋氏都冷下脸来,便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刘二叔。

刘二叔默然不语,他憨厚归憨厚,也知道父母的用意,休妻或许只是嘴上说说,但王氏这心思,确实得掰正回来,不然以后家里都没有安宁日子了。

“爹……”

大林刚出声,刘大爷便打断他的话,温声道:“大林,你也快到娶妻生子的年纪,爷今日教你一句,一个家最重要的是和气,要和和美美的,才能蒸蒸日上。只要有一个人有异心,不单将家里搅得不安宁,甚至能让整个家四分五裂——这就叫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

大林抿了抿唇,看了看刘大爷,又看了看自己的娘,到底没出声。

他知道,爷爷嘴上说老鼠屎,其实就是在说他娘破坏家里的安宁。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他娘这回确实做得太过了,可到底是他娘。他娘对不起大伯母和青青的,他以后会弥补,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被休弃。

想到这里,大林低声道:“可是爷,我娘已经知错了……”

“我知道,她到底是你娘,也确实为咱们家开枝散叶。”刘大爷抿了抿唇,道,“所以这次不休妻,只让你娘回娘家住一段日子。”

大林在刘大爷的目光下,蠕动了嘴唇,最后还是只吐出一句话:“住多久?”

刘大爷瞥了王氏一眼,意味不明的道:“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

王氏没有立刻就回娘家,到底影响不好,蒋氏让她过两日再回去。

刘青通过自己的努力,总算让一直针对她的王氏自食恶果了一回,但她心里却没有旗开得胜的得意感。

主要是因为李氏。

刘青李氏当日冲出来抱着自己,是因为母女之间的默契,正是有了李氏的配合,王氏最终落得被送回娘家闭门思过的结局。

但没想到,李氏抱着她是真的嚎啕大哭,把她的衣裳都哭湿了,最后哭得眼睛都肿了,声音也嘶哑了,哭了一两个时辰,才堪堪停住。

刘青这才知道,她娘是真的心里委屈。

想想也是,李氏隐忍这么多年,一朝爆发出来,其内心的悲恸,不是她能理解的。

刘青心里有些后悔和愧疚,怪自己不该勾起李氏的伤心事,但一边又觉得是好事,经过这回,让李氏把内心的委屈和痛楚全发泄出来,省得以后闷在心里,别给憋出病来。

因此刘青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日下午,她没有去师傅家学刺绣,而是在屋里一直陪着李氏。

甚至连蒋氏她们,也被李氏爆发出来的情绪给吓到了,李氏休息的时候,蒋氏和林氏安氏,陆陆续续来屋里看过她。

见李氏脸色苍白的睡着,蒋氏还叮嘱刘青道:“青青,仔细看着你娘,倘若她有个头疼发热,出来跟奶说,奶叫人去请大夫来。”

刘青知道她娘先前眼泪决堤的样子,把蒋氏给吓坏了,她娘哭出个毛病来都没什么,万一有个好歹,亲哥明年就要为亲娘守孝,考不成秀才了——刘青不是诅咒她娘,蒋氏都舍得给她娘请大夫,除了为这个,再无其他理由了.

不过刘青还是点了头,乖巧的应了,把蒋氏送出屋子,自己坐在床边,一边绣花,一边时不时看她娘两眼。

李氏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应该是饿醒的,她中午没吃饭,哭完便昏睡过去,这个时候都快傍晚了,能不饿吗?

刘青一见她睁开眼,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上前问:“娘,你身子好点了没?饿不饿?”

李氏抓着刘青的手,握在手里,声音沙哑的道:“娘没事,吓到你了。”

“青青不怕,娘没事就好。”刘青抽出手,帮李氏掖了掖被角,道,“中午炒的肉,我让奶给娘留了几块,饭菜现在还在锅里热着,我去帮娘端过来。”

李氏只含笑的看着刘青,眼神温柔而平和。

大哭过一场的李氏,虽然脸色显得憔悴不堪,神情却明显平和了许多,眉宇之间的愁苦一扫而空,整个人真真正正的温柔起来。

刘青彻底松了口气,幸好她娘没事,倘若为了对付王氏而把她娘也搭了进去,她才真的没办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