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双修大典早就该开始了, 四大家族的贵客们也基本都已经落了座,正翘首以盼着一对仙侣的到来, 期冀着见证一场下三界的盛事, 可偏偏吉时都快到了,白如星与江逐月也始终都不见踪影。见状, 不仅下方的宾客们开始了低声的讨论, 就连坐在台上的白家与江家的长辈脸上的笑容都微微有些僵硬了起来。
见状不妙的白如羲立马就在自家父亲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就快速地离开了典礼,预备赶紧下去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谁知, 他才刚走到白如星与江逐月休憩的院子里,就看见了一群下人们全都守在了院子外头, 交头接耳着, 而江逐月和白如星待着的房间的门却紧紧地闭合着, 叫人竟看不出一点里头有没有人的情形。
见状,白如羲的眉头瞬间皱紧,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有心头萦绕着一股不好的预感似的。
随即他快速地上前了两步,在听到下人们说之前自家妹妹将他们主动叫他们出来守着,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而这半个小时除了一开始他们还能听到里头传了一点交谈声,后来就没有一点声音了, 他们也急得不行,但没小姐的召唤,他们也不敢进去……
白如羲顿时在心里暗叫了声不好, 随后快步上前两步就猛地一脚踹开了那房门,甫一眼看过去,里头竟然早已没了任何人了。仔细搜寻了下,他才终于在一个桌子的底下发现了身穿一袭嫁衣的抱着双膝蹲坐着的白如星,本是嫁人的好日子里,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屈的小丫头无声无息地哭着,双眼早已红肿不堪,可眼泪却还是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地往下掉。
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白如星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来,在看到自家哥哥的一瞬间,哭声瞬间便变大了,见状,白如羲心疼地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哥!他不要……不要我了……我跟他说了,是我自己要跟他说的,听完了……他就……他就走了……他不要我了……哥……我好难受,我心里好难过……”
白如星边哭边说道,眼泪瞬间就浸湿了白如羲胸前的衣裳。
“好,好,不哭了,不哭了,哥哥在这里,哥哥在这里,是江逐月没有眼光,不是他不要你了,是我们不要他了,以后……以后哥哥给你选个更好的……乖……”
白如羲轻轻捋了下白如星的头发,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或许在成亲之前说清楚才是对妹妹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接下来……
想到外头那乌泱泱的宾客和父母长辈们的期盼,白如羲就不免觉得有些头大。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江逐月则挥着自己的长剑,一身红色喜服,一口气跑到了城外,刚刚白如星的话就像是梦魇一样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循环往复着。
“我说什么?我想说你的眼睛是容姒姐姐给你的,她让伯父伯母挖了她自己的眼睛给了你,因为上一次她说她去九幽秘境空手而归是骗人的,她在那里给你赢回来了一双眼睛,只不过这件事情除了容姒姐姐便只剩下我哥哥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打算着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你……”
“你照镜子的时候难道没有感觉到这双眼睛看上去那般的熟悉,因为那是容姒姐姐的眼睛。她真的将自己能给的东西全都给你了,你之前的那只玉雀,也是她弄来的对吗?那她有没有说她为了那只玉雀,弄断了自己的灵根,以后终其一生,恐怕都只会困在筑基初期再也无法有丝毫的进步了?”
“看你这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没有跟你说,逐月哥哥,真好啊,你这辈子拥有了个这么爱着你的人,甚至,甚至她在换给你眼睛之后,都还叮嘱着我们不要告诉你半分,伯父伯母说要收她做义女,她因为你的关系也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当天晚上,就截然一人地离开了……”
白如星这些话瞬间就直接解开了这么多天来,江逐月心里的所有的怀疑与迷惑。
为什么他看着自己的这双眼睛那么熟悉?
为什么他曾在昏昏迷迷时候,好似闻到了容姒身上的香味,可醒来却谁也没看到?
