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的记忆是混乱的，他只知道，有个年轻小伙子给他吃给他住，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也不懂得正常的逻辑思考，他跟着那个小伙子来到了一间大学。

有个男生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仇人一样，已经没了说话和解释的余地，用着刀就往他的身上砍过去，他躲开了。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觉得好像很好玩，他砍他就躲。那个小伙子急了，跟那个男生打了起来。

老头子已经忘了他自己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个小伙子照顾着他。他老是跟他说：“恐龙，恐龙。”他就只记得恐龙。虽然恐龙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所以，当他看到了那个小伙子差点就被男生杀死的那刹那，他忽然就抱住了那个小伙子了。他不要小伙子死。

叶世风去找步幼京的时候，就看到她哭了。

然后，他看到一个老头子倒下来了。那个老头子看到他就激动地喊了一句：“恐龙。”可是，说完，他就死了，死不瞑目，眼睛还看着叶世风的方向，眼角滑落了泪水。

叶世风不认识他啊，他觉得被称呼恐龙很好笑，为什么看着那个老头子死掉，他心里压抑地难受。戴影双手沾着鲜血，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说：“哼，死有余辜。”

步幼京捂着嘴巴，泣不成声。她看到了那个疯老头抱着她的堂哥挡下那一幕，心里就特别难受，因为她只能害怕地站在一旁看着。如果不是老头子，死掉的应该是她的堂哥。

“啊——”林域寒痛哭地抱着老头子，像是失去挚爱的亲人一样绝望。老头子连死前都没能跟他正常地说一句话，他只能死在自己凌乱的回忆里，没有一句遗言，白发苍苍，执着地看着叶世风。

叶世风伸手就把步幼京的眼睛遮住，声音略压抑地说：“傻丫头，不要看这种残忍的画面，看得多了，要么会得抑郁症，要么会变得无情了。”

没有人告诉步幼京，如果她也死了，叶世风会不会像她的堂哥那样悲伤。没有人。如果有一个人告诉她，她不该死，去戒毒所吧，等她回来，或许她不会死。

可惜一个人都没有。

警察赶来了，戴影很合作地招认了：“是我杀的。他本来就该死，就算今天不死在我的手里，未来有一天也会死在仇家的手里。”

步幼京跟着叶世风回到了他的公寓里，叶世风就睡觉去了。步幼京去上了个厕所，冲厕所的时候，忽然全身像是被蚂蚁啃噬一般穿心地疼，她忍不住瘫坐在地板上，伸手想拿纸巾却碰不到，她无力站起来。

痛苦像是传染病一样蔓延在她呼吸的每个瞬间，让她在时间大海里沉溺，几近窒息。

步幼京拿出手机想发了个短信回复那个人，手颤抖着没拿稳，就这样无力地掉到地上，她趴在地上捡了起来，颤抖着手按了两个字发送：给我。

手机震动了一下，步幼京焦虑不安地打开一看：动手吧，动手了我就给你。

步幼京还在痛苦中徘徊，她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视线有些不清晰，呼吸有些不正常，摸着桌面上的一把剪刀，她一步步走向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叶世风。每一步都那么沉重，她走地很慢，很轻，像是怕惊醒别人的美梦。

但是，还是要很努力地要走近他。

那把剪刀忽然变得很重了一样，她拿着剪刀的手在颤抖。她紧紧地抓着，她要杀死叶世风，他死了的话，她就活下来了。

那个总是说着伤害她的话的男人死掉了，她就不会再受伤害了。

只要他死掉了，她现在就不用忍受痛苦了。

她是这样想着的，可是，她只是这样想着还远远不够。她拿着那把剪刀缓缓地举高了，只要她往他的脖子用力扎下去，鲜血就喷涌，他就会死掉。

她用力地往他的脖子扎下去，可是在碰到他的脖子一厘米远，停了下来。她下不了手。

这个曾经帮她洗清了冤屈，曾经一个人去青红会救她，曾经在她的房间睡地板陪着她的哥哥，她要怎么下得了手。

她有气无力地蹲了下来，不行了。她好痛苦，身上被啃噬着，她好想要，好想要吸毒，她握着剪刀的手在颤抖着，真难受。

她拿着剪刀的手往自己的脖子方向轻轻地划了一下，尖锐地疼。她的心好孤独，她的身体好痛苦，没有谁救得了她，连她都想要放弃自己了。

她回想起陆寒，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如果我现在就要死了，你还会和我复合吗。

时间原来只有在等待中才会体现它的妖性，它就喜欢折磨人，她等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收到了回复。

