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明了许钟的心境,吴克俭笑了笑,道:“许先生,那是洪恩生前最后的声音。”
吴克俭慢慢推开门,许钟便看到了里面的情形,洪恩靠坐在自己的靠背椅子里,脑袋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耷拉着,早已生机全无,他满脸惊恐,似乎死前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走进办公室,许钟才弄明白声音的出处。
在办公桌对面,有一个投影仪,将影像投影到挂在墙上的幕布上,反复播放着一段视频,视频中,有一只枯瘦的手掐着洪恩的脖子,洪恩苦苦哀求,说出了一切,最终还是被捏断了脖颈。
原来一切真的是洪恩策划的,他真是死有余辜,可是,这个凶手到底是何方高人,杀了这么多人,不但神不知鬼不晓,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甚至他属于哪一方,许钟都不得而知。
深深叹了口气,许钟露出一丝苦笑,手刃仇人的本该是他,没想到这种事也有人抢。
这时,吴克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许先生,你怎么看?”
“我没有一点头绪。洪恩的死讯公开了没有?”
“虽然没有公开,但是有心人是瞒不住的。”
许钟点点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会尽快离开台湾,再见。”
看到许钟往外走,吴克俭紧走几步,道:“许先生,连晋先生想要跟你好好聊聊。”
许钟摇摇头:“对不起,算我怕了你们这些人,还是不见为好。”
“也罢,我送送许先生。”
……
何易 吴克俭道:“通过我的分析,形势对你不利呀!”
连晋愕然道:“怎么说?”
吴克俭道:“洪恩的座驾也遇袭,你只怕已经成了代罪羔羊。”
“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连晋怫然作色道。
吴克俭摇头:“先生,这是政治,没有公道。”
连晋眉头微皱:“吴先生,你说这是谁在搞他?”
吴克俭眯着眼睛,思索半晌,道:“先生认为呢?”
这主仆俩有点意思,一个个互称先生。
连晋想了想道:“我实在想不出来,难道他还有什么潜在的仇敌。”连晋摇摇头:“他根本就是个伪君子,我直接怀疑是他自己导演的这一出。”
吴克俭灰色的眼眸精光一闪,含笑捋动两撇山羊胡子,笑道:“先生能够看到这一层,在下确实敬佩。”
“啊?”连晋有些脸红:“我不过是随便发发牢骚,听吴先生的意思,真是那货搞出来的。”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吴克俭摇头晃脑:“先生你想啊,目前台湾局势相当明朗,下一届总统必定会在你们二人当中产生,所以,你们就是彼此最大的政敌,他一旦有事,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是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连晋一脸的郁闷。
吴克俭笑了:“做没做谁有在乎呢!这就是政治,不在乎做,而在乎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洪恩一旦出事,只怕台湾民众当中,三岁孩童都会怀疑到你。”
“啊?”
“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什么?”
“死者当中有一个社团的老大。”
“该死!”连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吴克俭道:“这帮草莽之人,行事也会不讲规矩,信义社全力支持洪恩上位,如今何进一死,信义社还有儿子何易,并未伤筋动骨,而信义社却会给先生您带来不小的麻烦。”
经过吴克俭的分析,连晋也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吴克俭继续道:“警察还讲究个证据,但是社团可就没那么多规矩了,所以,当务之急,你需要增加安保人员。”
连晋怒气冲冲道:“我就不相信这帮江湖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不利。”
吴克俭摇头苦笑:“要是他们还讲究个青红皂白,那还是江湖草莽么!”
连晋顿时失了方寸:“那就依先生说的办?”
吴克俭道:“还有一个问题,那种的爆炸中居然还有幸存者,先生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连晋连连摇头:“不知。”
吴克俭叹息一声,道:“据我了解,他又是一颗煞星,一个大陆人,来到台湾没几天,居然能让三大帮派对他客客气气,你想此人简单吗?”
“哦,这个人是……”
“许钟!”
“许钟?”