那一瞬间的失落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他一直在努力地说服自己,就这样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别执着了,免得自己得不到家主的位置就算了,还连累得容姒也一直饱受各方的讥讽,更何况自己那样的口不择言,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的颜面能够再主动地去见容姒。
不是她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她,因为他是个胆小鬼!
可事实呢……
她不仅没有生他的那些恶心话的气,还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了他,甚至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为了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修真之人没了灵根,哈哈哈,修真之人没了灵根,她什么都没告诉他,一句也没有!
一直跑到了一处竹林里,江逐月疯狂地舞了半天的剑法,才终于脱力般的在漫天飞舞的竹叶中倒在了地上,而在倒地的瞬间,他的眼泪就瞬间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他忽然就想起了容姒以前跟他说过的话来——
她说她自己撒起谎来都不会眨眼,他之前还不以为然过,现在……
江逐月伸手就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可眼泪还是不住地从他的指缝里头溢了出来,一声声低低的哭鸣之声从他的喉间缓缓地发了出来。
以前那些修士们常说,容姒是他江逐月的劫,他也是这般认为的,可现在看来,分明他才是容姒的劫。
他夺走了她的灵根,夺走了她的眼睛,为了当初他无意的出手相救,她几乎失去了她的所有,现在更是杳无音信。
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也是这个时候,他跟容姒相处的那两年时光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认真给他换药的容姒,喂他喝汤的容姒,对他微笑的容姒,跟他生气的容姒……一切的一切都那般生动,原来他从没有忘记她的一颦一笑,一丝一毫都没有,只要心神稍微放松一下,那些生机勃勃的回忆就会立刻在他的心头浮现……
恍然间,他好似又看到了眼神狡黠的容姒,似认真似玩笑地跟他说着,“痴心不改,情深意长,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想到这儿,依然还在流着眼泪的江逐月的嘴角忽然勉强地咧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随后踉踉跄跄地从竹叶当中用长剑支撑着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四顾了,然后顺着自己的心意选了条方向,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他会找到她,碧落黄泉,不管她在哪里……
很快,红色的影子便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等江家等人循着他的气息找来的时候,除了江逐月留下的这满地的狼藉,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知晓这种情况的江父江母尽管生气,但还是都略微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让江家的人再去找。
而几乎是同时,容姒那边就已经听到了金币哗啦啦往下掉的声响,江逐月成了,钱都到手了,以后这人便真的跟她一点关系也无了。
差不多小半个月后,容姒带着赵弋所住着的小村子里才收到了白家和江家联姻破裂的消息,江逐月逃婚了,白如星闭关了,而破裂的具体原因并没有流传出来,只是听说江家为此赔偿了不少的东西。白家的人倒是想要,可全都叫白如羲退了回去,听闻两家的关系现如今也是岌岌可危了,本来白家和江家算是联系最为密切的两大家族,这一可危,倒使得整个下三界的势力都微微有些异动了起来。
不过倒是基本没人将这事联系到容姒的身上来,毕竟她的长相还达不到祸国殃民的资格,即便有些人提出了江逐月逃婚有可能是为了他,也会立马被人否定。
这一切已然与容姒没了任何关系,即便有,那也只剩下一个好感度还没满的白如羲跟她还有那么点关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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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
静谧的山村,天都还未亮。
容姒便已然听到了村子里被她雇佣的一个大娘已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院子的门,走了进来,开始进行烧水、打扫、熬粥等一系列的事情了。
而容姒也摸索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裳下了床,便轻轻走到了隔壁赵弋的房间里头,同样轻手轻脚地先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他胳膊上的恢复情况,这才心满意足地给他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几乎在容姒离开他房间的一瞬间,赵弋便猛地睁开了双眼,目光灼灼地盯了好一会对方的后背,就像是要将对方的后背盯出一个窟窿来似的。
这些日子以来,这女人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这样对他上下其手一番,他当然知道对方对他没那个意思,听说她跟那些土包子们说她是他的姐姐,所以这样是真的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弟弟了吗?