——不可能。就你那性格，谁能忍得了，神经兮兮的。

真是对不起，让你照顾那么久了。她想要回复他，可是她的手指有点不听使唤了，动地不敏捷，到底还是没回复他。

步幼京想起来在英国的时候，她新认识的一个男生，比她小两岁。他用流利的中文对她说：“你来到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

再回想起来，她在地下室被他们糟蹋时，包括那个说这句话的男生，他邪恶地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眼里的绝望，狠狠地说：“是的，你来到这里让我们发泄痛苦真是太好了。”

她能感觉到他们的怨恨，因为她这样热爱生活的人能因为他们而对生活厌倦，该伤到多深，她现在甚至觉得活下来就是让人笑话的。

想起来，那个随便她吃零食的胖子，还是在地下室李拉扯她的头发说：“说啊，你咬嘴唇干嘛，说你是个贱人，快说。”

她帮忙洗碗，不小心摔破了碗，阿姨曾经笑着说没关系。在地下室时，她用了蜜糖涂了她的身体，对她笑着说：“听说用这个东西涂在身上，让那些虫子咬一下，会是什么感觉呢？”

“你别玩死她了，她还有用的。”另外一个男人又这样说。

“哎，瞧你说的。我也舍不得她死啊，我喜欢看到她露出恐惧的表情。太美妙了。”他们全部人都学会了中文，故意用中文说这些话给她听。当她快要死了的时候，因为糟蹋她的其中有一个就是医生，他又会给她强迫治疗，让她活着。因为她还用，所以还不能死，她苦笑着。

她拿着剪刀轻轻碰了碰脖子，又轻轻地碰了碰手腕，最后选择了手腕。因为她想看着血流，自己的脖子……她看不到。她是个护士，她知道怎么割腕才救不了，怎么死地快……

如果逼迫护士和医生当杀人凶手，他们绝对不会比一般人少碰触鲜血和刀具。只是当他们具备了高尚的思想道德和足够高的觉悟，他们才能救人。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医生，她是护士，就一定善良。

叶世风醒来的时候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吓得他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他站了起来，就看到步幼京躺在血泊上，她的手腕还在大出血。她已经闭上眼了，像是在做一场漫长的美梦。他的大脑忽然像是承受晴天霹雳一样大受打击，林朵昔死了，又加上步幼京死了……

他感觉很头痛，头痛地快要裂开了。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都是你的无能，看着她们一个个离你而去，你有什么用。”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活动了一下脖子和筋骨，伸手摸了摸地上粘稠的血，说：“嗯，这个味道我喜欢。”

他冷漠地拨打了120之后，就拿走了她那沾着血的手机，翻看着记录，有个最新的短信写着：给我。对方回复她，动手吧，动手了就给你。他回拨了那个人的电话，离开了公寓。他往其他的公寓走去，走到了余芳芳的公寓门口，他就听到了铃声。他挂了电话，里面的铃声就停了，他再次拨通，里面的铃声又响起来了。反反复复不下十遍。

他一脚就踹开了门，盯着里面穿着学生制服的男人，冷漠地说：“是你。”

“什么，叶教官，你真奇怪，毁了余芳芳的门啊，你真过分……”那男生还没说完，他就把沾血的手机放入口袋里，扑向那男生，咔嚓一声，那男生的双手手腕骨断了。

“啊啊啊——好痛，教官你发什么疯，我是半城啊，陈半城，你在干嘛……”陈半城哭丧着脸，似乎很痛苦。

“在这个学校里，是你监视步幼京，你害死她了。敢动叶世风的妹妹，我要你血债血还……”他说完就一脚踹向了他的膝盖，疼得陈半城鬼哭狼嚎。

“别打我，你这是折磨我啊，我骨头好疼啊啊……”

没错，他就是要把他全身骨头都断了，瘫痪，让他生不如死……但是他还没完成，就有个女人闯了进来。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叶世风。

她只是从校长那里回来，她跟校长报告了王越曾经跟她说了有炸弹，给校长处理一下。她还不信王越说他是魂异，可是她现在亲眼看到门坏了，他还在折断陈半城的骨头，那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冷清表情和神色，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你是谁？”余芳芳说。