“是,而且很遗憾,这颗煞星也会将你认作敌人,在爆炸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女人。”
……
许钟抱着小田芳子渐渐变凉的身躯,踩着一个个血色脚印,走进了国民党总部大楼,走进了洪恩的办公室,一路走来,遭遇了无数异样的目光。
站在洪恩的面前,许钟的目光依旧温柔的停驻在小田芳子的脸上,轻轻道:“给我一个理由。”
“许钟先生,听我慢慢说。”洪恩露出一抹义愤填膺的神情,道:“没想到他们做的如此出格,如此下作。”
“谁?”许钟的声音冰冷刺骨。
洪恩居然心头一惊,才字斟句酌道:“我也是根据常理推断,可能是的对手所为。”
“谁?”许钟这一声的尾音高了许多。
“连晋,民进党主席连晋,唯一有资格跟我竞争总统之位的人。”
“我去找他。”许钟抬起头,仿佛说着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就在这时,洪恩的秘书走了进来,道:“主席,警方已经找到了袭击汽车的凶手,证实其身份是绿军的一名士兵,绿军不是一直拥护民进党主席……”
“住口!”秘书的话说到一般,便被洪恩喝止住了,他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要妄自揣测,混淆视听。”
“是!”秘书顿时噤若寒蝉。
许钟摇摇头:“请帮我照顾芳子,我去去就来。”
“请放心。”
……
同一时刻,信义社总堂。
所有高层尽披缟素,凄凄切切。
第一智囊吴克俭,此人两撇山羊胡子,面容极其猥琐,然而却有卧龙凤雏之智,是连晋三顾茅庐才从高山族的群居之地请出山来的。 墙上正面立着一张巨幅照片,看看占据了一整面墙壁,自然是何进的遗像。
可怜何进,一代枭雄,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真正是不得好死。
何易哭得死去活来,一帮叔伯兄弟纷纷劝慰。
而主持葬礼的则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堂主。
听闻噩耗,竹联帮和四海帮的帮主都亲自带人前来吊唁,蒋国明、孙国政看着何进的遗像,不由都微微一叹,人生就是这么无常,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这一刻已然阴阳相隔。
二人心头怅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至于纠结的方式,自然主要是利诱,没好处谁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不多时,办公大楼前的马路上便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叫嚣不堪,甚至拉上了横幅,要求连晋出来说话。
总之交通是完全堵塞了,驾车的市民只有绕路。
大楼前有一队维持秩序的防爆警察,全副武装,但是,随着社团成员和民众的一次次冲击,本来就不甚牢固的防线早已岌岌可危。
吴克俭从落地窗向下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整条大街已经是人满为患,而且这人数还在不断攀升。
莫说连晋百口莫辩,就算安然度过这次危机,对他竞选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这个洪恩不简单,这一招简单、直接、狠辣、有效。
吴克俭甚至能够想象出洪恩虚伪的儒雅之下,那无比丑恶的嘴脸,他就是金庸笔下的君子剑。
深深的叹息一声,吴克俭觉得自己很是无能,先生效仿三国刘玄德三顾茅庐,自己却不能助其完成伟业,自己真是无地自容啊!
现在,唯一翻盘的机会,那就是查出这件事的真正元凶,找到证据。
想必,洪恩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大街上的实况,开怀大笑吧!
“吴先生。”
连晋的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吴克俭回过头,看到连晋不苟言笑,道:“吴先生,要不我出去跟大家解释一下?”
吴克俭摇摇头:“先生,现在出去说什么都是白搭,有人听你说吗?你能拿出证明自己的证据吗?所有人都在怀疑你,都在寻找你是元凶的佐证,你明白吗?”
“可是外面乱成那样,我……”
吴克俭坚决道:“我不会让你出去,除非他们冲进来。”
连晋眉头紧皱,然后艰难地点点头:“好,我听先生的。”
吴克俭看着连晋,道:“先生,现在形势虽然险恶,可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越是这种时候,你越要坚强。”
“我明白!”
“现在我在想,如果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你的政敌,那么咱们如何戳破他的诡计,将他的险恶用心和伪君子的面目昭告天下?”
连晋叹息一声,道:“咱们同样没有证据啊!”
吴克俭道:“孙国政跟你私交不是一直不错,有没有可能让他帮忙?”
“吴先生的意思是,让竹联帮对信义社?”
“只是遏制一下,不知道孙帮主给不给你面子?”
连晋想了想道:“国政跟我是君子之交,我们在一起从来不谈政治,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我而得罪信义社?”
“据我所知,竹联帮跟信义社本来不和,那么又何谈得罪。先生,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若是坐以待毙,只有败亡一途。”
连晋重重地点点头,随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孙国政的电话。
孙国政正在帮中处理事务,接到连晋的手机,犹豫再三,等一首来电歌曲将要唱完,方才接通了。
“国政,我是连晋。”
“哦,是连主席。”孙国政的话中带着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什么连主席,在你这里,我永远就是小兄弟连晋。”
“不敢当啊!”