让他赵弋给一个瞎子做弟弟,她想得倒是挺美。
少年略动了下自己的腿,嗤笑了声。
不过谅她这段时间照顾他照顾得还算尽心,到时候他大人大量,不要她的命了,只要她一只手就好了,就要那只打过他屁股的手,他赵弋的屁股也是这女人能碰的,呵。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计算着差不多过了有半刻钟,他便又看到那女人端了碗粥进来了,嘴角的笑容碍眼的紧。
但他可没有跟自己过不去的打算,毕竟这女人的粥里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灵药,吃下去竟然还对他的骨骼恢复有奇效,他早就看出这女人是个筑基初期,谁知道身上的宝贝和秘密真是不少,但人家愿意无私奉献,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他赵弋长这么大,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当即等容姒坐在了他的床边,轻轻舀了勺粥递到了他的嘴边的时候,赵弋虽然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将那粥一口吞了下去,随后便乐滋滋地眯了眼。
“好吃吗?我感觉到你的气息好像变愉悦了……”容姒笑着问道。
气息,天晓得这女人怎么察觉到他的各种气息的,除了一开始有些笨手笨脚,之后总能精准地把握他的情绪,甚至让他觉得她是不是根本就能看见,但他查探过了,这女人眼睛里头真的就是没有眼珠的,就好像是硬生生被人挖去了似的。
赵弋真的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换做是他,被人挖了眼睛,他必定要找机会挖了他九族的眼睛,连家中的牲畜灵兽都不会放过,她倒好,跟没事人儿似的,莫不是个傻子吧?
“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之前是会说话的,怎么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呢?该不是还记着我之前打了一下你的屁股吧,男孩子这样是不是有些小气了?嗯?”容姒笑着调侃道,又给对方喂了口粥。
而一听到屁股两个字,赵弋的眼神便立马凌厉了起来,里头充满煞气,谁知道下一秒容姒的粥就到了他的嘴边,叫他一时没了办法,便放弃了眼神张口就吞下了粥。
下次……下次她要再敢在他的面前提屁股两个字,他就,拧断她的喉咙。
感受到对方杀气的容姒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依旧笑着给他喂完了接下来的粥,随后掏出随身的帕子给他擦了下嘴角,一晃而过的熟悉香味,叫赵弋的鼻子不自觉地抽动了下,这女人身上的味道真怪,以前他怎么就没闻到过。
这么想着,容姒便收起盛粥的碗,刚准备往外走去,忽然像是响起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即便看不到她的眼睛,赵弋也能感觉到对方浑身散发着的愉悦感觉来。
“春日渐暖,听闻外头开了许多花,你日日都在这房间里带着,不如下午我带你出来看看?”
看着她这般的开心,莫名地,赵弋的心头突然起了一阵恶作剧一般的心思来,“怎么?一个瞎子也爱看花?”
看字咬得格外重。
少年的声音正处在成年人与孩童的交接处,有些嘶哑,更带了些恶意般的天真,似是只是无意间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似的。
听到赵弋的话,容姒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来,握住碗的手也紧了紧,刚刚那股阳光般的纯净感觉瞬间就消弭无踪了。
见她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赵弋觉得自己应该笑才对,结果却连嘴角都扯不起来。
笑容竟也跟着渐渐淡了下去。
两人沉默不语,房间里头一片安静。
随后容姒就撩开了帘子往外走了去,一句话都没再和赵弋说。
明明应该还有个好好休息的叮嘱的,赵弋在心里颇有些不甘地说道,生气了吗?啧,这就生气了?还说他小气,她不也小气,大不了就不照顾他咯,他怕什么,反正他也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不用这女人开口,他就自己走,呵,本来就是个瞎子还不让人说了,他哪里说错了?
可即便这么想着,赵弋的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一丝细微的委屈来了,明明就应该还有个好好休息的。
小屁孩。
容姒离了房间,在心里嗤笑了声。
等他生气生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才又再走了进去了。
听到容姒的脚步声,赵弋却还是一直眼睁睁地看着窗外,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那到底要不要出去嘛?这桃花村里真的开了很多花哦,听说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栽了许许多多的花,我虽然看不见,但你能看见啊,而且我看不见也还有鼻子,可以闻到。”
容姒笑着说道。
赵弋听到她这么说话,手略动了动,转头,就直接撞进了容姒的笑容当中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女人现在的长相与之前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发生了变化,可偏偏他根本就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可以肯定是她好像每天都在变好看。
其实要不是个瞎子,说不定还真的是个美人。
赵弋的心头倏忽闪过了这么个念头。
让容姒等了好久他才忽然平淡地开了口,“我一个瘸子、残废,怎么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刚刚说容姒是个瞎子的话,赵弋同样把自己说得很不堪,好似说出来,才能微微抵消掉一些心头的不爽感似的。
闻言,容姒又笑了笑,“早几天,我就让黄大娘的相公去集市给你打了个轮椅,今天刚刚运回来,要不试试?”
见状,赵弋看了看容姒身旁那个丑的能上天的东西,撇了撇嘴,到底还是点头了。
可能是察觉到容姒看不见,在点头之后又加了句嗯。
他就是想出去看看,对,没别的意思,再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都快要发臭了,天天修炼也有些扛不住。
只是他只愿意让容姒推他的轮椅,那位憨厚的黄大娘刚想伸手,就被赵弋恶狠狠地给瞪了回去。
什么东西,一个凡夫俗子也敢碰他?
容姒不知道两人的眼神交流,上前就轻轻握住了赵弋轮椅的把手,推了两下,才叮嘱着那黄大娘在家里好好看着。
等他们走了之后,那黄大娘才感觉自己整个人终于缓过气来了,不住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哎哟,哎哟,这容姑娘看上去那么亲切,怎么她兄弟看上去就像是要吃人似的……”
大娘感叹了声。
容姒和赵弋却已然已经走远了。
一路上赵弋看着那些自己一个指头就能碾死的“小蚂蚁”们不住地跟着容姒打着招呼,对方也一个个笑着回应了,看的赵弋不住地在心里不屑地笑着。
他没有跟蚂蚁交好的习惯。
而那些人看见了赵弋不善的眼神,大部分也都识趣地不会上来凑热闹。
赵弋这才觉得松快了许多,然后听见了容姒边走便闻着那些香味给他介绍那些花儿朵儿的名字。
赵弋始终兴致缺缺,可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耳边痒痒的,转头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容姒的头发竟然落到了他的耳边来了,赵弋一转头,便闻到了上头清清淡淡的香味了。
这可比那些呛人的花香闻起来好多了。
赵弋突然这么想道,略略有些走神。
“……听到了吗?”
突然听到容姒声音的赵弋猛地抬头,竟忽然就看见了容姒粉色的嘴唇出现在了他头顶的上方,只要直起身子就能勾到,少年几乎是瞬间就愣了。
“没听到吗?”
“什么东西!”他快速转过头,恶声恶气地吼道。
没事靠那么近,恶不恶心!
赵弋烦躁地想着。
“有马车的声音,好像又有人来这村子里呢?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听着车上倒像是坐了两三个人……”
闻言,赵弋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正缓缓驶来了一辆轻便的马车,赶车的是个满面胡须的大汉。
他看着那车驶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便是一只白玉无瑕的手轻轻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清隽柔和的书生的脸来。
“姑娘你好,在下乃是从泸州进京赶考的书生,姓祁名然,途径贵地,花光了身上的盘缠,想问问此处是否有地方能让我跟我的仆人稍事休息一番,多谢。”
祁然,好像君不忘在进九幽仙门之前就叫这个名字啊。
君祁然,君不忘。
师父,看不出,你还挺会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师父已经来了,他以为他是来套路容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