“国政,孙大哥,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为人?”
第二,工作人员发现了一截颈椎骨头,经过自己甄别,法医发现死者的颈骨是被折断的,这足以造成一个人的死亡。
于是,这个发现让人禁不住怀疑死者死因,外界传言,小田筱男是突发心脏病去世,那么又是谁同他有那么大的深仇大恨,能在山口组重地对他的尸体施虐?如果这不是小田筱男,那么又会是谁呢?
到了这个地步,法医终于可以理解上级的考虑了。他们有着最专业的设备,也有小田筱男生前的基因样本,在现场就完成了比对。
结果是,这里不仅有小田筱男的,还有其他人的。
看到这样的结果,众人无语了。经过反复多次检验,终于发现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现场尸块中,属于小田筱男的少之又少,几乎全部,甚至那一截颈骨都是其他人的。
那么,小田筱男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死了,他的尸体身在何方?如果活着,他又在哪里?
一帮工作人员带着重重疑惑收队的时候,小田筱男已经来到了海边的一个小型码头。
这里是山口组的产业,以前也搞一些偷渡的副业,小田筱男就要从这里前往台湾。
小田筱男径直走上一条小型渔船,船主是一个魁梧的中年人,长着相扑运动员的体型,看那身形,体重绝对超过二百五十近,这也是他自卫和骄横的资本。
船主上前拦住小田筱男:“这是我的渔船,你要干什么,没有我的允许……呃……”
“我要去台湾!”小田筱男一把捏住船主的脖子,将这个整整高了自己两头,体重超过二百五十斤的家伙轻飘飘的举在了半空,声音冰冷的如同从地底发出的:“我要去台湾。”
船主大骇,他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脖颈发出的格格声,“放手,放手,我送你过去,送你过去。”
得到这个消息,就连何易也吓得面无人色,狠,这个杀手狠得让人心寒。
这些就不是许钟所关心的事了,第二天,许钟便带着小田芳子的骨灰登上了去往蜀南省的飞机,他要将小田芳子葬在他真正意义上的家。
同时,他也接到了高瑞国的电话,首尔来人了,虽然说友好城市的缔约市长就可以签,可是南韩方面非要见到许钟,这可急坏了市委市政府一帮领导。
怀中捧着一坛骨灰,心情差的不能再差,六个小时的航班他基本在睡。
下飞机后,给慕芷云打了一个电话,不到二十分中,一辆捷豹停在了机场门口。
看到车门一开,露出一截裹着黑丝的长腿,许钟有些不好意思了,上前道:“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只是让你随便派个人。”
慕芷云笑了笑:“听说你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所以想见见你,正好也给自己放放假。”
“不会耽误你?”
“不会的,望云酒店早已理顺,我在不在一个样。”
“那好,送我去莲花乡。”
“哦,去你的青云观。”
“没错。”
慕芷云发出一声欢呼:“太好了,走。”
许钟扭头看着面容姣好的慕芷云,道:“姐,你好像很兴奋。”
“是啊,我对那地方一直很向往的。”
“最近跟大哥怎么样?”
“还好啦。”
“嗯?”许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慕芷云一路狂飙,闯了不知道多少红灯,可是她才不在乎,一个开着三百万豪车的人,会在乎那点儿罚款,会没办法销违章?
本来得五个小时的路程,愣是让慕芷云只用三个小时就到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方正大气的捷豹车出现在了桃树坪村口。
这几年桃树坪也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村民手中有了钱,几乎家家户户买了小车,不过也就是十来万的合资车,最高档的就数李二宝的奥迪A6,听说得五六十万。
可是,村民打眼一看,这突然出现的捷豹怎么看怎么大气,看着就是高大上的代表,跟这车一比,自己的车都不好意思开出来。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然而,当车门打开,许钟走出副驾驶的时候,众人才议论开了,
“原来是许村长。”
“什么村长,是县长。”
“什么县长,听说在京城任职,是主任。”
“他不是贪污的吧,那车一定值不少钱,还有那个女人,养她一定比养车还贵。”
“现在哪有不贪的官?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天下乌鸦一般黑,都是咱老百姓的血汗啊!”
许钟正是哭笑不得的时候,看到三锤大步流星的走来。
远远的,三锤便骂道:“去去去,一帮嚼舌头根的夯货,许村长光是吴总那里的分红,就够买这车了,他哪里需要贪,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要是没有许村长,能有现在的好日子,真他妈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
几个口无遮拦的村民被三锤骂得满脸通红,其实老百姓可以忍受一个官员适当的贪,但是你的办事,得在贪的同时,适当的为老百姓谋点福祉。
许钟摆摆手:“三锤,好了,让大家散了吧!”
“嗳!”三锤扭头喝骂道:“一帮狗日的,回家喝奶去吧!”
村民纷纷散去,不过有不少朝三锤竖起了中指。
三锤不管不顾地笑了笑,道:“许村长,晚上怎么安排?”
“青云观逗留一宿,明早就走。”
“这么急,也好,去我家吃饭吧!”
许钟点点头,将慕芷云介绍给三锤,道:“这位是我大嫂,在省城有一家五星级酒店,你招待好了,说不定她会给你介绍客人。”
三锤一听喜出望外:“天啊,衣食父母来了,嫂子请。”
慕芷云娇嗔的看了许钟一眼,一蹦一跳的走在青石板路面上,夕阳的余晖洒了她一身,她就像一个跳脱的精灵。
许钟摸了摸行囊中的那个瓷坛,叹道:“芳子,到家了,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息心。”
“三锤,我姐在不在?”许钟随口问道。
“你说吴总?她不知道你回来,上午去了省城。”
“哦。”
在三锤家,慕芷云吃到了一顿地道的不能再地道的农家饭,而许钟却吃得很少。吃完晚饭,借着月色,二人向青云观登去。
起初,慕芷云还走在前面,慢慢的,随着道路越来越难走,只能由许钟拉着她了。
冰腻的纤手被握在手中,许钟心中不由一荡,马上遣开胡思乱想,摇头道:“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在山下凑合一晚不就行了。”
“山下有什么意思?那我还来干什么?不就是看看你长得的地方,看看令人向往的青云观。”
许钟道:“青云观没什么,倒是周围的山光云影有些不同,可惜晚上看不到啊!”
“那就明天早上起来看呗,反正我有不急。”
一路走一路聊,时间悄然流逝,拉着慕芷云,花了两个钟头,才走到青云观。
慕芷云到底是个女人,站在青云观门口,看着远方影影绰绰起伏的山峦,一股压力带来的恐惧自然而生。
等到青云观内亮起电灯,她心中的害怕才淡了下去。
放下行李,就向厨房走去,道:“姐,你先休息一下,我烧点水,让你泡个澡。”
“哦,有这等待遇?”
“来我这里的女人都有。”心直口快的说完这么一句,许钟便有些后悔了。
慕芷云却带着一抹玩味,倚在门框上,眯着眼眸,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勾引过多少个良家妇女?”
许钟摇摇头:“说出来吓死你,很多呢!”
“刚才在山下,你们那个村长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
“很正常啊,他们以为你跟我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可是村长夫人看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仇视。”
许钟再一次相信了女人敏锐的感觉,不过口中却说:“你多想了吧,她都没见过你,何来仇视?”
慕芷云笑道:“也许她对你有非分之想,看到我就将我当成了敌人。”
“我的目光是很挑剔的。”
“也是,第一眼看到村长夫人,我都吓了一跳。”
许钟起身将锅中的热水舀进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随后又兑了凉水,直到试着温度合适了,这才撒了一些中药材以及数片风干的玫瑰花瓣,最后双手合抱,将水桶抱进了慕芷云的房中。
“请吧,我给你看着。”
“不用吧,半夜三更谁会上来,只有你不监守自盗就行。”
慕芷云这句话不无挑逗之嫌,不过此刻的许钟心情不好,直接无视,再说了,那是他最为重视的大哥的女人,他的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泡一会吧!等你洗完了,我还有事。”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一点私事。”
关上青云观的大门,用门闩拴住,信步走入后院,凉风习习,瀑声如雷,熠熠星光下,上百盆兰花摇曳生姿。
本来,吴媚公司的主业便是倒卖兰花,她也正是为了兰花才来到青云观的,可是如今,她的公司已经成功转型,以酒水饮料为主,这点兰花的价值也不再入她法眼。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兰花才得以存留下,继续它的清新淡雅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